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溃败

一大早，高肃卿就接到了团部的命令，团里让他暂时任代理营长，把剩余的官兵带到一百多公里外的郑州城附近。

接到命令后，高肃卿立即集合疲惫的队伍撤出王庄，并要求每人除携带的个人枪弹和口粮外，其他物品一律丢弃。

就这样，这支人数只比一个连多一点的营队，整着松松垮垮的队形，开始向一百公里外的郑州城方向败退。

然而一营的官兵们并不知道，在他们阵地的失守后没多久，各地的防线在日军排山倒海地攻势下也纷纷崩溃，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各路守军如同决堤的潮水一样向大后方涌去。

难民！！难民！！！到处都是逃亡的难民！溃兵！！溃兵！！！遍地都是败退的溃兵。

日军的侦查机不时的在这些仓惶人群的头顶上飞过，如同准备猎食的鹰在审视着自己的猎物。这片千疮百孔的大地遭受着前所未有的苦难！

小馍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逃难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两天两夜，最后的一点口粮也在昨天吃完，周围遍布着死亡气息，饿死的尸体随处可见。

不过好在上午下了一场难得的雨，所有人都借着雨水灌满水壶，这样口渴的问题得到了暂时的解决。只不过现在已是临近暑季，一个下午的时间，毒辣的太阳就将湿漉漉的土地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

“大牙哥，这还得走多久啊？都第三天了。”小馍头望着西边下落的残阳，这意味着夜晚又将来临。

“俺刚问过文书了，他说最多还有两天。”姜大牙回答。

“啊，还得两天啊！”小馍头叫起苦来，“这肚子瘪的不像样了。”

“儿，来喝点水，胃里有东西就不会饿得厉害了。”后面的老馍头听到儿子的抱怨，立即把水壶拿到儿子面前。

“么用，爹，越喝越饿……”小馍头摆摆手。

老馍头无奈只好收回水壶，看到自己儿子受苦他即难受，又无能为力。

小馍头揉了揉瘪下去的肚子算是安慰自己，同时他又偷偷地憋了眼走在前边的

班长老黑。

班长老黑这两天来一直沉默寡言，即使老兵们安慰也没用，小馍头几次想打开班长的话茬结果却只是得到“嗯嗯”“啊啊”“哦哦哦”的回复。

“啊——呃——啊——呃”，“啊——呃——啊——呃”………

突然而来的一声声驴叫吸引了队伍的注意，溃兵们纷纷向声源地望去，这是从一个小土坡的后面传来的。

这些个散兵游勇们突然来了精神，不需要命令，他们就自觉的把土坡后的两头驴拉了出来。

此时已是残月当空，其他部队的溃兵都已走掉，这条路了就只有一营这一支队伍了，不然要搁在白天的话，各路溃兵非抢的你死我活。

一百多人流着哈喇子望着这两头驴。

“发什么呆！找锅和柴火啊！”高肃卿马上命令道，人群立即四散找开来。

不一会儿，两口大铁锅就开始起火架好，锅和柴火都是跟旁边那些拖家带口的难民们“借”的，作为“条件”，驴汤可以留给他们饮用，难民们无奈，不敢得罪军爷，只好借了出来。

“谁看见俺家的驴类，谁看见俺家的驴类。”就在士兵将驴杀了，放进锅刚开始煮的时候，它的主人出现了。

“各位军爷，看见俺家的驴没。”驴的主人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男子。

“没……没见……谁知道你家驴跑哪儿了。”几个士兵做贼心虚的回答。

但驴主人还是借着月光看见了地上血迹和两条没收拾掉的驴尾巴！

“你们！你们煮的是俺的驴！煮的是俺的驴！”驴主人情绪激动地指着锅说道。

“滚！这是咱们看见的，咋个说是你家的！”几个士兵粗鲁的抓着他不让其靠近锅边。

“在不滚！老子就他娘的毙了你！”一个士兵恶狠狠地说。

作为这些士兵的指挥官，高肃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安静坐在人群的角落和陈连长商量着如何早点到达目的地，毕竟团长只给了四天时间，而且现在粮草已经全无，急需补充。

然而恐吓对驴主人并没什么用，他依旧不依不饶地大喊大叫，“这是俺家的驴，俺也要吃一块！这是俺家的驴，俺也要吃一块！”

“他妈的，吵死了，把他给老子往死里打，谁打的凶，今晚肉多给一块。”高肃卿不耐烦的对士兵们说道。

得到指挥官的鼓舞，几个士兵将驴主人摁倒在地，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还边说道：“他妈的，老子在前线打鬼子差点就没了命，吃你点驴肉咋了。”

