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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爹的忠告(3)

小说:空碑 作者:湘人李陵 更新时间:2016/9/14 9:25:52

二、爹的忠告(3)

“不会这么夸张吧?”李兴邦说。

“不信,你自己去镜子里照照。”爹说,脸上仍然还有怒气。

于是,他来到睡房里,在一面镜子前一照,自己也吓一跳。

头发盖住了耳朵,上嘴唇和下巴上的胡子有寸把长,皮肤粗糙,眼窝深陷,确实农不农,商不商,兵不兵,工不工的样子,真的像是多年不剃头,不刮胡子的土匪。

“确实吓死个人,不照镜子不知道,一照自己也吓一跳啊!”兴邦对爹说。

“吃完饭,就去张胡子家剃剃脑壳,刮刮胡子,然后去王叔家报个道,省得查户口时麻烦,就说在江西南昌替人收账,钱让土匪抢了,还被打断了腿成了瘸子,东家也不要你干了,这才回家的,听清了没有?”爹说。

爹说的张胡子,是这一带有名的剃脑匠,别人要走村串户,他只要坐在家里就有人上门找他剃头,而那个王叔,则是这里的保长。这俩个人,兴邦去江西前就认识他们,他们也还是一直这样,帮人剃头,当保长。

爹一说完,兴邦就连连点头,说;“听清了,饭马上去,去晚了张胡子家会有很多人等,好了,爹,吃饭吧。”兴邦说,就扶着爹进了厅堂里,在饭桌边坐下。

“他娘,吃完饭,你去请一下刘裁缝,来家里做两天乡工,帮兴家做几身衣服,我的衣服他穿着不太合身,兴家虽然腿瘸了,衣服还是要穿戴整齐的。”爹对娘说。

“好啦,吃饭吧,吃完再说,兴家应该饿坏了,娘,你也坐吧,我们家终于团圆了。”兴家娘说。

“嗯,以后一家人就不分开了。”奶奶说着,夹了一块鸡蛋在兴家碗里,接着道;“兴家呀,饿坏了吧,吃个鸡蛋。”

“确实饿坏了奶奶,谢谢了。”兴邦说。

“哎呀,我是你奶奶,谢谢什么哟,兴家如今好讲礼貌啊。”奶奶说。

“哎!奶奶,出身在外,肯定要讲礼貌呀,不讲不行哦,如今回家了,一下子还真不太习惯呢。”兴邦说,然后扒了一口饭,咬一块鸡蛋嚼着,感觉到美味极了。

“嗯嗯,回家了,就不要这么客气了,但在外面,还是要记得讲礼貌哦,呵呵,我的孙子,真是出息了,好哇好哇!”奶奶兴奋地说。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饭,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了。

饭快吃完的时候,爹说;“娘,呆会我带兴家出去一下,找张胡子剃个脑,去王保长家去挂着号,你就和荷荷在家里呆着,不要乱走哦。”兴家爹对自己娘说。

“去吧去吧,我纳我的鞋底,荷荷结她的鞭炮,我不走,荷荷也不走,放心了吧?”奶奶说。

平时,兴家爹出去干活了,兴家娘也去了菜地,或者去割猪草后,兴家奶奶和妹妹就会拿着各自的活计,去其他人家里坐,边纳鞋底边和人聊天,东家长西家短地海聊,妹妹也会边结鞭炮边和其他伙伴说话。

到一定时候,祖孙两人又会回到家里,等饭吃,或者帮帮忙。家里喂着三头猪,一群鸡,地里种着大片的红薯。冬天没有草的时候,就用干红薯藤煮熟了喂猪,红薯则可以当半年粮,还可以拿去卖,有多余的话,也可以喂猪,红薯喂的猪,那肉肥,能卖个好价钱。

当下,兴家娘洗了碗,收拾了厨房,就去了刘裁缝家,去请他来家里帮乡工,帮兴家做几身合身的衣服。做乡工,就是请人到家里做事,说好多少工钱一天,这天不管做多少事,都得按说好的工钱给,还得包吃饭。这样做的衣服,一般比单件做要划得来,这种做法,适合家里一次做的衣服多,所以,请了人,就不会只做一个人的,但今天李家要请乡工,完全是出于对兴家回来了的高兴,才特意请人做乡工,单件做,时间就久了,不包你什么时候能够做好。

