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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集镇外，红枪会的两千余名帮徒在巩安国的带领下如一片黑云压了过来。

红枪会的队员们，一个个身穿紫红色的衣服，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阴阳鱼的图案，头上裹着紫色的头巾，胸脯上戴着一个红铜铸造的铜牌，上面有用机器压制的两枝红缨枪交叉在一起的图案。队中，头领们跟他们穿的衣服一样，只是颜色是黄色滚黑边，每人手中拿着一支大刀，刀把上系一片红绸子。

这红枪会成立在八国联军进中国时，他们与义和拳、小刀会一道，在抗击洋鬼子的过程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后来遭到满清政府的**转入了地下活动。但他们都是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农民，他们希望能够活下去，就要组织起来与不合理的社会抗争，也由于他们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许多人瞎字不识，极容易被人利用，再加上会首们的挑唆，他们就会挺起刀戈与是自己的敌人、不是自己敌人的人进行拼命的。而处于洹河边上万金渠尾的这支红枪会的帮徒们，在“消灭自卫团，夺取万金渠”口号的鼓动下奔行十数里，来跟孙家班自卫团的人决战了。他们奔着一个水字而来，而面对的是用了几千年万金渠水的万金渠畔的人们，前途不能不充满险恶。

自卫团的枪首们都在寨墙上布下了阵，而北寨墙与西寨墙上更是重兵把守，机枪张着嘴，步枪张着口，手枪也张着机子，那些扛着铡刀、抓钩、粪杈的庄稼汉们，对于敢侵犯自己既得利益的入侵者眼中都喷出了火。

孙孚手中拎着两支二十响，在寨墙头上走来走去，身边，是伏在那里作好射击准备的枪手们，眼下，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和从那天边滚滚而来的红枪会的帮徒们，这一触即发的在战争在即，可在寨墙下却站着那眼泪未干，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哥哥的孙香兰。孙孚几次回头，都看到妹妹那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却飞快地转过头去，只怕再与妹妹的眼光相遇。可那多少年铸就的兄妹亲情，又使他时不时地转过脸来再看妹妹。是啊，可怜的小妹呀，兄妹从小盖一床破被子，可当一同步入那痛苦的童年时，你却成了人家的童养媳，这打击对哥哥是多么深重啊。为了忍住这折磨人的思念，哥哥不敢到峡垣村中看你，甚至不敢朝西北方向张望。当今天你来到了哥哥的身边，哥哥怎么能不想跟你说说心里话，谈谈离别的情啊，可你却是代表着那一方的人而来了，而那一帮子人却拿着刀戈要吃哥哥的肉，要夺万金渠人的生命之水呀，你让哥哥怎么样面对你呀。

红枪会的来了，在柳集寨墙外停下了，一支支红缨枪收回来，等着头领发令了。这些当年饮过洋鬼子鲜血的枪戈，又要指向他们的乡邻们了。万金渠虽然绵延四五十里，给人带来了万金利，可这些红枪会人的田土只能等别人浇灌了才能再浇，甚至人家复二水了自己还浇不上一次。于是，有人就提出了在万金渠上游开新渠，取名大同渠，从万金渠口把水引到自己的田地，从而也可扼住万金渠的咽侯。这些，万金渠畔的人不答应，万金渠自卫团就派人驻在渠口上。于是，双方经常发生冲突，在争执中大同渠畔的人被打死两个，红枪会的会首巩安国不甘心自己庇护的一方人受辱，就要用武力征服万金渠人了。

巩安国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卡着腰在队前走了几步，用枪指着寨墙上的人们说：“叫你们的头目出来说话。”

孙孚盒子一举来到寨墙前沿，对巩安国说：“候着呢，有话说吧。”

巩安国哼一声说：“孙孚，你真是胆大包天了，敢让手下打死我的人，今天我来复仇了。”

孙孚说：“巩会首，我的人是在万金渠上巡逻，并没有到你大同渠上去。你要带人破坏，我能放过你们吗？”

巩安国说：“哼，说得轻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的人杀了我的人，难道就罢了不成。”

孙孚说：“哼，你的人是怎么死的？你的人要破坏万金渠，还殴打我的团兵，不该治治他们吗？况且，双方斗殴中死了人，我让人备了棺材和礼金让人前去说和。事情都得有个了，队员们办错了事，我当头领的赔了礼，怎么，难道你非要再打死我们几个人才行吗？”

巩安国说：“哼，我们破坏你的万金渠？难道那从山旮旯里流出来的水就该你孙孚霸占吗，我们开条渠引点水就不行吗？”

孙孚说：“不行！”

巩安国说：“为什么不行？”

孙孚说：“这万金渠是隋朝时陈五龙兄弟带领万金渠一带人开的，为了让渠道顺利开成，套神牛开渠线，毁了数千亩良田才开成此渠，从高坪到高庄、郭村，可灌数十万亩良田。如果让你们把水从上头截了，万金渠的十万亩地从此就会断水绝收。所以，那大同渠不能开。”

巩安国说：“水是天下人的，谁在渠头上谁说了算。”

孙孚说：“这事你不能说了算，万金渠还必须让它按隋唐时期的水道流下去。况且，你们的那边也有渠道在，万金渠每年都按定制分给了你们水，你们浇的水比我们这一带还多。你再修渠就是扼我们的脖子。”

巩安国说：“哼，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在渠首，水就得尽我们浇，用不完才能给你们。你们打死了我们的人，我们就得向你们讨还血债。”

孙孚说：“哼，想卡死万金渠人，那得看万金渠人答应不答应。”

巩安国说：“那就叫弟兄们给你说话。”转过身看着帮徒们说，“弟兄们，万金渠人不让我们开大同渠，想旱死我们，弟兄们答应不答应？”