周围的难民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一切，老馍头小馍头正在搅拌锅里的驴肉，他们对这样的场景尽管心里难受，但又无能为力。

“爹，俺觉得俺们现在特像土匪。”小馍头边低声对父亲说边看着那群骚动的士兵一，他期望着这群人里面没有自己尊敬的老黑班长。

“你这娃，说啥哩！俺俩又没欺负人家。”老馍头生气的说。

“可是……”

“别可是可是了…这种事俺们管不了，只要俺们不欺负那些老百姓就行列。”老馍头怕儿子乱说话被其他人听到，赶紧打断道。

“别打俺哥！求你们了别打俺哥。”这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名年轻女子突然扑在了驴主人的身上，而后者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

士兵们停止了拳脚，在月光下打量起这名衣着打扮像个学生的姑娘，看模样不过十七八，虽然面露菜色，但面容姣好，几个色迷心窍的老兵蠢蠢欲动起来。

“你们，你们要干嘛？”姑娘发现了不对劲，一个劲的往后靠，却还是那几个老兵抓住么手脚。

“妈的，难得见个俊俏女人，老子今天要开开荤。”

“啊啊啊。”姑娘迅速挣扎起来了，但这更激起旁边士兵的兴趣。

“爹，咋办？俺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糟蹋啊。”小馍头着急的询问。

老馍头心里也很焦急，而那边姑娘声音也越来越尖锐。他看见汤里快熟的驴肉，忽地灵机一动，大声喊道：“驴肉好啦！！快来吃啊！迟的就么得啦！”

哗！！早已饥饿的人群一下子回过神来，一个个反应快速的拿出饭盒直奔锅中香气四溢的驴肉。那几个欲强暴女学生的士兵也赶紧整理快要脱掉的军裤，生怕慢一步吃不上肉。

这个时候，吃饱比什么都重要。

老馍头父子俩趁着人群混乱，偷偷跑到那对兄妹身边。

“你们，你们别过来……”衣衫不整的女学生惊恐的对俩人说，刚才士兵的撕扯，褪去了她一半的衣服。

“姑娘，别怕，俺们爷俩来救你们的。”老馍头说罢，便去抬躺在地上的哥哥，“儿，帮爹搭把手。”

小馍头似乎没有听到爹的话，他看着女学生露出来的**楞了神，结果这使得对方更加惊恐的捂着半露的上身。

“你这娃弄啥哩？快来帮爹，这人身子还挺沉。”老馍头再次提醒道，并拍了下小馍头，“看人家女娃干啥？快来帮爹。”

被父亲提醒，小馍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赶紧弯身帮忙将地上的哥哥扶了起来。

女学生狐疑地看着两人将自己的哥哥扶起来，在确定对方的确是想帮忙后，立即将被撕破的衣服穿好，起身帮着他俩将自己的哥哥搀扶着向土坡后走去。

“谢谢，谢谢。”女学生激动的说着。

“没事，俺们以前也是苦命人。这当兵也是么得办法的事。”老馍头说着又看了看那位哥哥。

“没事……俺能走……谢谢你们了。”驴主人仿佛知道了老馍头在看他，忙喘着气解释着。

“那…那你们小心点，俺们要回去了，不然那边发现就不好了。”老馍头说。

兄妹又道了好几声谢，双方才各自离去。

“嘿，找你俩半天了，去哪了这是。”姜大牙对着刚回来的父子俩说，他的手上捧着两个冒着热气的饭盒。

“去，去撒尿了。”老馍头胡乱地解释着。

姜大牙也没起疑，把左手的饭盒递到俩人面前，说：“你们爷俩也真行，撒个尿都一起，快吃吧，好不容易给你俩抢到的两块驴肉。”

透着香气的饭盒立即激起爷俩的食欲，父子俩接过后先是互相推脱，最后还是小馍头执拗不过父亲，先吃起来。

小馍头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的那份后，再将饭盒递给一旁的父亲，后者用着同样的吃相。

“大牙哥，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

小馍头抹了抹嘴说道。

“没事，都战友，唉，老馍头？你慢点。你爷俩这吃相还真像。”

老馍头“呜呜”的算作回应，嘴上却没闲着。小馍头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班长吃了没？”小馍头忽然想起许久没见班长。

“刚给他送去，他一直在抽闷烟，我也不敢打扰。”

“看来班长刚才没有参与欺负难民的队伍。”小馍头暗自想着，但对班长的沉闷也感到十分难过。

士兵们没有“食言”，仅剩的一点驴汤确实留给了饥肠辘辘的难民。而高肃卿等军官也用一晚上的时候确定了一条捷径，这是从一名难民口中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