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乡之路（3）

一、回乡之路（3）

终于要进山了，抬头看看远处峨嵋的山岭，李兴邦眼里露出一丝欣喜，但马上又冷峻起来，进山前，肯定要经受严厉的盘查，如果过得了这关，就可以看到回家的曙光了。

这条路，是进山的必经之路，也是湘赣两省的交通要道，没有小路可走，而只要进了山，差不多就自由了。

关口前有许多人在等待过关，就排起了长队，李兴邦也排在一个人后面，慢慢地往前移动。关口前帖着安民告示，也帖着悬赏通缉告示，通缉流窜的红军零散人员，阻止江西红匪进入湖南，这地方虽然属江西地界，但军事上却是由湖南的军队负责。

李兴邦正一心一意地排着队，人群却突然起了一阵骚乱，这又把他吓了一跳，转眼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队军人正向关口跑来，沿途在路中间来不及躲避的民众，被纷纷推倒，强制往两边赶。

“全部让开让开让开。”有士兵吼叫着。

这样一来，原来排好的队，就完全被打乱了，哪儿还有队形，成了一堆乱糟糟的人群，李兴邦也不知道自己被挤到什么地方去了，反正离关口越来越远。

这样也好，省得站在这么近的地方，万一出个什么事，自己跑都跑不赢，李兴邦想，也就有意的往后移动，尽量远离关口，等事情过去了，再去排队不迟。

于是，他就远远地观察，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一队一百多人的士兵跑到关口上来推开人群，清理出道路，并维持秩序。

原来，湘军总司令何健，为防小股红军从赣西窜入湖南，又派了一个团的兵力，来江西某县驻守，加强防御能力。

地方部队这是在为他们的进入，清理关口，免得产生不必要的**，让他们顺利进驻。而李兴邦是不知道这事的，只是偷偷地挤在人群中观望，只要别人不认出他来，他就感到万幸了。当然，引颈张望的，并不是他一个人，还有那些被挤成一堆的民众。

“得得得！”一阵马蹄声传来，部队终于进关了。一个军官骑在马上，神气活现地出现在李兴邦的视野里。这军官的后面，跟着一队士兵，大约一两千人，个个荷枪实弹，小跑着。

过了一阵，部队终于过完，维持秩序的士兵也撤了，出关的人群重新排队，接受盘查后进山。好不容易轮到了李兴邦，一个士兵喊到；“路条？”

李兴邦咿咿呀呀地比划一阵，这意思士兵没看懂，挥起枪托往他身上砸来，嘴里骂道；“没有路条想进山，滚，小心老子抓你。”

“他一个讨饭的叫花子，你看，还是个瘸子，会是红军吗？”旁边另外一个士兵说。

“我看看？”那个骂他的士兵说。

李兴邦就掀起裤管给他看，这只脚真的变形严重，不像是装的。

“嘿嘿，真的是瘸子，老子让你再瘸一些。”这士兵挥起枪托，猛地在李兴邦瘸了的脚上，狠狠地砸了一枪托，痛得李兴邦哼了一声。再砸重点，这脚可能又会断。

“积点德吧你，这兴许是铁拐李下凡，小心你生儿子不长**。”另外一个士兵说。

这个砸李兴邦的士兵心里猛地哆嗦一下，骂一句；“滚吧，如果你是铁拐李下凡，那就多关照关照。”

“哈哈！关照你儿子长两个**啊！”另外那个士兵大笑起来。

李兴邦点头哈腰地对两个士兵都笑了一下，然后一瘸一拐地过了关口。他这是强忍着腿上的疼痛，坚持走过关口五六百米，这才坐在路边休息一下，刚才那一枪托，可真是痛到了心里，打在身上都没这么痛。

如果没有那个好心的士兵，他可能过不了关。他想，原来国民党的军队里，也不全是坏人啊，也有好心人。

休息一阵，他继续赶路，但他拐上了一条小路，走小路，相对来说，要安全许多。

走了大半天之后，他觉得肚子饿了，就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从身上掏出一只红薯啃起来。而红薯才啃一半，身边突然悄无声息地来了两个人，一左一右在站在他身边。

一个人突然开口，说；“同志，你终于到了，我们可算接到你了。”