兴邦跟在爹后面,一瘸一拐地走着,爹也故意没走多快,他知道,瘸了腿的儿子,肯定跟不上他的快节奏。

但他也是有意为之,他有许多话,不能让家里人听到,更不能让外人听到,所以才在路上跟儿子说,所以,父子两边走边交谈,走的就有些慢。

“兴家!”爹喊了一声。

“嗯!爹有话就讲吧,现在没有其他人听到。”兴邦知道自己的爹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不管你以前在江西是做什么的,但现在回到家了,就要有个在家里的样子,少谈政治,不惹是非,老老实实过日子,老百姓就要有个老百姓的样子,否则,就会有很多麻烦,你也知道你爹,一世人不谈政治,不惹是非,凭自己的劳动养家,我也希望你和兴仁都这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行。我准备给你说一房婆娘,早日给我养个孙子,传承李家的香火。”

“我也想啊,但是我现在已经是个瘸子了,哪家的姑娘瞎了眼,会肯到我家里来嘞?”

“这你就不要操心了,你妹妹也还没有婆家,有几户人家来提过亲,我都拒绝了,但豆河边的谢家有一个崽一个女,想进行交换,那女跟你年龄相当,崽的年龄和你妹妹相当,两家人可以亲,我明天就差媒婆去。”

“爹,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只有这条我不同意,现在都民国二十几年了,政府提倡新生活,不肯包办婚姻,另外,我也不许妹妹的幸福毁在我的手里,坚决不行。”

在苏区,这样的事,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特别他是个红军,受党教育多年,在红军队伍里,耳濡目染的,都和国统区有巨大的差别,他现在一下子还适应不过来。

“你,你是想气死我和你娘和你奶奶呀?”

“爹,你儿子已经长大了,我有我的理想和追求,而我的理想和追求,你是想都想不到的,我的婚姻,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吗?”兴邦说。他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要干革命,脑袋是挂在裤腰带上的,是在刀尖上舔血,在枪林弹雨中奔跑,项上的脑袋,随时会被砍掉,怎么能连累人家姑娘和自己的妹妹呢?这绝对不行,而他又不能和爹明说。

“从这一点上说,你爹都能判断出,你就是个红匪,只有红匪,才讲究男女平等,婚姻自由,你以为你爹是个乡里土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

“爹,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那是要杀头的,你不怕你的儿子被杀头吗?”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的那点鬼脾气,你爹还不清楚么?从小就这样,认定的事,那怕撞墙了,也要干到底。”

“呵呵!到底是我的爹呀!”

此时,对面路上有人走过来,他们父子二人就都住了嘴。

“哎呀!这不是兴家吗?腿怎么瘸了呀?好多年不见了,如今在什么地方发财啊?”对面的来人一看到兴邦,就惊喜地喊起来。

兴邦一看,觉得熟悉,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你是?”兴邦问。“恕我眼拙,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我是你的同学肖建国啊!想不起来啦?”叫肖建国的人说。“叔叔早啊,这是到哪去呀?”肖建国又对兴邦爹说;“叔叔应该认得我吧?”

“嗯,认得,你就是在清乡委员会当差的肖建国,今天到这来干什么哟?”兴邦爹说。

“哎!不是有人看我们太清闲了吗?让我们都到乡下转转,看有没有流窜回乡的红匪,这不一早就遇上你们父子二人了。”肖建国说。

“那你看我们父子二人像不像红匪呀?”兴邦爹说。

“哈哈!叔叔真会开玩笑,兴家是我的老同学,你又是开明乡绅,怎么可能哦?”肖建国说着,还是拿眼睛看了兴邦几眼。

“嗯,我想起来了,读书的时候,你的鼻子下还经常挂着两条龙,所以,你有个绰号叫建国龙,哈哈!”兴邦高兴地大笑起来。

肖建国听了,也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好奇地又问;“你的腿是怎么瘸的啊,小心婆娘都找不到哦。”

“哎,我爹刚才还说要帮我找个婆娘,我说我看不上的,绝对不要,对了,我的腿是在江西遇上红匪了,他们不但抢了我的钱,还把我的腿的打断,说今后还帮地主资本家收账,就要打死我,哎,命苦啊!我这不就赶紧回来了吗?”兴邦叹息了一声。

“嗯,那些红匪就是可恶,不过,留得命在就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嘛,好啦不说了,我还有公务在身,改天到清乡委员会来玩,我请客,我们好好聊聊啊,回见。”肖建国说着,对他们父子俩抱了抱拳头,就匆匆走了。

“有时间我一定来拜访老同学。”兴邦在他身后喊道。

看着肖建国走远的身影,兴邦若有所思地站着没动,都忘了身边还有个父亲。

“这个建国龙很阴险,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他。”兴邦爹对儿子忠告道。

听了爹的话,兴邦心里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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