红枪会的帮徒们见帮首问话，一个个举起红缨枪来，齐声喊：“不答应，不答应，坚决不答应。”

巩安国说：“对，不答应，不能答应。大同渠我们要开，水我们要管。”

孙孚说：“哼，你们要开渠，你们要管水，哪得看它答应不答应！”说着举起盒子炮，“叭叭叭”朝天上打了三枪。

巩安国一看孙孚开了枪，也是一愣，可转而说：“哼，你觉得你有盒子炮我们就怕了，我们红枪会有上天保佑。弟兄们，冲，冲上去杀了柳集人，把水源夺回来，开我们的天平渠！”

红枪会的人一听，一下子把红缨枪端了起来，指向了寨墙上的人们。

这时，孙香兰从寨下跑到寨墙上，摇着双手对巩安国说：“安国大哥，你和我大伯哥不要打，你们有话坐下来说吧。天大的事，坐下来都可说下来的。”

孙孚一把拉住孙香兰：“香兰，这是天大的事，你来掺乎什么？巩安国是有名的匪首，他会听你的吗？你下去吧。”

巩安国说：“孙孚啊，跟你说话的是我的弟妹香兰吧。香兰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弟妹呀，既然弟妹出来说和，我就给你这亲戚个面子了。你打开寨门吧，我们好好谈谈。”

孙孚听了呆住了，这时孙晓兵走了过来，低声对孙孚说：“大当家的啊，这巩安国可是狡诈无比啊，他大兵压境，不能给他开寨门呀。”

孙孚听了却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是啊，对豺狼是得提防着些，不然就会被狼咬了的。”放开香兰，转身对寨下说：“巩安国呀，你想说和吗，隔着我妹妹香兰的面子我同意说和。但是，要说和嘛，你就得让你的兵退去，你进来咱们两个说。”

巩安国说：“好啊，看在香兰弟妹的面子上，我进寨跟你说。”转身对帮徒们说，“你们转身。”

帮徒们听令都转过身。

巩安国说：“开步往回走。”

帮徒们听令往回走去。

巩安国把盒子枪往腰里一插，朝寨墙前走来，到寨门下站住，举着手说：“孙大当家的，听香兰弟妹的话，我来了，你该打开寨门摆上酒跟我说事吧？”

孙孚见红枪会的人走了，寨门前只剩下巩安国一个人，对孙玉说：“打开寨门，让他进来。”

孙晓兵见了赶紧走到孙孚面前：“大当家的，不能叫巩安国进来。什么事情都还没有说个所以然，放他进来不合适。”

孙晓兵是悄声对孙孚说话，孙孚却没当成回事，大声说：“叫巩安国进来又何妨，我谅他一个人进柳集村，还不会坏我们什么大事。孙玉，开寨门去。”

孙玉迟疑片刻，看看孙晓兵，又看看孙孚，见事情不会有新的变化，才走到寨门前，与看门的两个士兵取下顶门杠，拉开门栓，打开了大门。

巩安国看寨门打开了，向寨墙上双手一揖：“好，我进去了。”大步朝寨门走去。可到了寨门洞内，挥拳打倒了孙玉，一脚踢飞了看门的队员，掏出枪朝天上就是三枪。

红枪会的帮徒们本来面前北退着，听到这枪声转头就往寨门前跑，到了寨门前挺着红缨枪就往寨门内冲，一边冲一边喊：“刀枪不入，刀枪不入！”

孙孚见情况有变，骂道：“呵，我日他奶奶你巩安国，你小子果然一肚子坏水。弟兄们，开枪，我要让他们看看柳集的寨门是不是那样好进的。”说过举起盒子枪，朝门洞内的红枪会帮徒就是一阵乱射。

孙孚的枪法准，在万金渠畔那是出了名的，两支二十响扫去，红枪会的帮徒立刻倒下来一大片。这时孙晓兵的盒子枪也响了，把冲进寨子的帮枪会帮徒一个个撩倒。

红枪会的帮徒们从来没有迎着敌人的炮火冲锋过，只以为帮首曾告诉自己，只要念着“刀枪不入”的咒语敌人的子弹就打不到身上，可没想到真面对着机枪、步枪、盒子炮了，那些“神赐”的咒语一点用也不管，敌人的子弹不但入了他们的身体，还让许多人送了命。这一下，他们再也不相信什么魔咒了，转身就往回跑，可自卫团的枪弹并不饶他们，而是追着赶着往他们身体里钻，一个个尸体就倒在柳集寨门前。

巩安国躲在寨门的门板后，对逃命的红枪会帮徒们喊：“不要跑，转回来跟他们打，只要冲进寨门，他们的枪弹就不管用了。咱们两千口子打他们，我们一定会胜，一定会胜的！”

刚才孙玉去开寨门，被巩安国一脚踢倒在地，半天没有起来，后来见自己人向红枪会的人射击，才慢慢地爬起来，他见巩安国还躲在门后对红枪会帮徒叫喊，扑过去一盒子炮砸在他的头上，巩安国立刻懵了，继而头上血流如注，然后扑腾一声倒在地上。孙玉扑过去夺过巩安国的盒子枪，又一脚踏在他胸脯上，对冲过来的自卫队员说：“把这龟孙给我绑起来。”

自卫队员们对巩安国用诡计赚开寨门的事大为光火，见他倒上地上，上前又是拳打脚踢，然后才把他给绑起来，推拥着到了孙孚的面前。

孙孚看着歪倒在自己面前的巩安国说：“哼，想进柳集的门，进一个捆一个，进两个逮一双。把他押下去，然后集中火力朝那些帮徒们开枪，哼，犯到我的门下了，我该让弟兄们练练枪法了。”

孙玉与两个队员拖起巩安国朝孙家祠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