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网盖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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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宏琇因肩头受伤，身体还有些不太舒服，这几天没怎么出门，一直在吉福当铺等待打探者的消息。谢宏昌还是每天早出晚归，整天忙碌着，反正他头脑活络，想到什么人就去拜会什么人。

谢宏琇也没闲着，不断听取当地那些打探者带回的消息，两三天时间里，前前后后开支了20来个大洋，剔除层层浮沙之后，那伙人的背景终于慢慢清晰了：这是一伙涟源人干的；他们没有自己的会馆，依托于新化会馆之下；他们真正的后台大老板姓耿；耿老板在高沙开了一家比较大的典当行，有比较雄厚的经济实力。

真相终于明朗了。只要对方有名、有店，就好办多了。

那夜，谢宏昌通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兴奋地对谢唐兴道：“老叔，今晚摆酒，我们好好喝两杯，保证这两天就会有结果！”

难得谢宏昌这么开心，谢唐兴立即从附近酒店里叫来一桌酒席，摆进吉福当铺。

此前，谢唐兴见宏昌兄弟俩整天这么操劳，很是过意不去，一直想摆酒表达一下感激，但兄弟俩每天只是素茶淡饭，滴酒不沾。这次见宏昌主动请酒，自然高兴。谢唐兴觉得，不管这事能不能办好，宏昌兄弟俩能鼎力相助已是感激不尽了。

别看宏昌、宏琇兄弟俩平日里滴酒不沾，想不到一喝起酒来，还真有些酒量。喝到高兴处，宏昌、宏琇兄弟之间竟然较起真来，非要分出个深浅高低来不可，结果，兄弟俩都醉得像两堆烂布，趴倒在桌子上。

然而，第二天一早，谢宏昌兄弟俩又整天忙事去了，有时分开跑，有时又合在一起出去。

两天后的一个上午，谢宏昌兄弟俩有事出去了。前些天带头来闹事的高瘦子突然出现在吉福当铺。尽管看起来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但他还是把那张当票还给了谢永长，并硬生生地说了一些表示歉意的话，再次消失在店门外。

谢永长看了看这张害人的当票，气得当场就把它撕了个粉碎！尽管他很心痛那1600元大洋，但当票已经收回，那颗一直悬吊吊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下午，宏昌兄弟俩一同回到吉福当铺，谢永长高兴地把那当票退回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并一再表示着感激之情。

“只有当票？没别的？”谢宏昌满脸疑惑地问道。

“没有。”谢永长答道。

“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们兄弟俩了。”这时，谢唐兴从后间走了出来，“今晚摆大宴，好好敬谢两位大恩人、大侄子几杯。”

“不对啊，不会这样啊！”谢宏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慢慢地喝着，一边自顾自地说道。

谢宏昌和三弟轻轻嘀咕了几句，招呼两个护院，准备再次出门。这时，吉福当铺门外突然停下一抬四人小轿。众人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轿子里走出一个身着锦团绸衫、五十来岁、满面放光的男人来，在吉福当铺门口大声问道：“谢问昌爷、琇爷在吗？耿某人特来拜会！”

谢宏昌稍稍愣了一下，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赶紧满脸堆笑地出门应答：“可是涟昌耿大老板？敝人就是谢宏昌，这是舍弟宏琇。请进，快请进！”

双方进入吉福当铺，落坐，奉茶。耿老板对谢宏昌兄弟连连作揖：“耿某有眼不识泰山，今日特地前来拜望，多有冒犯，还望海涵！”回头对一个跟班叫道，“不识趣的东西，还不赶紧奉上？”

于是，一名跟随立即捧上一个红漆大盘子，恭恭敬敬地端将上来，上边盖了一层红布。

耿老板亲手掀去红布，闪闪发亮的光洋堆满了红漆木盘。他对宏昌兄弟抱了抱拳：“昌爷、琇爷，都怪耿某平日管教不严，让这些不明事理的孩子们弄傻犯错，出丑卖乖，竟然冒犯了自家人，实在惭愧！实在惭愧得很！”然后又是深深一揖，“这是两千现洋，其中四百作为昌爷、琇爷的脚程酒水费，略表敬慕。”

“岂敢，岂敢！要说酒水费，应当是我们兄弟敬谢耿老板的厚爱啊。”谢宏昌赶紧答道。

双方一阵推让，相持不下。谢宏昌道：“若是这样，这笔当银谢某也不敢收了，还请耿老板一并带回去吧。”

