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灭顶之灾（上）

“连长，我们队伍的七点钟方向有情况，鬼子的追兵又赶上来了！”趴在一棵樟树树冠平伸的粗壮树枝上的三排长邓进，突然冲正在树下指挥众人捆扎木筏的孙洪忠报告道。亲自担任警戒的他手中有安装有四倍瞄准镜的莫辛纳甘M1891/30狙击步枪，能够看到两三公里以外的景物，所以他的报告应该是正确无误的。

“可恶，小鬼子的追兵真是阴魂不散，我们这都已经撤入野人山近二十天了，行程已接近三百里，鬼子居然还是死咬着我们不放！”副连长肖鲲恨恨地说道。

“这股鬼子大概有多少人？”孙洪忠抬头询问道。

“不下七十人，比一个正规小队人数要多，但少于一个中队，应该是鬼子搜索联队下属的一支加强小队！鬼子队伍中携带有歪把子轻机枪和89式掷弹筒，没有发现重机枪。”邓进又观察了一会，随后肯定又略显焦急地汇报道，“鬼子小队正在快速逼近，他们似乎发现我们队伍的踪迹了，距离我们所在位置已经只有两里地了！”

“连长，组织队伍就地就行反击吧！”潘飞扔下了手中的一根圆木，抄起了倚靠着树干的缴获自日军的三八式步枪，请命道。

“我看还是趁着鬼子到来之前，抓紧时间渡河吧，敌我力量过于悬殊，部队留下跟鬼子硬抗的话必死无疑。”林家旭心急如焚地说道。

孙洪忠听了两人各自不同的建议之后，微微皱了皱眉，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挥了挥手下令道：”二排长、三排长你们率领二排、三排和连部搭乘木筏迅速渡河，渡河之后向下游方向转移；一排长，你跟我一起率领一排负责火力掩护，延阻日军对我渡河部队的进攻！”

“连长，敌人人数太多，留下阻击敌人就是个死，咱一连还需要由您来指挥，您不能留下，换我跟一排长来指挥队伍吧！”副连长肖鲲坚决不同意。

“执行命令！”孙洪忠连长难得动了怒，他转过身来特意叮嘱肖鲲副连长道，“现在形势危急，我们只能赌一赌了，赌自己命大，可以躲过日军的子弹！如果我不幸光荣了，队伍就交由你指挥了，你一定要把一连的弟兄们带出野人山！”孙洪忠语气毅然决然，身边的战士们都不说话了，听连长的口气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众人都将自个儿的目光投向了副连长肖鲲。

“好，我走！连长、一排长，你们两位自己保重，我们在西北方十里外的402高地汇合！”肖鲲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一跺脚狠了狠心眼眶泛红着说道。

“给连长和一排长留一只木筏，其余人分两批渡河，伤病员和连部的人先走！”二排长林家旭下令道。

…… ……

与此同时，在一连渡河点西南两里之外，日军第十八师团搜索联队第一大队下属某搜捕小队小队长宇都宫博野中尉已经率领他手下的七十多名日军在雨雾笼罩下的野人山中徒步跋涉了近二十天。他们于五月中旬奉师团部的命令进入野人山地区围剿第五军残部，起先的一周搜捕工作进展得异常顺利，那些逃入野人山的支那军第五军的士兵早已经集体崩溃，有组织的撤退变成了无头苍蝇式的大溃败，兵无斗志将无战心，整连整团的支那军部队在宇都宫博野所率领的日军加强小队的攻击下一触即溃，这些丢盔卸甲的部队几乎没有给他的小队造成任何伤亡。直到一周之前的某个清晨，他派出去的作为先导班的一班遇到了一群与众不同的支那军。这支队伍人数还不足一个连，武器装备还是以苏联援助的武器为主，士兵们也已经疲惫不堪，但战斗力和部队的凝聚力却极强，自己麾下的那个先导班居然中了他们的埋伏，一番激战之后阵亡了六人，差点全军覆没，带队的曹长不得率领剩余的七名负伤的士兵撤退。

更让他诧异和愤怒的是，当天下午，接替被打残的一班担任先导的二班在距离上午的交战地西北三公里的地方居然再次遭受了这支支那军连队的伏击，这次的伤亡更为惨重。当宇都宫博野听到枪声，率领小队主力赶往交战地支援的时候，二班十三名战士已经集体玉碎，他们身上所携带的武器装备和食物药品也被劫掠一空。这让宇都宫博野感觉备受侮辱，要知道他手下的这支八十多人的加强小队在进攻英属缅甸的时候可是屡立战功的，他属下的一个班的帝国勇士在进攻缅甸首都仰光的战斗中，曾经不费一枪一弹俘虏过整整一个排的英军，在1942年春季与支那赴缅甸派遣军的交战中，他率领的这支加强小队曾经跟整整两个营的支那军部队交战过三天，并成功击溃了其中的一个营，自身仅仅付出了阵亡十六人，伤八人的“轻微代价”，但是现在一天下来他的小队就阵亡了十九人，伤了七人，而且对手仅仅是一支不满员的步兵连，这实在是令他感到难以接受。

