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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女人

小说:99号卷宗 作者:疏影胡杨 更新时间:2017/3/13 14:45:07

9

办事效率体现在哪儿?体现在一件事情能妥妥贴贴办完的时间间隔上。这是大家都熟知的答案,也是最标准最符合我们意愿的答案。可是,我要说的是在我们单位,办事效率就体现在为领导服务的时机把握上,也体现在领导批准某件工作的态度上。新君通讯录里的“哎”既然不是新君的家属,我就得提出申请让领导们许可打开新君的通讯录。这是我们的工作流程。

“领导,这上面大领导还没签字,你看……”其实,现在社会流行的是“大老板”,同事们也是挂在嘴边左一个“大老板今天批准我干这个事情了”,右一个“大老板今天的心情不错”,可是我一直不习惯用这样的称呼,我总认为这个称呼就是把大领导当作三教九流,一股商人的铜臭气味。

“嗯,也不用着急。”领导对任何事情的态度就是这样,“不用着急”就能涵盖一切。领导嘛,都是做大事儿的,吃喝拉撒睡,那一样不需要领导亲历亲为?有人形象地调侃:“领导车里坐,全凭司机带;脑袋秘书做,夫人百家闺。”这话有些过,可基本描述出领导的日常生活。我们单位是权力部门,所以领导就格外忙,十天半个月不照面是很正常的。现在,领导说不着急,那是因为他自有他的渠道。抿一口茶,领导就显得更显悠然自得,信心满满地说道:“咱们该干的工作还得干,这些都是程序上的问题,只要咱们作风过硬,就不可能出什么问题。这样吧,你先打开看看,找找他的亲属联系一下。”

有领导发话我的工作就好干多了。我虽然没有随意翻看别人隐私的习惯,但作为年轻人,对手机之类的电子产品还是有天生的好奇心,新君的手机也没有设置密码之类的保护,所以很快就打开了新君的通讯录。这是一份非常特殊的名录,排在最前面的是“啊1”“啊2”,接着就是“哎”。这种非同寻常的排序我能肯定这三个就是新君最重要的社会关系。啊1和啊2两个电话号码的属地都是漠北,这更加迎合了我的判断。可我没想到的是与啊1的联系并不顺利。

“你好,我是江城市交警大队见习警员凌志,请问你认识新君吗?”

“不认识。”搭话的是一位女士,但只说了这三个字就挂掉了的电话,再拨就变成了电脑提示——“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无可奈何,只好拨打啊2。啊2的电话似乎一直在关机,我接连拨打了十多次,都是“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再与新君通讯录里的其他人联系,得到的答案却是“新君,我认识啊,我们经常电话联系。他的亲属……对不起,我还真的不知道,请你与其他人联系一下,看有没有知道的。”

看来只有一个人能打开这个结。就是这个“哎”。

“你好,我就是昨天和你通过电话的江城市交警大队见习交警凌志,请问你这会儿方便接电话吗?”

“嗯,方便,需要我怎么帮助你?”女人的声音有些嘶哑,我敢肯定昨晚她一定没有睡好,更或者就是流泪。

“是这样的,我们一直联系不上新君的亲属,他的社会关系中很多人都是见面熟,里面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亲属。所以,我还是想通过你多了解一下新君的社会关系,要是有可能的话,我想邀请你来参与新君后续事情的处理。你看,行不行?”

“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不是新君的亲属,至少目前还不是。你们可以从他的电话里面找啊,他有父母,还有妻女。就算他们离婚了,可她们还是他的直属亲属啊。”

“但是他的社会关系在与他的直属亲属之间的联系就是一个空白。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吗,否则我也不可能再找到你。”我是无可奈何,只得求“哎”,把她当成我的救命稻草。

“这样啊……要不你把你认为那几个可能是他亲属的电话发给我,我来试着联系一下。不过,我可不能给你们做保证。”

“嗯,我也不强求。女士,请问你贵姓,我好做记录。”

“欣君,我与他只是姓有差别,我是斤欠欣,他是立木斤。”

