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会餐

7连减员过半，3营长对7连的奖励是：今晚不用执勤，7连的防务由8连接替。老兵分散在战壕，席地而睡，战壕里鼾声如雷。

新兵睡不着，荣誉1师正在和鬼子血战，新兵扶在战壕上，向昆仑关望去，炮弹、子弹、手榴弹划破夜空，把昆仑关照得如同白昼。

刚上战场时，国*军将士明晃晃的刺刀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如今已经看不到刺骨的寒光，刺刀上粘满鬼子的血污。战斗极其残酷，日军拼命守卫阵地，国*军拼命攻击阵地，喊杀声响彻天际。

7连全连160名官兵，撤下来时，只剩下87人，73名新兵补充进7连，意味着有73名老兵负伤或是阵亡。

新兵想不明白，老兵从战场上撤下后，为什么都吐了，饭也不吃，倒地就睡。

团长从师部开会回来，再次来到7连，手上拿着一条崭新的毛巾和一块美国香皂，身后的卫兵抬着一整箱鬼子的物资。

“这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奖励给从战场上撤下来的老兵，放火上热一下，老兵醒来后，让他们把这箱鬼子的食物吃了，吃不下去也得吃，告诉他们，这是师座的命令。”团长说道。

“是，长官！”炊事班长回答道。

团长向着7连的掩体走去，闷宝的鼾声，站在掩体外面都能清晰地听到。团长把毛巾和香皂放在闷宝的床头，帮闷宝和方旭拉拉被子，转身离开。

1营和7连，拼了命才抢回来的物资，子弹占到2/3，食物占到1/3，由此判断，鬼子弹药和食物将尽。

要是这批物资落到鬼子手里，依据鬼子的受训程度和单兵作战能力，国*军将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能把盘踞在昆仑关上的日本鬼子消灭干净。

抢回大部分物资，又有效地消灭敌人，这就是胜利，但是在1营和7连的官兵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

团长走后，炊事班长打开箱子，整个炊事班都惊呆了，鬼子的食物还真是丰富，白米饭、煮熟的鸡蛋和精肉。国*军大部分官兵，过年的时候也吃不上如此好的食物。

国*军的主食是八宝饭，何谓八宝饭？霉米、沙子、石子、粗糠、稻壳、稗子、老鼠屎和小虫子混在大米饭里，雅号“八宝饭”。

老兵在晚饭前，经历了残酷的战斗，吃不下饭，新兵把八宝饭全吃光。炊事班的弟兄看着整箱的美食，食欲被勾了起来，却没人偷吃，炊事班的士兵都知道，这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

天蒙蒙亮，炊事班长来到7连的掩体，叫醒闷宝和方旭，传达团长的命令。闷宝看到枕头边的毛巾和香皂，拿起香皂，问道：“谁放这的？这是什么？”

“美国香皂，好家伙，我早想买啦，就是舍不得钱！”方旭说道。

“美国香皂？”

“洗脸的，洗完脸，脸上有香味，妮子们都喜欢这东西。”方旭感叹道。

闷宝用手抹了一下脸，把手指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笑着说道：

“没事，就算是有脚臭味，也是咱们两的。”

“你和营长是一个村的?”方旭问道。

“不是啊，营长不是我们十八沟的。”闷宝回答道。

方旭话里有话，闷宝没听出来。炊事班长在一旁傻笑。

“长官，毛巾和香皂都是团座给你的。”炊事班长说道。

“我不要，妮子用的东西，我要了干什么，你们为什么不帮我退回去。”闷宝说道。

“谁敢啊？”炊事班长说道。

“也是，我也不敢，跟团座和师座说话，我心里直发虚！”闷宝说道。

自从进了阵地，闷宝和方旭每天都和衣而睡，十余天时间，只洗过一次脚。闷宝觉得没什么，方旭却受不了。

“长官，我给你们打洗脸水去！”炊事班长边说边往掩体外走。

“回来，我们俩洗了，全连160号弟兄，他们怎么办？水和粮食一样，很精贵！”方旭说道。

“命都不要了，还洗什么脸？”闷宝补充道。

方旭一愣，纠正道：“连长，我们为国尽忠，为民众尽力，命可以不要，但是脸，是中国军人的形象，一定要！”

“怎么要？”闷宝问道。

“我……不说这个了，我饿得心慌，赶快擦下脸，叫醒弟兄们，去吃饭！”方旭说道。

闷宝和方旭起床后，用干硬的毛巾使劲地擦着脸，脸擦得生痛，在心理作用下，隐隐约约闻到脚臭味。

闷宝和方旭带着昨天从战场撤下来的老兵，来到炊事班，大多数新兵还在睡觉。

“给营长和副营长各送一份。弟兄们，把鬼子的食物和八宝饭混合，使劲吃，吃不下去也得吃，这是师座的命令。营长告诉我，今天有作战任务，弟兄们使劲吃，不准吐出来，谁要是吐出来，我让他连同他吐出来的一起吃下去。”闷宝说道。

方旭愣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闷宝说得很有道理。高和曾说，闷宝还没开窍，属大器晚成型，偶尔犯迷糊，纯属正常。

