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粮（40）

放下侯二鬼回到孟庄咋说咱不必细表，单说这一天，二叔从外边领回一个人，这个人一身长袍马褂打扮。

父亲眼好使，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这正是去年他跟老村长田兴山，还有二叔，包子，三妮子他们冒着风险救下的陌生人。中年人的突然出现让父亲不禁一惊，心说，咋啦？他又被日本人追杀了？

来人似乎看出父亲心里的疑虑，笑着说：“老乡，不要害怕，我这次没受伤，我是专程来向你致谢的。”

父亲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犹豫上，反应慢了点儿，当他听来人说是专程来感谢的，马上就说：“不用谢不用谢，咱都是中国人，危急时刻救人应该的，应该的。”

二叔今天一反常态的脸上，没有了一说话就吹胡子瞪眼的邪乎劲儿，相反他对来人还很热情，没闲聊几句话，就把来人这次到沁河村来的目的跟父亲说了出来。

来人叫江岩山，时年三十八岁，他八路军129师太行独立支队侦查排排长。从南昌起义，他就一直跟着刘邓首长转战南北。在队伍上，他主要负责侦察敌情。上次他到谷口司令部刺探情报，不成想，由于堂叔的出卖，让鬼子兵追杀，给沁河村带来了财产损失和村民的伤亡。为这事，部队领导和他本人也非常的悲伤和内疚。但令他欣慰的是，由于他安全回到部队及时采取对策，使129师粉碎了谷口的一次大扫荡，避免了部队的重大伤亡，狠狠打击了日伪军。

江岩山这次来到沁河村找父亲事出有因。由于近期日军增派了大量部队，频繁进犯涉县八路军根据地。本来磁县北岔口村是129师各种物资供应基地，一直负责部队的粮食供给，但由于前不久一支鬼子部队突然偷袭了北岔口村，导致粮食基地遭到严重破坏，造成粮食出现了短暂的危及。部队首长考虑到队伍不能断了粮食，于是就想到了这个陌生的沁河村。所以就让江排长来找父亲，看能不能帮他们筹集三万斤粮食解决燃眉之急，但首长也说了，部队不白要，高价给乡亲们付大洋。

去年，就是因为搭救江八路，让沁河村遭受了飞来横祸，死了一百多口乡亲，村民好悬没把父亲和二叔埋怨死。今天，他再次看到江八路，听说他是八路军队伍上的一名侦查员，藏在心底一年之久的后悔顿然消失了。因为，今天他才知道，自己搭救的江八路原来是专门打鬼子，争取民族解放的好人，他又不感到后悔。

父亲低头沉思起来，他不是不欢迎江岩山的突然造访，他是在想，尽管江岩山收买粮食给大洋是件好事儿，乡亲们知道了也肯定会高兴。可他在想，偷偷卖粮可不是小事，万一被廖三发现，或者村民有谁嘴不严再泄露出去，那可不得了。父亲是个做事小心谨慎的人，对做任何事都求个万无一失，他心里没有底，他是不会轻易吐口的。所以，有关粮食的事，卖？还是不卖？在他脑海里翻腾起来。

二叔急性子，他最看不惯父亲做啥事都磨磨蹭蹭，没有个爽快劲儿。二叔瞅着父亲犹豫不决的样子，顿时就急了，张口就问：“大哥，到底卖还是不卖？恁说话呀？”

父亲瞅瞅二叔，又看看江排长，面有难色地把心里担心的事说出来。

二叔说：“大哥，恁管恁些干啥？这回江八路买粮给咱的可都是现大洋，比日本人的联银票好使多了。恁说有这好事儿，咱为啥不干？别的俺不知道，俺就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能好过日子。”

父亲一看二叔对他的忠告一点也不在乎，卖粮如此积极，就说：“二弟呀，恁别光钻到钱眼儿里啥后果也不想，恁还不知道，廖三这次回来，听说他们晚上还要在村里巡逻，这筹粮这事儿万一被他们发现，出了事儿，恁说咋弄？”

母亲没文化，更不懂太多的道理，但有一点她跟二叔的观点一样，对江八路打鬼子的事儿不想多问，她只想着有钱就能养家糊口，能盖房子，能给一家老小添置新衣裳。她在院里断断续续听二叔和父亲在屋里嘀咕了好大一会儿了，二叔愿意做这笔买卖，而父亲却死活不吐口。她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好机会，于是就进了屋，自作主张跟江排长说：“江八路，俺跟俺孩儿他爹过了快半辈子了，俺没替他做过任何主，今儿俺做主，这买卖俺干定了。”

父亲没想到，母亲这个妇道人家，今天竟然当着外人面前当了他的家，这让他心里大为不悦。然而，父亲毕竟有涵养，他不愿意当着江排长的面撅了母亲的面子，所以就不高兴地白了母亲一眼，那意思，多嘴！

二叔和江八路谁也没说话，而是盯着父亲等他吐口说话。父亲沉思了好久，似乎想通了，这才慢慢地说道：“麦子收割还的好几天，现在恐怕乡亲们手里没那么多粮食。。。”

“这怕啥？”二叔一看父亲终于活口了，马上抢过话茬说：“大哥，恁担心的也太多了，新麦子没下来，可谁家还没有去年剩的麦子，跟廖三它们说没粮食，跟江八路咱还能说假话呀？再说乡亲们听说八路军买粮食还给大洋，谁不抢着卖？”

奶奶听到屋里的说话声就进来了，望着满脸愁云的父亲说：“有得啊，刚才俺在院里都听见恁说话了，乐他娘说得对，**说的也对。这卖粮食虽说不是个小事儿，可让不让二鬼子们看见，那还不是咱说了算？恁提前给乡亲们说好，不就行了？”

奶奶的话，就是比二叔和母亲说话顶事，在奶奶的极力鼓动下，父亲终于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