“呵呵,你们俩都是少见的姓,也算我孤陋寡闻吧。欣君,我一会儿把我的手机号码,连同我认为可能是新君直属亲属的两个号码发给你,我叫凌志,你也记下,到时候咱们好联系。”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这位声音好听的女士还有一个特别的名字——“欣君”。欣者,喜悦欣赏乐也;欣欣向荣也。我最喜欢的还是第二条,“欣欣向荣”,一切都是柳暗花明,一切都是生机盎然。我相信欣君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

欣君的电话是在晚上才给我回过来的。

“凌警官,我和新君的妻子说好了,她大致也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她不会再关手机,你这会儿就和她联系吧。事情来得突然……估计她也承受不了。”

“欣姐好神速,我还以为能在三天内有消息就不错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第三次通话中就叫欣君为“欣姐”,可能是出自礼貌,更可能是我的第六感就认为欣君就是我生活中的“姐”吧。

“别,凌警官,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我应该可以做你的阿姨了,我比新君小不了几岁,而且我的孩子都十来岁了。”我哑然,我的这个“欣姐”只是随口而出的一个称谓,我不敢给欣君报自己的年龄,一个见习交警的身份就暴露了一切,大家都是社会中的一份子,不仅能从说话处事态度上可以观察到你的一切,还可以从你不经意间透露的身份地位也能观察到你的一切信息。

“还是叫你‘欣姐’方便些。欣姐,新君妻子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这就和她联系。”

“就是你给的‘啊1’,‘啊2’是他女儿的电话,一个学生电话很少开机,除非在家里。”

“啊1”就是新君的妻子,这个结果我是预料到的。按照处置流程,欣君虽然身份特殊,但也是当事人之一。于是,我问道:“欣姐,这事……可能到时候你还得来一趟。”

“我会来的,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吧。”原以为邀请欣君前来会是另一个壁垒,我没想到欣君会这么快就欣然答应。欣君继续说道:“我来只是来尽自己该尽的责任,我不和其他人见面,事中或者事后我都有可能会来的。”但是,欣君说新君还有父母在,我本来想问问新君父母的相关情况,可是欣君也是匆匆挂掉了电话。

后来,我问欣君是如何联系到新君妻子的,欣君黯然伤神地说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我和新君在网上聊天两年多时间,他妻子能有不知道的吗?”

当然,这只是欣君的说辞,我认为欣君在联系新君妻子时应该是这样的:

电话是欣君守着两个号码好不容易拨通的,而且还是新君女儿的电话。“请问你是新君的家人吗?”欣君战战兢兢地问道。

“阿姨好,我是他女儿。”电话里传来一个十来岁小女孩的声音。

“真是好孩子,怪不得你爸爸舍不得你。孩子,你能把电话给你妈妈吗?你爸爸出了一点事情,现在江城市交警大队正在找她。”

“阿姨,我爸爸出什么事了?你能告诉我吗?”小女孩有些着急。

“我还是你和妈妈说吧。孩子,这本来就不该是你应该承受的事,你现在还是一个学生,完成你的学业才是你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欣君不想让孩子受到打击,她还是想找新君的妻子说话。

电话转移到新君妻子的手中。

“他能出什么事,抛弃我和丫头一个人高高兴兴出门了,七八天都不给我们一个电话,还会出什么事?”女人的话有些呛人。

“姐,他也舍不得你们娘儿俩。丫头是爸爸前世的情人,他最喜欢丫头了。但现在事情既然出了,大家都得面对。”欣君只有先把话题绕开,她想先稳定下女人的情绪。

“喜欢?他可从没给我说起过。喜欢?他还抛弃丫头,就想一个人逍遥快活?”女人还是不依不饶。

“姐,咱们就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好不好?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解决他的后事。”欣君无奈,只得切入主要话题。

“后事?与我和丫头无关。”女人还是不想接受欣君的劝解。

“姐,这不可能无关。你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还有了丫头。这些都是事实。血浓于水,不管他曾经做了什么选择,走了一条什么样的路。现在,他留下了身后事,而且再没有其他人。你不去处理,那可真的是……”

欣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抢了过去。“那可真是什么?他不是有你吗?你尽可以……出面啊?”女人话锋刀刀见血,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这让欣君很难堪。“以什么”女人没说,欣君也不好意思去问。