事件发生之后他就发誓要全歼这伙支那军，于是他率领余下的七十多名日军，带上了可供部队食用十五天的食物补给，孤军深入野人山腹地追击一连。他沿着一连撤退的路线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追赶了三天三夜，终于在这片河谷地区发现了一连的踪迹。宿营时用来加固窝棚的藤缆、生过火的土坑、食用过后丢弃的鱼肉罐头盒子等等这些部队通过之后留下的痕迹，都被他确实地看在眼里，仿佛是一个又一个的指路标一般，将他指引到了一连的身后。

“中尉，那些支那兵似乎已经发现我们了，他们正在搭乘木筏过河，看来他们都被吓坏了，想要尽快远离我们，是否立即发动攻击？”担任先导的一班班长急于报仇雪耻，他从队伍前头返回来，躬身向宇都宫博野中尉请示道。

“队伍散开，准备攻击！田宫君，你一洗前耻的时候到了！“宇都宫博野拔出了腰间枪匣中的南部十四式手枪，随后冲那名叫做田宫的曹长厉声说道。

“哈依！卑职一定会让该死的支那军血债血偿的！”田宫曹长红着眼睛亢奋地回答道，随后掉转身去，身先士卒率领一班的日军向渡河点的一连冲杀而去。

七十多名鬼子分成五个步兵班，在五名曹长的率领下从丛林之中蜂拥而出，他们似乎进入了一种癫狂的不怕死的境界，嚎叫着发出野兽似的嘶吼声，高呼着“天皇万岁！”发起了冲锋，一边冲锋一边举枪向渡河点周围的一连士兵开枪。

“弟兄们，鬼子们冲上来了，不要客气，给我狠狠地打！”一连连长孙洪忠掏出一把驳壳枪，冲天上开了两枪，随后对身边的一排战士们高声下令道。

一排长潘飞闻言毫不迟疑地开枪射击，他身边的一二十名一排的战士也纷纷紧跟着开枪。从丛林边缘到河滩这里只有一两百米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步枪子弹的杀伤力极大，双方的士兵们几乎不需要怎么瞄准就能击中对方。端着一支缴获自日军的三八式步枪打得正欢的一排长潘飞射得极准，头两枪分别击中了两名冲锋而来的日军士兵的头颅：第一名日军的脑袋直接被射穿，子弹从眉心射入，裹挟着一缕脑浆和鲜血从颅后飞出；第二名日军士兵则被一枪掀掉了钢盔和头盖骨，鲜血和脑浆像是炸裂的西瓜汁一般喷溅而出。

潘飞咬着后槽牙，面容扭曲仿佛是在跟谁较劲一般，将一发发弹壳手动退弹抛出，又将一发发新子弹手动上膛。分散在他左右手边的一排士兵们也操纵着手中的中正式、三八式步枪朝着冲锋而来的日军连连开枪。负伤的机枪排排长李文威在撤退之前将仅剩下的两挺托卡列夫-马克沁轻机枪都交给了他们一排，这一左一右架设起来的轻机枪形成了交叉火力，“哒哒哒——哒哒哒——”轻机枪那黑洞洞的枪口不断吞吐着耀眼的橘红色火舌，一连串的好似鞭炮声似的扫射声中，日军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但这并没有迟滞他们前冲的脚步，他们手里的三八式步枪同样闪动着枪火，靠后位置的日军机枪射手也在朝着担任阻击的一排阵地持续扫射。

“咚——咚——”两声沉闷的击发声过后，两发五十毫米轻型榴弹由日军掷弹筒手利用89式掷弹筒击发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了一排轻机枪的射击阵位上，“轰隆——轰隆——”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过后，掀起了无数的尘土碎石，那两挺托卡列夫-马克沁轻机枪瞬间哑火了。

随着日军轻机枪的持续扫射以及掷弹筒班的三架89式掷弹筒地不断轰击，孙洪忠和潘飞身边的一排战士接连中枪倒地，一排的反击火力越来越弱。

孙洪忠神情冷峻，将打空了子弹的驳壳枪扔在一边，接过了身边一名阵亡士兵手中的中正式步枪，扣动扳机击毙了一名正在指挥队伍的日军曹长，毫不顾忌日军歪把子轻机枪激射而来的子弹。

“连长，顶不住啦，你赶紧走，我掩护你！”潘飞一拉枪栓将一发弹壳退弹抛出，随后扭过头来冲孙洪忠吼道。

“要走一起走，我是一连之长，不能丢下你们独自逃生！”孙洪忠还在继续开枪，头也不抬地说道。

“毕报捷，还愣着干啥，把连长架下去，跟副连长他们汇合！连长要是有个啥三长两短，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潘飞见劝说无效，只能冲身旁正在冲日军甩着手榴弹的大个子毕报捷下令道。

“是！”毕报捷瓮声瓮气地回答道，随后没有任何迟疑，他猫着腰站起身来，快步跑到了连长孙洪忠身后，两只粗壮有力的胳膊如同铁箍一般死死锁住了孙洪忠，将他连拉带拽着脱离了阵位。

“放开我……放开我……毕报捷你这是做什么？兔崽子，想造反呐，快放我下来！”毕报捷将暴怒的孙洪忠背负在了背上，迈开两条长腿，向着渡河的河滩那里跑去。日军扫射过来的一梭子机枪弹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激起了一片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