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本收粮（36）

郭文堂听说鬼子兵差点儿把哑巴一刺刀捅死，这回他又有了指责父亲的话柄，说父亲帮着龟本在村里瞎胡闹，险些闹出人命。村西头不仅成了郭家人议论父亲的场所，就连整个村子都能听见谩骂父亲的声音。

一个村住着，没有不透风的墙。村民议论父亲他很快就知道了，但他没找那些闲言碎语的人理论为自己辩解。

二叔可不吃这个哑巴亏，他蹦着高儿要去找郭文堂吵架，父亲一把拦住了他。二叔心里有气发泄不出来，被憋的跺脚直哼哼。于是他就把气撒到了奶奶身上，埋怨她不该硬逼着父亲当这个破村长。

埋怨归埋怨，那是村里内部的事，但挡不住日出日落，也挡不住龟本按计划的实施。第三天早上，侯二鬼就领着几个伪军来到沁河村。陪着他来的依然有皇协军大队长董占彪，伪军班长廖三。

黑子猛地看到这么些穿军装的人突然从院里窜了出来，狂叫着就扑向侯二鬼几个人。日伪军们一看狗要咬他们，吓得撒腿就跑。二叔在院里隔着门缝往外瞅着就嘿嘿笑。心里骂，咬死恁这些狗日的才好嘞！

董占彪怒气冲冲地站在远处冲着父亲说：”张村长，你胆子不小啊，敢放狗咬我们，是不是想让我到龟本面前告你一状？告诉你，告你一状就够喝一壶的，让你吃不了你的兜着走！”

父亲望着董占彪，又好气又好笑，他憋着笑，说：“董大队长啊，恁甭跟俺耍啥横，恁不知道这狗眼看人低？狗是畜生，恁能跟它一般见识？”

“你——”董占彪知道父亲是在变着口气骂他，想跟父亲发怒，但看到侯二鬼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因此而跟父亲大发雷霆。他也只好嘎巴嘎巴嘴，啥话也没说出来。随父亲去了村公所。

其实，侯二鬼不发脾气自有他的目的，他怕父亲不配合他工作，再耽搁了收粮。这一点父亲一眼就看出来了。

侯二鬼让一个伪军把“沁河村村公所”牌子卸下来，又把写有“大日本皇军驻沁河村粮食收购站”牌子挂了上去。

父亲看了一眼牌子，极其不高兴地问：“侯先生，恁把恁的牌子挂上，那俺这村公所的牌子挂哪儿？”

侯二鬼说：“随便哪都行，就是不能再往这儿挂。”

董占彪带来了一挂鞭，放过炮仗之后还在门口高声喊了两句“收粮啦。”

龟本收购粮食的消息，很快伴着炊烟飘进每家每户的灶台上。有不少人就跑到村公所看热闹。侯二鬼望着前来看热闹的村民，高声说道：“沁河村的村民们，皇军高价收购粮食，谁想卖的话就马上来卖，来晚了，卖不好价钱可别怨皇军，赶快卖吧。”

侯二鬼说完，就跟父亲介绍了廖三，说他以后就是沁河村粮站站长，要他多配合廖三工作。村公所都被日本人霸占了父亲能说啥？他只能假惺惺地捡好的说：“一定一定。”

女人们不嫌累，天一黑，她们就颠颠跑到我家打听情况，问父亲：“日本人为啥要在咱村收粮？”

父亲说：“皇军在咱们村收粮食，吃饱了，好有力气打咱们中国人呗。”

村民听说了父亲的解释，这才明白过来，有的就骂着说：“不卖！干啥要卖给他们？吃不了，就是喂了狗也不能卖给他们！”

但也有想卖粮的，他们出了我家来到大街上便开始商量，卖还是不卖？

廖三原以为牌子一挂，炮仗一响，村民就会兴高采烈地一窝蜂地来卖粮，他这个粮站站长喝着茶水，哼着小曲儿就能收到大批的粮食。然而，他高兴的太早了，自从他的牌子挂上，一连五六天根本就没见一个人来卖粮，甚至连个来打听的人都没有。他守着空荡荡的村公所心里开始发慌。

廖三终于沉不住气了，这天一大早，他吃过早饭，便冲着伪军大喊一声：“都他娘的吃饱了喝足了没有？看你们一个个像缺了大烟似得躺着窝着，没一点精神。这样，老顾，你带上他们几个人到大街上给我吆喝去，声音越大越好，只要能把卖粮户给我吆喝来就行。”

老顾无精打采地瞅了廖三一眼，说再等等看吧，说不准今天就有卖粮的。然而，他还没开口，就见廖三一脸的愁云，和不干不净的骂声，只好无奈地拿起铜锣，带上三个人就到了街上吆喝起来。

村民们听到大街上有敲锣声，憋不住的，就走出家门瞅了一眼，而后“呸！”一声，“咣当”又关上了街门。

村民的举动和表情老顾和几个伪军都看的清清楚楚。只听一个伪军就骂着说：“他娘的，你说这小日本儿来咱中国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干啥要受这份洋罪？还不如早点儿滚蛋回家呢。”

老顾似乎很爱戴日本人，他一听伪军说话骂日本人，就反驳说：“哎，你小子别得了便宜再卖乖啊，这日本人要是不来，白花花的大洋谁发给你？”

另一个伪军不知趣儿，随口也跟着说：“老顾，你说咱们在大街上喊了这么半天，这不白浪费表情嘛？这都喊了半天了，怎么也不见一个人出来卖粮。。。”

“少他娘的废话！”老顾踹了说话的伪军一脚，骂道：“你管这些干啥？这该是你该操心的事？廖班长让咱喊咱就喊，有人卖没人卖那是咱管的了的事？”

一条不长的大街，伪军们从村东喊到村西，又从村西头儿喊回村东头儿，遛了一大圈儿，也没见有人出来说，俺卖粮。

父亲听到伪军高一声低一声，夜猫子般的喊叫声，便起开一条门缝往外张望。平时大街上总是有人聊天说话，这会儿却空无一人。父亲心里清楚，乡亲们肯定都不想卖给廖三粮食。望着空荡荡的大街，父亲跟母亲说：“乐他娘，听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