“姐,从法律角度上讲,我和他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交警也是警察,人家办事是要有法律依据的。”欣君只好用司法的解释来解决现在的尴尬。

“所以,这会儿你就来找我?”女人反诘道。

“姐,不是我找你,是江城市交警大队的交警在找你。说实话,姐,我是不敢面对你的,要是没有被江城市交警大队的交警硬缠着我,我还是真的不敢面对你。”欣君只好把责任往江城方面推,否则与女人的谈话就没办法继续。

“你又有什么不敢的?他不是跟着跑了吗?”女人冷笑道。

“姐,你想听实话,还是想听假话?”欣君只好这样问道。

“什么实话假话,我看到的就是实情。”女人还是不留一点余地,枪林弹雨直接喷射出来,让欣君立即中弹倒地。

“实情……那好,姐,我告诉你实情。他去江城确实提前给我说过,我也心动过。可是,我没跟着他去江城,我还在源西,否则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扔在江城。”欣君无可奈何地说道。

“你为什么老叫我姐,我真的老了吗?”女人的语气有所缓和,但还是穷追不舍,继续对欣君施压。

“他给我说过你比他大,当然也就比我大。再说,‘姐’只是一个称呼……”虽然,欣君所说的话是大实话,可在女人的枪林弹雨中还是不可能让她把话说完。

“哼,他连在这个都告诉你了,看来你们俩的关系可不一般。”女人冷笑道。但,这句话让欣君感觉到一点共鸣。大家都是女人,谁不想独自拥有一个人一个家,甚至一座城?

“也没什么,这种经历和感受你也曾经有过。他说过,他就是一直漂泊的小船,为一个人建了一个家,然后就留在一座城。”既然有了共同语言,欣君就想紧紧抓住时机,在第一时间得到女人的谅解。于是,欣君说出了自己和新君曾经探讨过的一个话题。

“一个人一个家一座城。是的,他也给我这样说过。但那是原先,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你不提,我倒真的把这茬给忘了……连这种悄悄话都给你说了,我也知道你们的关系了。行,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女人的情绪已经变得非常冷静,好像瞬间退了一万步。

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欣君连忙说道:“姐,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可能你不好回来回答,既然这样,我就把两个问题一并说了。一个是你是谁?另一个是你是怎么知道他的情况的?”女人心平气和地问欣君道。

“姐,你的这两个问题我想你也是知道答案的,但你是想听我说出来?”欣君知道现在才能像两个女人在平等对话,笑着问道。

“嗯。”女人的平静地说了一个字。

“既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那好,在姐姐面前我这做妹妹的就不作任何隐瞒。第一个问题,我是谁。我的名字叫欣君,斤欠欣,和他只是姓氏的差别,这或许就是缘分吧……”欣君有些侃侃而谈,丝毫不设防地说道。但,她还是没想到自己的话又被女人打断了。

“你别在我面前提和他有缘分。”女人口吻再一次变得生硬。

“好,那我不提。我和他是从两年前玩游戏开始的,时断时续地交往了两年多时间吧……”欣君只好退缩,但是她也想在女人表现出自己的强势和优秀,口无遮拦地说道。

“两年了,他一直瞒着我。”女人幽怨地说道。

“这也不能怪他……”欣君还是想努力,因为她知道女人已经在自己的氛围里,是不可能绕开新君而谈论其他事情的。

“不怪他难道还能怪我?”女人有些不高兴,但绝对没有刚开始的抵触情绪,这让欣君非常欣慰。

“这两年来也是我感觉到真实存在的两年,我非常幸运,也非常感谢他。”欣君发出一声感叹,这也是她发自肺腑的心里话。

“可他现在没了,你也同样竹篮打水一场空。”女人有些惋惜,这既是对欣君,但又好像也是对自己。

“姐,用他的话说,那就是只要有过就可以了。当然,我现在也是心满意足的。”欣君还是不愿意抛开新君来和女人对话,她要控制共同语言,继续为抚平女人及自己的创伤来努力。

“你是满足了,可我哩?”女人有些心犹不甘,还是一副幽怨的态度。

“你不是和他有十多年的夫妻生活吗,而且在那十多年时间里,你可是一人独享,你也有过……”欣君只好挑选出能让女人欣慰的话题来说。

“有过又能怎样,可他最终还是变心了。”明显,女人已经沉浸在与新君的那段生活之中,这当然也是欣君所希望的。

“没有,他给我说过,他不是变心了,而是……”欣君有些犹豫,她不敢直言。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事情既然现在已经成了这样,说什么话我都能承受。”说话的主动权好像发生了变化,现在成了女人主动来问欣君。

