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凤翅龙纹金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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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谢耀荣兄弟俩在云山中学安逸闲玩时，宏昌、宏琇兄弟俩又接到了一项相当棘手的求助。

来孝义庐求助的是禾梨洞清塘湾的谢唐兴。

谢唐兴，字建绪，比谢建造小几岁，在血源上与谢建造还是出户没多少代的兄弟。并且，两家自祖辈以来关系都很不错。家中本有些资产，只是近些年来，家族中人多数染上抽吸鸦片的劣习，加之经营不善，家道日渐衰微。

谢唐兴有五子，都已成家，分立门户。早年前，谢唐兴在高沙有一家名为“吉福”的当铺。因世道不稳，管理乏术，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勉强维持着度日。近年来，谢唐兴见自己年岁已大，加之身体欠爽，就将当铺交由长子谢虞阁经营管理。

谢虞阁，字永长。头脑比较活络，但三十出头才接手这吉福当铺，实属半路出家，对“典当如深海”的当铺业务完全不熟，一切重大事务都依赖当铺一个姓李的老掌柜把持。

一天，两个行色匆匆的客人来到吉福当铺，拿出一件凤翅龙纹金盆来典当。说是从清朝皇宫中流失出来的古物，因家中有难，急需钱用，只当两千大洋，急难一过则来赎当。

谢永长拿来金盆一看，做工很精巧，再看看盆底，还有乾隆年号的字样，果然是古物，好东西！但毕竟事关重大，就请李掌柜把关掌眼。李掌柜仔细看过之后，也频频点头：好东西，至少值四千大洋。

于是，双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1600大洋收当。根据双方讨论的意见，结合当行规矩，吉福当铺开出当票：当来清宫古金盆一个，当金多少，当息几厘，当期几月，逾期几月，息加几厘，逾期多久，视为死当，店家可自行处理。

当时，吉福当铺因资金短缺，谢永长还从领近当铺借来200大洋垫付了。

按理说，这是一笔难得的大买卖、好买卖。可当期已过去两个月了，对方却没来赎当。谢永长心里渐渐忐忑不安起来。在此期间，因当铺生意不好，这名李掌柜拿到那个季度的薪俸后，也卷铺盖走人了。而借同行的那两百大洋，也一直没钱还过去。

眼看离死当期也只有个把月了，没办法，谢永长只好拿出金盆，去找古董行的熟人鉴定一下，看这金盆到底能值多少钱。古董行的大掌柜细细一看：“这哪里是什么皇宫古物啊，连金盆都不是，分明是用金箔片夹铅块挤压出来的东西，我以前就听说过有这种玩意儿。”

这一鉴定，把谢永长惊得三魂出窍两魂！他连忙把那盆往石头上细细一磨：坏事了，里面果然露出黑黝黝的铅来。他咬牙切齿地想找那些骗子，却又找不到。

谢永长正在心疼那1600圆大洋打了水漂时，没几天，那两个曾来典当“金盆”的骗子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并且还带来了几个人！

谢永长立即拿出那破盆来，就要与对方理论，对方拿来破盆一看，随手丢在柜台上：“这哪里是我们那天当的那件宝物啊！”其中一人早已拿出吉福当铺开出的那张当票，高声大气地说道：“今天，我们是诚心前来赎当的。你看，这当票上分明写得清清楚楚：‘当来清宫古金盆一个’，今天你却拿出这么个破盆来。分明是因为你当铺生意清淡，见得忘义，贪了我家宝物，却不知从哪里弄出一个破盆来顶替！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如果要不回自家的金盆，我们就报官！”

此时，谢永久已百口难辩，这该死的李掌柜早走了，毫无对证。想来，这老头见“吉福”难以久撑，故意伙同典当同行仇家设套来陷害他。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对方有字有据，你人证、物证全无，就算想打官司，又怎么会赢？现在对方是死活要金盆，如果拿不出来，对方则要5000大洋，否则就抓人报官……

讲完上述事情经过，谢唐兴眼睛红红地看着谢建造和宏昌、宏琇兄弟俩：“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也不好意思前来麻烦你们。现在，永长都不敢在店里露面了。看来，那些身份不明的人，是想致吉福当铺于死地，想要霸占有我家那店铺。早在几年前，就有一些身份不明的人来过我家当铺，说要我将当铺转手给他们，当时我就没答应，后来又来过几趟，我都没同意……”

谢建造父子知道这事棘手无比，要知道，高沙各类商铺上千家，本地人加外地流动人口有几万人，帮会林立，各个利益集团的背景错综复杂复杂，有黑帮、匪盗、官府等，弄不好，不但帮不成忙，自己还会陷入漩涡之中……

思考再三，最后，谢宏昌表了个态：“老叔，您既然开口了，这个忙我们帮定了，至于能不能帮得上，先尽了力再说吧。”谢建造道：“你们兄弟俩先尽量去想法子吧，实在不行，我也去想想办法。”