炊事班长拿着两个小碗，盛了两碗白米饭，每个碗里放上一小块鸡蛋和两片瘦肉，装在筐里，又罩上菜篮，对着炊事班的一个士兵千叮咛万嘱咐：

“路上小心，别打翻了，别让人看见里面的东西，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士兵回答道。

士兵走后，闷宝说道：“老班长，和弟兄们一起吃！”

“不啦，我昨天晚上吃过了！”炊事班长说道。

方旭也跟着劝，炊事班长就是不吃，闷宝和方旭都没有办法，又不想命令炊事班长和弟兄们一起吃，只能由他去。

部分官兵没按闷宝说的做，先吃鬼子的食物，口口香甜，再吃八宝饭，难于下咽。

“长官，这么纯洁的白米饭、这么多的鸡蛋、这么精的瘦肉，鬼子哪来的？”有士兵问道。

闷宝不知如何作答，方旭说道：“都是我们的，被小鬼子抢了去！”

“狗*日*的小鬼子，把中国的小鬼子打完了，请求委*座，把我们送到日本去，我们去日本打小鬼子！”另一个士兵说道。

“沦陷区的父老乡亲在鬼子的铁蹄下生存，鬼子扫荡村庄，除了清剿抗日武装，就是抢夺粮食、家禽和家畜。今年秋天，日本鬼子在华北施行‘三光政策’。烧光、杀光、抢光，华北数千村庄被毁，数万平民被杀害。弟兄们，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去杀鬼子。”方旭说道。

7连的弟兄吃完鬼子的食物和国*军的八宝饭，闷宝集合队伍，等待3营长。

昆仑关上，日军的主阵地被国*军肃清了，荣誉1师正向昆仑关的纵深推进。

昆仑关上腾起了两股浓烟，第5军的官兵们都很好奇，纷纷猜测，鬼子在干什么？

方旭截住了师部的军官，问道：“小鬼子在干什么？”

“烧尸体，青青处处埋忠骨，昆仑关是我们中国人的土地，山上岩石太多，鬼子无法掩埋如此众多的阵亡官兵，只能用火烧。”军官答道。

“活该，不好好的守着自己的国家，到我们中国来遭罪，真是罪有因得。”方旭说道。

“我还有公务，走了！”

闷宝和方旭送走军官，向昆仑关望去，烟子越来越浓，在寒风的吹拂下，摇曳不定。

3营长说得很清楚，会把最难啃的骨头交给7连。最难啃的骨头会是什么？荣誉1师已经攻占日军在昆仑关上的主阵地，还有什么比主阵地更难啃？

丢了主阵地，日军向昆仑关的纵深撤退。到了清晨，国*军和日军在昆仑关上零星交火，没有发生大规模碰撞。

闷宝和方旭一直在等，3营长迟迟未到，荣誉1师正在打扫战场，7连的新兵不敢直视荣誉1师受了重伤的弟兄，7连的老兵看着为国捐躯的弟兄静静地躺上板车上，一丝接一丝的寒意在心头涌起。

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是看到成车的战利品，7连的弟兄心里清楚，昨天夜里的战斗，打得极其惨烈。

“连长，你把弟兄们带到别处去，我在这等营长。”方旭说道。

“让弟兄们看看吧，迟早要面对，躲也躲不了！”闷宝回答道。

“我担心……看多了会影响士气。”

“到明年11月，我才十八岁，全连160号弟兄，我的岁数是最小的，我都能承受，要是谁承受不了，一会，我们去杀鬼子，不带承受不了的人。”闷宝回答道。

方旭一脸惊讶，好奇地看着闷宝，总感觉在有些时候，闷宝的心智比自己成熟，而有些时候，闷宝却好幼稚。

“你还别说，在国*军里，真有十三四岁、十四五岁的娃娃兵，我见过，而且这些娃娃兵还上过战场。”方旭说道。

“我也听说过，就是没有亲眼见过，都还没枪高，进了战壕，踮起脚才能摸到战壕的边，怎么打仗啊？”

“照样打，还很勇敢，在战场或战壕快步如飞，传递情报、运送弹药或是给长官当勤务兵。”

“什么时候也给我们7连弄一个？”

“你自己去和师座说，我可不敢！”

“为什么？”

“第5军是国*军的精锐，不是只要是个人，就能来当兵的部队，杜长官和戴师长对此管得很严。第5军全军都知道，你手榴弹掷得好，你进我们200师是师座特批的。”

“都看我小，尽欺负我，在十八沟谁敢啊？我就想在团里找个比我岁数小的。”闷宝回答道。

“长官，你说这话，整个第5军的弟兄都会觉得冤，谁欺负您啦？当兵还不到五个月，从大头兵到上尉连长，谁敢欺负您？”方旭感叹道。

“我……”闷宝无言以对。脑海中却浮现出黎倩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明明知道，被黎倩倩欺负，却不生气；非常清楚，被黎倩倩取笑，除了难为情，没别的。柳峥嵘坠崖前赞颂十八沟的女孩子的话，闷宝全明白了。

方旭见闷宝在发呆，问道：

“连长，想什么呢？谁欺负你啦，告诉我，我帮你出气，有师团和团座撑腰。”

“没……没人！”闷宝回答道。

方旭还想追问，却看到天边黑压压地一大片敌机，向着昆仑关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