“也没什么,还是他说过的那个,一个人一个家一座城,他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才有了一个家,也才留在那座城里面。既然在他心里曾经有过你们的家,也有过你们曾经生活过的城市,无论怎样他还是留恋你们的家你们的城。姐姐,你要比我聪明,咱们也都是女人,该在什么时候拉住他,该在什么松手,你肯定要做的比妹妹好。虽然,我曾经梦想着和他能有一个家一座城,可是我这儿咋办,我也没办法来做选择。而且,就算他在离开漠北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那也只是一种约定,在他的心里面那座城已经在江城,就算有没有人,有没有家都是无所谓的。”欣君决定要把女人从过去的生活中彻底释放出来,抛开过去所有的恩恩怨怨,重新开始没有新君的生活。

“没他也就无所谓这个家。妹子,我对他生气的是他离开家七天,七天时间都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而且我打他的电话,他一直是关机。现在,终于有人打来了电话,告诉我的却是他离开的消息……他临了临时也没有对我说最后一句话,也没有给孩子留下最后一句话。”

10

兰七说完“不知道”三个字后就直接关掉手机。坐在办公桌前,心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不知道”说起来容易,可真做起那就是凌迟般的苦楚。“新君能不认识吗?”这个与自己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的男人。扪心自问:“或许危机就是在自己太过于熟悉的时候产生的吧?”这是兰七不敢肯定的。作为一名现代女性,在一路冲刺拼杀,她经常感觉事业和家庭之间发生的冲突,也时常让自己筋疲力尽,更加无可奈何。“新君的变化应该在什么时候开始的?”兰七努力地去想:“或许在结婚那会儿就有,只是自己没有觉察?或许就在我忙工作,一天下午没有准时回到家?更或许就是一次……”这些都让兰七头疼。推开办公桌上如山的材料,兰七决定给自己放假一天。

回到家,兰七又后悔了。没了新君,这家也就不像一个家了。冷清,就连厨房里面的炉灶都是冰冷的。虽然就算原先新君在,他也不可能成天围着锅台转。但是平常兰七在厨房里面忙碌的时候,她知道新君就坐在书房,或者客厅的沙发上,也有可能出现在小卧室给丫头说话。新君打开电脑听歌的声音,电视的声音,训斥丫头的声音,总能在兰七的抱怨中不经意飘进自己的耳朵。“这一切却在七天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兰七叹息道。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原因?苦思冥想,兰七还是想把自己埋进没完没了的工作之中,至少在忙忙碌碌中自己不可能去想这些折磨自己的问题。

七天,整整七天没有一点新君的消息,兰七偶尔会想起要给新君打个电话,问问他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可是,拿起电话兰七却犹豫了。“新君已经不属于我,也不属于这个家……不,他就是和原先一样,只是临时出差……这个错枝大叶的男人,不就是出差吗,给家里连个电话也不来?”在房子里面转了一圈,兰七狠狠地将手机摔在茶几上。兰七是不习惯这种生活的,尤其是想到新君已经七天没有一点消息,就让新君有些坐立不安,心烦意乱。站在新君曾经使用过的电脑桌前,兰七突然想知道:“难道就他能成天坐在电脑前?他一天到晚在这儿到底在干什么?这些好像已经无关紧要了,毕竟这个男人已经离家七天了,而且还是黄鹤一去不复返……”