见谢宏昌实在不愿收那400大洋，耿老板只好叫下人把它们清了出来。耿老板喝了一杯热茶后，和谢宏昌兄弟俩又说了一大通场面上的客套话，才转身乘轿离去，一群人慢慢消失在店铺林立、茫茫人海之中。

失去的1600块当银回来啦！喜得谢永长连声大叫：“立即摆酒，立即摆酒！今晚不醉不休，我要好好谢敬两位兄长！”

这回才是名副其实的庆功酒！

酒店伙伴将满桌盛宴摆进吉福当铺的大堂之中后，谢宏昌也不管什么主人仆从，一并请上桌来，于是乎，谢宏昌兄弟加两个护院、谢唐兴父子加两个伙计，八人围成一大桌，将这顿庆功酒从黄昏一直喝到深夜……

大家都喝高了。乘着酒兴，谢永长一边不停地给宏昌兄弟敬酒递茶，一边好奇地追问宏昌兄弟是如何办到的。

谢宏昌故作高深，没有正面回答，但他乘着酒兴，却说了一段很值得玩味的理论：他说，别看世间万事万物看起来毫不相干，但只要认真想想，它们都是有联系、有关系的，又何况人呢？别看有些人相隔很远，甚至种族不同、国家也不同，但是，其实整个世界的人都活在一张密密的关系网中，谁也离不开谁；只要你认真去想，仔细去悟，愿意去钻，你就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人扯上关系……

听得谢永长等人迷迷顿顿，半天也回不过神来。其实，在我小时候，父亲谢耀宗对我说起二祖父谢宏昌这套理论时，我很多年都没回过神来。后来，慢慢悟出一点门道来了，觉得很有些道理。先拿物来说吧。比如：一只小鸟和你家猪栏里的猪——看起来没什么关系吧，但仔细想想，嘿，它们可能真有联系：鸟在树上唱歌，也许猪会很烦，也可能会很高兴，就会影响猪的心情，从而会影响猪的生长；而猪呢？如果食糟里的猪食吃不完，鸟儿可能去吃猪食，如果猪吃得太干净，那么那只鸟就可能会挨饿。

再比如：地上的一块石头和天上的一片云。似乎它俩没一分钱的关系吧，但只要尽心去想，又会有关系了：天上的云如果降下雨来，打在石头上，可能会融解石头的一些成份，加速石头风化、泥化的进程；如果云朵为石头遮挡了阳光，可能会减缓石头分解的进度；还有，石头风化时会形成微尘，微尘在天上会让水蒸气凝结成云朵或雨水……

再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按照谢宏昌的这套理论，我和蒋介石、毛先生也能扯上关系。先说蒋介石，我大伯谢耀荣和戴安国是同学加好友，而戴安国是蒋介石爱子蒋纬国的铁哥们！——根据传闻，蒋纬国其实是蒋介石的结拜兄弟戴季陶在日本时与日本女子的私生子，戴季陶因惧怕家中“母老虎”，不敢认这个儿子，就把他过继给蒋介石，蒋介石却很爱这个“继子”。因此，蒋纬国和戴安国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这就和蒋介石扯上关系了。再说毛先生，他第一任妻子的内兄名叫杨开智，北京农大毕业的，我父亲同学的哥哥也是北京农大毕业的，据说他俩还是一个班——这不，我又和毛先生扯上关系了。

再说奥巴马，我大伯谢耀荣曾在美国纽约最高法院任过职，现在尽管早已退下来了，但他总有一些同僚的子孙和奥巴马有着或多或少的接触吧，奥巴马能当上美国**，说不定还拉过我大伯父他们那一班人的选票呢！因此，只要我大伯父愿意出马，我就能和奥巴马等美国领导人建立关系……

因此，利用这套理论并加以实施，我们任何人都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位伟人或乞丐扯上关系——尤其是在这“地球村”的年代！

正因为我二祖父谢宏昌悟出了这套理论，并充分拓展着、经营着他的关系网，使他将雪峰山脉的各种关系编织成了一张硕大的人脉网，牵一而动百，谋点而及面，使之能呼风唤雨于整个雪峰山脉。然而，木秀于林风比摧之，正因为他拥有这层一呼百应的关系网，在新旧政权更替时最为忌惮——他的悲剧已无可挽回，连同那“五虎四龙”的所有成员。

吉福当铺遭此变故，前前后后将近两个月未能正常营业，生意愈加清淡，实在难以维持下去了。谢永久和父亲一番商量，干脆将吉福当铺全部转卖出去，所得银两留给父亲谢唐兴养老，他自己即回到禾梨洞，守着自己名下那二三十亩田地，过起了扶犁田间成农夫、垂钓溪流为渔翁的安生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