第二章 绝境危局（上）

走在锲形阵顶部的那名日军排头兵显得小心翼翼，尽量将手中的三八式步枪的枪口前伸，从左往右一下一下横扫着阻挡在自己身前的茂密的野草、树枝和恼人的树藤。林子里头显得十分安静，没有任何野兽的鸣叫声，只有雨滴砸落在树枝树叶上的劈啪声、树枝藤蔓**身上雨衣和军服衣裤的沙沙声、同伴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脚上所穿的胶鞋踩在烂泥里的踢踏声……这些平日里都被忽略了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的清晰。甚至有些令人感到恐惧。

那名排头兵也是在马来亚和缅甸的从林中征战了数年的老兵，并非一无所知的新兵蛋子，多年征战养成的战场直觉令他感觉眼前的这片丛林安静得有些诡异，他略显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曹长，希望他能够察觉到一些异常，停下队伍，等待后续的小队主力，但曹长明显属于亢奋状态，看到排头兵迟疑不前，立刻冲他挥了挥拳头，似乎他要是再迟疑不前，就会立刻招致一顿臭骂了。排头兵只能硬着头皮，一脸苦相的继续向前搜索。

“大岛君，这片丛林实在是太过于安静了，小心一些，提防支那军耍诈……”在他左后侧两米左右的位置，同乡本田下士好言提醒道。

“哈依——”那名叫做大岛的排头兵低声应答了一声，随后略显紧张的“咕噜——”吞咽了一口吐沫，喉结略显夸张的上下滚动了一下。这片丛林的气氛确实显得很不寻常，似乎每一棵大树背后、每一丛灌木、每一个树冠里头都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出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自己这些人开上两枪。每一处阴暗的角落里似乎都隐藏着杀机。

“巴嘎雅鲁——”大岛排头兵小声的咒骂着，哀叹自己的不幸，怎么就被安排到了搜索联队，来这鸟不拉屎的野人山搜索什么第五军溃兵，连日来支那溃兵一个都没见着，毒虫猛兽倒是见了不少。

“砰——”突然一声沉闷的枪响打断了他的思考和抱怨，他慢慢转过头去，只见刚才还在小声提醒他的铃木下士往后便倒，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左胸心口位置赫然有一个焦灼的弹孔，殷红的鲜血正从弹孔中泊泊流出。

“隐蔽——”大岛用日语叫道，“发现支那军——”

大岛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枪响，一发7.92毫米步枪弹瞬间从他的眉心射入，贯穿了整个头颅后从后脑勺位置穿出，日式钢盔如同纸糊的一般，根本防御不了近距离射来的步枪弹，大岛身形一愣，向前扑倒在地，就此气绝了。

就在大岛中枪倒地的同时，余下的十一名日军在那名曹长的指挥下，迅速散开，组成了战斗队形，依托树木，举起手中的三八式步枪，向着枪响的大致方位开火了。

“啪啪——”三八大盖连续激发，步兵班内唯一的一挺歪把子轻机枪也已经迅速架设了起来，在两名日军机枪手的操纵下向着前方的灌木丛持续扫射起来，“哒哒哒——哒哒哒——”轻机枪打出了两个长点射，子弹切断树枝和草叶，嵌入地上的烂泥之中，激起点点水花。日军并没能确认枪声传来的准确方位，只是朝着大致推测的方向盲目地进行射击。那名支那军射手极其狡猾，开了两枪之后就再没放过一枪。一大片丛林再次陷入了沉寂。

…… ……

而在另一边孙洪忠背靠着一株三人合抱粗细的樟树，在他的身边埋伏着一连三排的将士们，他们尽量压低身体，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树干之后，躲避着日军射来的子弹。孙洪忠看了一眼藏身在左手边二十米开外的那片灌木丛中的一排长潘飞，作了一个要他向左翼迂回包抄的手势，同时向埋伏在右侧一排杉树后头的二排长林家旭做了个从右侧包抄的手势。

两名排长均是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随后一招手，两个排（实则仅各剩下一个多班）悄无声息地向左右散开，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树丛和雨雾之中。孙洪忠又冲身旁的三排长邓进点了点头。邓进对老连长的意思心领神会，他一转身，从藏身的樟树后头转出来，端起手中的莫辛纳甘步枪，架设在了樟树隆起的树根上，整个人也顺势趴在了树根后头。

邓进是独立营乃至整个第五军中备受赞誉的神枪手，他手中的那支莫辛纳甘步枪加装了四倍瞄准镜，他依靠着这支改装过的步枪，在跟随第五军第一次入缅作战的半年时间里头屡立战功，职务也从一名中士副班长很快升任了独立营一连三排少尉排长，连长孙洪忠对其也是格外的信任。