于是，宏昌、宏琇兄弟俩带上两名护院，还让其中一名护院带上一只罕见的毛瑟短枪，和谢唐兴一起来到高沙。近年来，谢宏琇排木生意做得很大，在洞口、高沙、绥宁、城步一带都有一定影响。

他们直接来到吉福当铺。当铺内外一片清冷，生意基本上处于停顿状态。好在那两个伙计还算忠心，整天尽心打理着当铺的里里外外。

谢宏昌想了想，对谢唐兴说：“老叔，把当铺大门打开，把永长叫回来。”于是，一个伙计将当铺大门全部打开，另一个小伙计出门了。不一会，将不知躲在哪里的谢永长叫了回来。

谢永长本来就瘦，现在更显清瘦了。脸上还有隐隐的瘀青，形色有些慌张，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见到谢宏昌兄弟后，神情稍显安定些。他对宏昌兄弟俩道了一声：“昌哥，琇哥，麻烦你们了。”就不再开口了。

谢宏昌对谢永长说：“不用怕，怕也解决不了问题，躲也不用躲——躲也躲不过去的。你现在就得在店里走来走去，引他们过来。我想会会这些人。”

果然，第二天上午，一伙人气势汹汹地来到吉福当铺，这回领头的是一个高瘦子，他一见到谢永长就吼道：“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再也不敢露面了！金盆拿回来了吗？”

谢永长不吱声。

“没拿回金盆？那么，五千大洋一定给我们准备好了罗？”

谢永长还是不作声。这时，当铺外已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高瘦子带来的那伙人，更是在吉福当铺内外大呼大叫，制造声势。

高瘦子高声叫道：“金盆没拿回来，钱也没备好，那没办法，我们只能抓人啦！兄弟们，把他带到高沙分政厅去！”就有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作势前来抓谢永长。

“慢！四海之内皆兄弟，有话好好说，有理不怕迟！”这时，谢宏昌、谢宏琇领着两名护院，从当铺后面的库房踱了出来，谢宏昌用略带沙哑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敝人谢宏昌，是武冈、宝庆两县参议员，这位是高沙洞口一带的排木老大、武冈县商会副会长谢宏琇。吉福的东家永长是我的族弟！大家都是一家人，大家同在江湖上，和气生财，有话好说，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这番软中带硬的话一说出来，像沸水中缓缓掺进一勺冷水，全场顿时息静下来。高瘦子见谢宏昌口气中的来头不小，又见两名随从还带着毛瑟短枪——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持有的，脸色一下子阴晴不定的。

谢宏昌又回头对店里的伙计说：“进门是客，都是朋友，伙计，快上茶！我要和这些兄弟好好聊聊。”

高瘦子摆摆手：“茶就不喝了，这次，看在老兄您的面子上，人也不带走了，但是，金盆和钱，我们总得要回一样，请吉福的老板早点做好准备，否则，我们做小弟的没办法向老板交代啊。”他拱了拱后，转身就准备走人。

谢宏昌道：“那就怠慢了，请转告你们当家的，我宏昌、宏琇兄弟俩一生好交朋友，想登门拜访你们当家的。”

高瘦子匆匆回答道：“好，我立即回去禀报我们当家的。”扭身就走。那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像一阵暴雨掠过沙漠，一下子就消失了。

宏琇悄悄对宏昌说：“二哥，刚才你说我是什么商会副会长，我哪里是啊？弄不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趾头的。”

谢宏昌嘻嘻一笑，悄声说道：“这商会什么的，纯属社会民间机构，只要有些家底的，愿意出点钱，随时可以买个副会长甚至会长当当。武冈县商会副会长有一大堆，名单也时常更换，谁知道你是不是啊。高沙是商业重镇，这里的人却很在乎这么个名头。你在水路排木行当是有些影响，但初来乍到这鱼龙混杂的高沙，不弄个名头来压压，镇不住场面呀。”

谢宏琇觉得二哥的话很有道理，又觉得这商会副会长的名头确实收用，听起来也舒服。待这件事过去之后，他就让二哥在武冈县活动了一下，花了一二百大洋，果然弄了个武冈县商会副会长的头衔。一向只注重实际利益的谢宏琇，这回也挂上了一个虚衔。后话不表。

谢宏昌对唐兴父子道：“如果我们一直守在这里，他们可能不敢再来捣乱了，但我们怎么能一直待在这里呢？尤其那张当票还在他们手里，这终究是个祸害，我们得想方设法把它弄回来。”

谢宏琇常年漂流在洞口塘至益阳、常德一带，对沿路方言口音了如指掌，他对二哥说：“我听出来了，这个领头的是娄底、涟源方向的人。就算他们不再找上门来，我们也可以找到他们的会馆，尽量把损失挽回来。”

谢唐兴父子俩的心情依旧很沉重。损失了那么一大笑钱，还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事，今后这日子、这当铺该怎么办啊。

这时，天色已晚，大伙就在吉福当铺里升火开饭、掌灯歇息。晚上，宏昌、宏琇兄弟俩细细商量着明天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