书架上堆满了新君收集到的各类书籍。兰七记得装修房子时候这里基本上是空的,还抱怨过新君,说他是浪费空间。可是,这才几年,这书架上居然变成了书的高山海洋。“是不是这些年我忽略了他的存在?”这个疑问很快就被兰七否决了。“不是我忽略他的存在,而是他忽略了我的存在,我的感受。尤其是近几年来,他就一直赖在这间书房里面,连生活都忘了……这怎么是我的错?”想到这儿,兰七一屁股坐在书房的小床上,思来想去,最后躺在新君曾经熟睡的位置。就在这时,兰七突然发现在书架的最高处装订成册的书稿和几本打印版的书,书脊上赫然写着“新君著”。“他是从什么时间开始写书的?我怎么全然不知……是不是就在我们冷战的时候……可这段时间只有短短两个月时间,这几本书虽然装帧一致,但薄厚不一,显然不可能是相同的内容……七本书,两个月时间,他绝对完成不了。”兰七思谋着,就从床上站起来,抽出一本书名叫《99号卷宗》的小说,坐在床沿上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

书确实就是新君所写的,描写的既有新君的情感生活,也有兰七的影子。兰七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个闷骚男人,我居然忽略了他还有另一番生活和梦想。”在兰七的的记忆里,新君虽然有写东西的习惯,但那都是为了工作。

“老婆,今晚我要加班,你提前自己睡吧。”这是新君经常挂在嘴边的。当然,偶尔也会说:“兰七,给我加点餐,今晚看来要熬夜,这材料单位急要。”

这个时候兰七虽然有幽怨,但她知道新君在为这个家在打拼,所以新君的话往往会换来兰七的欣然接受。一家三口独立生活在这座城市,新君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家。但是,这书怎么来的,兰七还真不知道。“也许还真的是我忽略了他的存在……”兰七有些埋怨自己:“新君为什么不给我来电话?难道分开了就没有任何关联……丫头。对,丫头可是我和他的孩子,平日里多忙,他都会笑呵呵地面对丫头,即便是辅导学习,他都会俯下身去,尽量用温和的语气与丫头说话……可是,书里面丫头的影子却很少,甚至就是一个沉默不语的影子,就存在于这家里的最狭小的角落……他还是惦记丫头……”兰七突然想打开手机拨通那个电话,毕竟那个电话里面提到了“新君”。但,兰七坐在床沿上没有动。

一直到丫头放学回家,兰七都没有动。对于兰七的这种表现,丫头好像也是习以为常,冰锅冷灶,至少最近这一段时间丫头已经习惯了。丫头斜靠在书房的门槛上,冷静地望着呆坐在床沿的兰七,不说一句话。

欣君的电话打到丫头的手机上的时候,兰七突然觉得自己的天突然塌陷了一般,因为丫头的手机号知道的人并不多,要不是非常固执地要和这个家的人联系,人家是不可能把电话打到丫头手机上的。但,兰七还是心存一丝侥幸:“是不是这没良心的想丫头了?就算他不愿给我打电话,但丫头毕竟还是他的亲骨肉,骨肉情亲他还是……在某个时候他还会出现在这家里的某个角落,就如同原先出差一样,到一定的时间他还会回来的,这扇门还是为他敞开着,也只为他开着……只是少了他惯有的电话问候。”

“妈,是找你的电话。”丫头把电话递给兰七,兰七一震,心头念动的是:“难道……”兰七不愿往下想,神色木纳地接过电话。

打电话的不是早上那个男的,这让兰七多多少少有点宽心。可这女人所说的话还是有关新君的事,而且还真是自己所担心的事情,还是一个与他有关联的女人。这让兰七很难接受,愤怒,恶心,一直到鄙视,但都不足以表达兰七的心情。“上帝啊,你怎么不给我一把刀,让我劈了这对狗男女?”可是,兰七与欣君的话越说越多,心情也从“上帝啊,你怎么不把干掉他的机会留给我”的固执变成了“上帝啊,这到底是谁的错”的疑问,再后来就变成了“上帝啊,你给我的幸福难道是我没有珍惜”的懊悔。但,兰七是不想让电话那头的女人来控制自己的,她要盘问,还要诘问,更要究根璺底。可是,电话那头的女人也不是傻子,实话实说是一个方面,对新君的爱却是一份欣慰。“架桥铺路不可能成为我的专长,静下心来做他的小女人也不是我的强项,为了他我可以撕破我的梦想,即便我失去他但我也可以为他的梦想忘却我自己。我爱的人爱不爱我并不重要,只要我有爱,我有过爱,我就要……”兰七心潮澎湃,强忍着没有流下眼泪。不,白天她的眼泪流的已经够多了,兰七只是想在这个面前,在电话里不想流眼泪。“他已经走了,在也不可能出现在这家里的那个角落,这就是现实。这十五年来,我也算快乐的,至少和别的女人相比,新君没有给我一点委屈。即便偶尔有点问题,他总能自己承受更多一些。”想到这儿兰七就理直气壮地站在欣君面前。

