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绝境危局（下）

“旭东！娘的！”潘飞一把扔掉了手中断裂的绳索，悲号着试图跳入滚滚洪涛中搭救被水冲走的白旭东，幸好被身边的林家旭、邓进和毕报捷死死拽住了胳膊。

孙洪忠蹙着眉头蹲在河边，手中还抓着一股断成两截的绳索，雨水顺着头发流到了他那张岩石一般峭砺的脸颊上，虽然眼前的这一幕让人感觉难以接受，身边的不少战士都已经绝望地瘫倒在了地上，但这位从军多年的老战士的眼神却依旧坚毅。

“一排长，你带上五名战士，往下游方向搜寻一班长等人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沉默了一小会之后孙洪忠猛地站起身来，冲懊恼不已的潘飞下令道。随后他又点了二排长林家旭的将，孙洪忠掏出了上衣口袋里的一只镀铜怀表，看了一眼上面所显示的时间后冲他下令道，“走在我们前头的第五军先头部队可能在这条河上架设了浮桥，二排长你带上五名战士往上游方向寻找，现在是午后两点，不管搜寻结果如何，你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回来，去吧！”

“是！”潘飞和林家旭冲他行了一个军礼之后，各自挑选了五名体力较为充沛的战士，兵分两路向河的上下游跑去，两支小队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之中。

“三排长，指挥战士们跟我一起搭建宿营地。” 孙洪忠冲身后沉默不语的邓进说道。说是宿营地，其实就是一片由防水毡布和雨衣搭建而成的简易窝棚。三排的战士们在邓进的指挥下，轻车熟路的将一块防水毡布的四个角分别绑在两株大树的树干上，随后在毡布的一前一后再绑上两件展开的雨衣作为前后门帘，雨衣下摆系上一块小石头作为重物，使其不致于随风摇曳。然后再找一条毡布铺设在下面，上头再铺上一条缴获自日军的棉军毯，再沿着边缘挖一圈排水渠，一个简易的宿营帐篷就搭建好了。像这样的简易窝棚三排一共搭设了十个，虽然基本上遮挡不了多少风雨，但总比睡在露天要强上一些。窝棚搭建好之后孙洪忠下令先让伤员和体力透支得厉害的战士先住进去，自己则和副连长肖鲲等老战士守在窝棚外头，头枕着行军背包，背靠着大树一边休息一边等待潘飞和林家旭两支小队的消息。

…… ……

雨水从两人头顶上的树枝缝隙中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打在防水毡布上“啪嗒——”作响，三排长邓进正在指挥士兵用饭盒和钢盔接着雨水，看来今晚吃的又会是清水煮芭蕉了。

暴雨已经一连下了一个多礼拜，不远处的那条河流水声隆隆，山洪咆哮，一个接着一个的浊浪仿佛脱缰的野马一般。

“连长，天快黑了……”肖鲲看了一眼对面正背靠着大树闭目养神的连长孙洪忠，显得忧心忡忡。

“一排长和二排长去了三个多小时了……他们不会有事吧？”在旁警戒守卫的毕报捷杵着一支三八式步枪，瓮声瓮气，略显焦虑地询问道。

“我带几个人去找找他们……”邓进冲孙洪忠请示道。

“我跟你一起去。”孙洪忠睁开了眼睛，掏出怀表又看了一眼时间之后，一下子从地上站起身来，说道。

孙洪忠、邓进刚刚披上雨衣，提着步枪准备先往上游寻找林家旭一行人，突然雨雾之中出现了一伙熟悉的身影。

“是二排长他们！”个头高大的毕报捷手搭凉棚，顺势望去，随即欣喜地说道。

随着林家旭的身影穿透雨雾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孙洪忠他们均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孙洪忠他们连忙快步迎上前去，看着林家旭一行六人均是被暴雨淋成了落汤鸡，脑袋上的雨水顺着头发、鼻尖和脸颊“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两名年轻的战士更是冷得瑟瑟发抖，副连长肖鲲连忙盛了两饭盒的芭蕉汤送到了他们的手里，并亲切地说道：“来，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休息一下再说。”

林家旭他们感激地接过饭盒，每人几大口就把两饭盒飘着几段芭蕉的清汤喝了个干净，原本因为冻饿而微微发抖的两名战士也感觉身上有了点暖意。

“怎么去了这么久？一路上没事吧？”三排长邓进询问道。

“没事，就是林子太密，荆棘丛生，为了开辟通路花费了不少力气。”林家旭指了指自己胳膊、小腿和脸上被树枝荆棘划破的小伤口，回答道。

“浮桥找着没有？”孙洪忠稍显急切地询问道。

林家旭摇了摇头道：“找是找着了，在上游三里多一处河岸较为平坦的地方，但我们去的时候河中心只剩下几个摇摇欲坠的木头桩子了，先头部队过去的时候河面应该还没这么高这么宽，现在山洪爆发浮桥已经被冲垮了，以我们目前的人力和物力，重新架设的难度很大。”

