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苏武牧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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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愉悦感慢慢消退了。除了轻闲，就是宁静，而且过于宁静了。

大多时候，谢耀宗就在右侧二楼的书房里，看看本学期未上完的大学课程，或是看看家里收藏的演义、传奇以及各类杂书，用来消磨时光。

当父亲谢宏琇空闲时，父亲会带上几份契约，让他跟着父亲去或远或近的山林、田地里四处转悠，让他去认领自家近一年内新增的山林、田产等。一路上，谢宏琇不断指指点点着，告诉他哪里到哪里是自家山林的界标，哪里到哪里是自家田地的界限……望着家里日益增多的田山，谢耀宗总有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如果国家都灭亡了，家将何在？拿着这么多田地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胁于父亲的威严，也感动于父亲的苦心经营，他不会将这种忧虑与想法透露出半点来。可以说，谢宏琇已将积累财富作为他人生最大的生存动力和兴趣爱好了，他又怎么忍心打击父亲最大的人生乐趣和苦心经营呢？

对谢耀宗来说，这样的日子度得苦闷、焦燥且漫长无比。他时刻在想：最近日寇又对南开大学进行了怎样的骚扰？未曾离校的师生们还好吗？学校转移长沙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的状况又如何呢？联合大学能顺利成立吗？九月份能准时在长沙开学吗？……

半夜里，他经常会被激昂、哀婉的《满江红》《苏武牧羊》等歌曲惊醒。黑暗中，他总是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南开大学的寝室里，还是在老家的床上……再仔细静听这些萦绕在耳边的歌声，可是，除了窗外聒噪的蛙鸣，就是虫子们卿卿我我的诉说声、你争我夺的吵闹声，这些歌曲已消散在浓重的夜空中。原来，这些歌曲是从自己的灵魂深处弥漫出来的。

再也无法安睡了，他干脆头枕双臂，凝望着窗外厚重的夜空，缓慢而深情地默唱着民族气节歌《苏武牧羊》：

“苏武留胡节不辱

雪地又冰天，苦忍十九年

渴饮雪，饥吞毡，牧羊北海边

心存汉社稷，旄落尤未还

历尽难中难，心如铁石坚

夜坐塞上，时听笳声，入耳心恸酸

转眼北风吹，群雁汉关飞

白发娘望儿归，红装守空帏

三更同入梦，两地谁梦谁

任海枯石烂，大节终不亏……”

哼着，唱着，热泪从两边的眼角悄悄溢出，淌下，缓缓地滴落在枕头上，头颈渐渐湿冷起来……

偶尔，肖瑞仙会迈着三寸小脚，主动来到耀宗的书房里坐一坐。肖瑞仙是谢耀宗的五婶，根据乡俗，谢耀宗称她为满娘。满娘一边绣着似乎永远也绣不完的鱼虫花鸟、永远也缝不完的针线女红，一边主动和侄儿谈起当前的国家形势、民族忧患，满娘的表情永远那么严谨而静谧。

在谢耀宗本次回家之后的这段时光里，这是他较开心的时候：因为只有自己的满娘可以认真倾听自己的忧患，可以让自己抒发一下郁闷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