趁着鬼子的机枪打得正欢，邓进沉稳地拉动了枪栓，步枪瞄准镜上的十字线中心锁定住了日军机枪射手的眉心。邓进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砰——”子弹出膛，日军机枪手应声而倒。日军机枪瞬间哑火，几乎与此同时，左中右三个方向上，一连三个排近六十人的队伍冲着日军的这个步兵班齐齐开火了。中正式步枪、莫辛纳甘步枪、ZB-26捷克式轻机枪、托卡列夫-马克沁轻机枪几乎同时发力。

日军的反击显得软弱无力，除了那挺歪把子轻机枪还算有点威胁之外，日军的三八式步枪在ZB-26捷克式轻机枪和托卡列夫-马克沁轻机枪一左一右的交叉火力打击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日军不仅正面被一连三排和机枪排所压制，从左右两侧摸上来的一排和二排更是给了他们以致命打击。

在一排长潘飞和二排长林家旭的率领下，不足四十人的两个排冲着日军近距离密集开火，那个班的日军彻底被打懵了。日军的机枪副射手刚刚接替死去的正射手摸上了歪把子的扳机，就被邓进又一枪给直接击毙在了射击阵位上。而他们的曹长也被机枪排排长李文威操纵的托卡列夫-马克沁轻机枪发射的7.62毫米机枪弹扫射成了筛子。不到十分钟，这场伏击战就结束了，十三名日军无一漏网，全部被当场击毙，而一连仅仅付出了四人受伤的轻微代价。

枪声渐歇，一连连长孙洪忠在副连长肖鲲和三排长邓进的护卫下从樟树后头走了出来，向那十三名倒毙在地的鬼子的尸体走去。只见十三名鲜血淋漓的日军士兵横七竖八地倒毙在地，他们身上穿着土黄色的军装，头上戴着墨绿色的钢盔，脚上还穿着防水的黑色胶鞋吗，除了那名曹长和被击毙的正副机枪手使用的是南部手枪之外，其余十名日军人手一支三八式步枪。

“抓紧时间，打扫战场，白班长你去看看鬼子身上有没有吃的东西。”一排长潘飞一手提着步枪，一手指了指正在日军尸身上不断翻找的白旭东。

“白班长，小心鬼子的诡雷！”二排长林家旭见状，出言提醒道。鬼子伤兵在临死之前往往会在自己身下埋上一颗拉开保险环的手雷，然后把引火拉环挂在自己的皮带上，自己死后只要尸身被翻动，触动拉环手雷就会引爆，第五军在与日军初次交战之后在打扫战场时吃过此类暗亏，所以林家旭记忆深刻。

“放心，二排长，我心里有数！”白旭东微微一笑，手里头却不停着，三下五除二把是三具鬼子尸体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然后像是变魔术一般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陈列在了众人跟前。分别是——十支三八式步枪、一挺歪把子轻机枪、三支南部十四式手枪、一千两百发6.5毫米子弹、80发共十个弹夹的8毫米手枪弹、两柄锋利异常的阔刃开山刀、十三件雨衣、十三条防寒军毯、十双胶皮防水胶鞋、三双防水牛皮靴、五盒防水防风火柴、一盒奎宁药丸、两包消毒药棉、一叠止血绷带外加压缩饼干十包、海鱼罐头三盒。

看着这些个琳琅满目的物品，白旭东高兴地合不拢嘴，他欢快地说道：“连长，鬼子知道兄弟们在这野人山里忍饥挨饿，缺乏食物弹药，这不，他们给咱送给养来啦！”

“排长和班长们换上鬼子的防水胶鞋，带上武器弹药和食物，我们立刻离开这里，我们这边枪声一响，后续的鬼子部队肯定已经确认了我们的位置，估计不到半小时就会赶过来，我们必须拉开与鬼子追兵之间的距离！”连长孙洪忠却没有过多的欣喜之色，他紧锁着眉头下令道。

班排长们遵照命令，脱下了脚上那些早已经破烂不堪的国产胶鞋和草鞋，迅速换上了鬼子的防水胶鞋，也不管合不合脚；武器则被直接分发到了战士们的手中；罐头、火柴和医疗物品由白旭东用一条军毯打包外裹一件雨衣之后背在了毕报捷的背上。其余的雨衣和军毯也被通通拿走，没有一样东西被随意丢弃在地。一连在日军追兵赶来之前迅速遁入了野人山的莽莽丛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