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鲜湘 15、狗肉熟了

15、狗肉熟了

车祸康复出院，已是秋阳九月，屈指一算，病榻相伴三百天。

一日，在状元洲上，和二三文友谈起住院的感受，大有劫后余生之叹。医院饮食，半点不由人。而人生在世，饮食第一，季鹰先生如我。三百天，炼狱磨人，已消得伊人如柴棍了。

在座的良生说；乡下老家有一黑犬，已到可烹之时，老父一出门，便无人喂食，常扰得四邻不安，老父不忍杀伐，又不忍弃之，已多次来电要我处置，但我不善烹制，请你去炒，我们痛啖一顿如何？也补你已虚之体。

在座诸位听了，人人欢欣鼓舞，恨我不立马就去做出来。平时，我的手艺就挺让人景仰。

其时已近中午，驱车良生老家，果见一黑犬，系于门前柚子树，见良生，竟摇头摆尾，媚态十足地迎他，全然不知杀身之祸临头。

吃完午饭，稍事休息，待得水开，良生持短棍于身后，走近黑犬，**抚状。黑犬不知是计，眯起双眼，尾巴乱摇，尽情享受良生的温存。

时机一到，良生手腕一翻，短棍快如闪电，力有千钧，击在黑犬鼻梁之上，黑犬连哼都没哼一声，腿也没蹬一下，就在良生的温存之下魂飞魄散了。

犬即如此，人何以堪。此次车祸，我不就是被命运之神冷不防打的一闷棍么？好得我的生命力顽强，蹬蹬腿又活了过来。

用开水细细的烫去黑毛，良生就在柚子树下用**把狗架起，先用稻草燎，再用木材架起一堆火，把狗真正烧成了“熟地”样的黑狗，烧狗的焦糊味，便在空中四处飘荡。

这个下午风向不定，常常把浓烟灰尘吹到良生脸上，我也就不时听到他悲惨的咳嗽。难道非得要物力维艰如此，才做得出美味如斯之菜。

烧完狗，良生便再没力气来管其他的事了，他走得远远的，站在一边捶胸捣背，想理顺出气的通道。

余下的事，便全部落到了我的身上。九月的阳光依然很热，没有水喝，没有荫躲，也没有人给我点根烟，我一个人蹲在良生家门前坪里，从刮到剖，到砍成块，再下到冷水锅里，我累得跟条狗似的。

俗话说；“哇声呷，挪上壁，”如果不是想着等下能饱啖一顿狗肉，以我这残疾之身，能把这些事做完，没有点精神支桩支撑，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但接下来的事却让我大失所望。

炆狗肉的时候，良生问我要不要放些什么东西，我就要他放了把樟树叶，等到狗肉煮熟，血水全无时，捞出狗肉，洗净泡沫，再放清水，盖好锅盖，大火将水烧开，然后保持灶里有火，锅里的水，保持沸点就行，再又放几只八角。

良生感到有些诧异，说乡下人家炆狗肉，八角桂皮要放好多，不多就不香，狗肉就有骚味。

我只是笑了笑，没多言语。

就这么灶里火不断，水干了又加，慢慢地，竟有香气自锅里出来，直钻鼻孔，而且越来越浓，及至后来，香气弥漫到良生百多平米的房屋，还溢出了窗外。

许是闻到了狗肉的香味，太阳西下时，从城里开来一辆中巴车，上面下来十多个饕餮，几乎是女引老公、男引老婆、夫妻引儿女，浩浩荡荡。见这阵势，我的心情，一如此时的太阳，止不住地往下沉。

狗肉炆到可以插进筷子的时候，天就完全黑了。

厨房里的光不是很明朗，炒狗肉时，锅边上围了几个人，都想看清锅里的狗肉到底炒到什么时候放盐？什么时候放辣椒，因为，我的手艺在他们眼中，那是有些神乎其技的。

其实，只要狗肉新鲜，配料、调料就要力求简单，茶油、盐、辣椒粉、大蒜叶足矣。在一旁的良生叫起来；“怎么不放味精？”廖公则高兴得要死，因为他天生就不吃这东西。

放下原汁汤，等汤开了的时候，我要良生试一下盐味，谁知他试过之后，竟大惊失色，高呼不得了。

狗肉出锅时，分装在两只搪瓷盆子里，上桌之后，我继续炒另外几个菜，却没有听到外面瓷碗碰撞的叮叮当当声。

待我炒完最后一道菜要上桌吃饭时，竟看见有些人面有愧疚之色，不明底里的我往桌上一坐，眼往狗肉盆里一看，不由得一阵恼怒涌上心头。

装狗肉的搪瓷盆里，如秋风扫了落叶般，空空如也，只遗残汤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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