李兴邦抬头一看，两个人都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只是头上的帽子上，有一个红色的五角星，看上去像是红军的队伍。并且两人都背着枪，扣在肩上，一条空空的子弹袋斜挎在胸前，懂行的人就知道，红军历来弹药不足，所以，子弹袋一般都是空的时候多，这一点特别像红军的队伍，或者是游击队。

李兴邦首先是惊了一下，但满是灰尘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就算表现了出来，来人未必能够看得出。但当看到这两个人的脸，他在心里就冷笑了起来。

这两人的脸，虽然也故意弄了一些灰尘，但细皮嫩肉的本质，却是掩盖不住的。

他手一挥，嘴里就咿咿呀呀地吼起来，并从身上掏出那只讨饭用的碗，伸向其中一人，还不断地晃动，向他们要吃的。

“哎呀，同志，不要装了，你现在到家了，到驻地之后，管你的饱，走吧。”另外一个人对他说。

李兴邦不为所动，继续装，他根本不相信这是红军的队伍，并且还拉住一个人的手，嘴里继续咿咿呀呀地叫，把碗伸向他。

“哎！你看，他还是个瘸子。”其中一人看到李兴邦一瘸一拐的脚，就对另外那个人说。

“红军队伍就没有瘸子吗？他们也会被国民党反动派的子弹和炮弹炸中啊？同志，你辛苦了，瘸着腿走这么远，真是不容易呀。”这个人感叹起来。

“我说你不必多费力气，拉到驻地，还得多费一个人的饭菜，一个要饭的花子，还瘸着腿，又是个哑巴，你相信红军队伍里有这样的人吗？走吧走吧！”另外这个人挥手让李兴邦走路。

李兴邦连忙点头哈腰起来，并再三作揖，边作揖边往后面退，直到退出三四米。这才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连头也不回了。

李兴邦知道，过了这座山，下面就是湖南地界，盘查应该没这么严格了。而他的家乡，就在离山下不远的地方。

走了一阵，李兴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虽然一直没回头，但军人的警觉，让他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但他又不能回头去看，一回头就糟了，就会引起后面人的怀疑，这说明他有高度的警惕性，而一般人是不具有这种警惕性的。

原来，刚才假冒红军的两个人，并没有完全解除对他身份的怀疑，就悄悄地跟在他后面，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是个瘸子和哑巴。

假哑巴遇到熟人，可能会打招呼，假瘸子走远了路，会很累，就会改变自己行走的方式。

但两个人一直跟，既没有看到他和过往的什么人打招呼，也只看到他的腿一直是一瘸一拐地走路。

难道说怀疑错了？两个人在跟了五里路后，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他们的怀疑点是，一般的叫花子和瘸子的身材，很少会有这么健壮的，大多是瘦小又羸弱。

你想，李兴邦在部队上，虽然腿瘸了，但仍然天天训练，出操，怎么会瘦小和羸弱？他是腿瘸心不瘸，身体的其他部位更不瘸。只是走起来路有些不平，比正常人慢了半拍而已。

一直走了五里路后，李兴邦打算停下来休息一下，也顺便作势看看跟他的人是不是还在跟。这一路来，虽然是走的小路，但路上也不乏其他走小路的人，这也干扰了他对身后人的判断。

他一坐下来，后面的人也停下了，并作势转了身子过去。一看见他坐下休息，他们就彻底不想跟了。

李兴邦看见两个突然转身的人，就猜想一定是刚才说是来“接”他的人。心想，再跟下去，老子就收拾了你们。

因为，跟得久了，难免会有什么想不周到的时候，一旦暴露，后果将非常严重。他不想让自己的形象进入反动派的视线，比如是个瘸子，这一点，他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而一旦这个形象被记住，就会是一场甩不掉的梦魇。所以他想，这两人实在要跟到底，就只有痛下杀手，收拾两个持枪的人，虽然他是个瘸子了，却仍然没有丝毫问题。

他一看，两人已经转身往回走，就悄悄地松了口气，就掏出身上的红薯，大大咧咧地啃起来，啃一阵，又拿过身后的竹筒，仰天喝了口水。这竹筒，一般大叫花子才有，平时装水，遇到有人家里做红白喜事，就用来装饭菜。而这时的人家，一般会很大方，给你许多肉啊鱼啊什么的，都装在一起，让你回家慢慢大块朵颐。

吃完手里的红薯，李兴邦继续走，转过一个山弯，看看前后没人，就猛地往一丛树丛后一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