众人听闻之后均是沉默了，毕报捷垂头丧气地蹲在了地上，低声喃喃道：“这下可咋整啊？！”

林家旭宽慰他道：“等水小了，或许能重新架设起浮桥，这样我们或许能过去。”

“你看这雨势像是一时半会会停下来的样子吗？”肖鲲抬手指了指他们头顶上那铅灰色的天空，苦笑着说道，“这老天像是缺了个大口子，这雨不是在下而是在往下倒啊，这一个多礼拜一刻也没停歇过啊！我们必须得想办法尽快过河去，要是继续耽搁下去，我们都会被困死在这里。”

“怎么过？副连长你有啥主意不？”毕报捷眉头紧锁地望着不远处的河面。浑浊的河水湍急不说，河中心还有一个接着一个的大小不一的漩涡，瞧来就令人生畏。

“副连长您别忘了，我们这五十来号人里头一半的战士是北方来的，大多不会游泳。”三排长邓进出言提醒道。

“既然没法架设浮桥，那我们明天明一早就砍树，扎木筏过去！”连长孙洪忠没有丝毫的犹豫，毅然决然地拍板道。留下只会是死，扎木筏强渡或许还能活，其他人也别无选择，也纷纷点头认可。

…………

又过了半小时后，往下游搜寻被水冲走的白旭东等人的一排也返回来了，他们同样没有找寻到渡桥，但却把气息奄奄、浑身多处擦伤，被冰冷的河水浸泡得脸色惨白如纸的一班长白旭东给背了回来。

“老潘，你他娘的真行！”看到一班长白旭东被搜救了回来，孙洪忠心里头感到无比的欢快，这是他率队进入野人山以来，近二十天来遇上的最令他欣慰和高兴的事儿，一向沉稳的他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来表达他的兴奋和对一排长潘飞的赞赏。

“一班长这小子真他娘的命大，我们向下游走了差不多四里地，这才发现这小子卡在了河岸边的两块大石头的夹缝里，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拖上来，要不是老天有眼，有这两块滚落河中的山岩挡着，他早不知道被山洪冲到哪里去了。快，赶紧给他盖上军毯，这小子在河水里头浸泡的时间太长了，体温低得吓人，回来的路上我真怕他挺不过去。”一排长潘飞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欣喜而又后怕地说道。

大伙听后立即七手八脚地将捡回了一条命的一班长白旭东抬进了一个简易窝棚里，因为在冰冷的河水里浸泡的时间太久，他的嘴唇发青、面色发白，浑身止不住的发抖，肖鲲等人连忙把他身上完全被河水浸湿的军服给脱掉，然后搬来了其他窝棚里的日军军毯，一股脑儿都盖在了他的身上，三排长邓进则给他端来了芭蕉热汤，连长孙洪忠亲自掰开他的嘴巴，手拿饭盒小心翼翼地把热汤往他嘴巴里灌，其他人则搓手的搓手，搓脚的搓脚，帮助他尽快恢复体温。

就这么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当天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白旭东总算是从昏迷之中缓过了劲儿来。他一醒来就抓住了陪伴在侧的连长孙洪忠的胳膊，断断续续地说道：“连长，河水……河水太冷太急，不能……不能再派人下去了！”

“躺着别动，慢慢说。”孙洪忠连忙出言宽慰他道。

“靠近南岸的地方不到一米深，但往河中心走上不到两米就会一下子变得有五六米深，河底还有漩涡，吸力……吸力极大，我是侥幸才挣脱的，其他两名弟兄就没这么幸运了……泅渡……泅渡肯定过不去，千万别再让战士们冒险下水了，要过去只能另想办法。”白旭东抓着孙洪忠的大手，心有余悸地说道。

“嗯，我明白。放心吧，我们经讨论已经决定明天一早开始砍伐树木，制作木筏过河了。你就安心休息，尽快恢复身体吧。”孙洪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他道。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白旭东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 ……

第二天天一亮，一连四五十号人除了白旭东等几名伤员之外，全员都在连长孙洪忠的带头之下拿起开山刀和如同短剑一样的军刺，开始有条不紊却又争分夺秒地砍起了树木。**腰身粗细的杉树被连片砍倒，随后削去树枝树杈削成圆木，再用砍来的藤条拧成的长绳捆扎起来。大伙忙活了整整一天，连芭蕉汤都顾不上喝一口，终于在傍晚时分做成了五只木筏，每只木筏一次能载五到六人，只要两个来回，就能把一连这五十来号人全部渡过河去。但一连的将士们不知道，一场灭顶之灾正在逐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