其实,就在兰七与欣君通话的时候丫头一直都没有离开,她用疑惑的眼光审视着母亲的脸色,她非常渴望能从母亲的眼神里面读到有关新君的消息。和妈妈说话的并不是爸爸,这是她知道的,但所说的事情却是和父亲有关的。“爸爸,你真的要离开我和妈妈,真的要抛弃这个家吗?”丫头在疑惑:“在父亲面前我一直想做一个好女儿,虽然很多时候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也喜欢和父亲顶嘴犟嘴。可,那都是做女儿的送给他的幸福。这也是生活的本质啊。可是,七天前回到家,妈妈告诉我说爸爸要离开我了,我真的不敢相信。但,自那天起,爸爸就真的没有回来过,也没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这与他原先出差很不一样,我也不习惯这种生活。爸爸,你与妈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女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现在,我能从妈妈的脸上读到的只有蹉跎,她的脸先是铁青,但现在温和多了。爸爸会回来吗?爸爸,女儿还是想你。”

兰七放下电话,神色木纳地望着丫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丫头,爸爸真的回不来了……”说着,突然嗓子里一热,感觉有一股恶气,是腥味儿涌了上来,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丫头突然明白了,就像一瞬间长大的感觉,妈妈的这十个字就像是刀劈斧斫般把自己练就成一个大人。“是啊,爸爸要是真的回不来了,我就是这个家的大人,就得承担起爸爸原先做,而现在没办法做的责任。妈妈太累了,现在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没有爸爸的日子她能受得了吗?”所以,丫头强压着的悲痛,没有流一滴眼泪。

丫头的表现让兰七有些气愤,兰七心想:“这……丫头怎么这样?自己的父亲离开了人世,她居然没有一点悲伤……怪不得他要离开这个家,原来他在这个家找不到存在感,我暂且不说,就连自己的亲骨肉都是这样无情。看来,失败的不仅是他,还有我……”想到这儿,兰七的悲伤就不再是因为新君走了,还有对自己十五年来的懊悔和否定,以及对丫头的失望和绝情。兰七拉下脸,对丫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丫头,就算你爸爸有千般不是,但他毕竟给了你生命。现在他没了,你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你这……哎,看来……”下面的话兰七实在不愿说出口。

“什么……”丫头惊呆了:“爸爸没了……爸爸再也不可能回到这个家了……哇啊。”丫头哭出声来。她从来没想到爸爸会一去不返,她总认为爸爸就像原先出差一样,只是离开这个家几天,就算是和她以及妈妈有点矛盾,但那都是暂时的。丫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连忙问:“妈,是谁告诉你爸爸没了的……哇……是不是刚才那位阿姨?”

“嗯。”兰七点点头,没有多说一个字。

“是不是她把爸爸弄没的?”丫头又多了困惑和疑问。

面对女儿的问题兰七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回答道:“不是,他是出了交通意外,也许这一切……与这位阿姨可能有关,但现在看……因为现场只有你爸爸一个人。”

“爸爸为什么要出意外?”丫头也是执拗。

这个问题远远超越了兰七的预料,也是兰七目前还没有想到的问题。“他为什么要出意外?”兰七质问自己:“是因为他选择了另一个路上?还是因为他执意要离开这个家?”

“在路上”可以说是新君和自己的日常生活,从组建这个家开始,我们就在有限的假期挤抽时间看望双方父母,就一直奔波在路上,等后来家里条件好转,增加了摩托车,新君就捎着我把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都充分利用起来。“我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风土人情,地理环境都与咱们原先生活的地方大相径庭,有机会就出去转转走走看看,这才是咱们这些流浪者的生活。”这是新君说给兰七听的,兰七非常喜欢听新君这样说。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感觉到新君已经彻底忘却工作的不愉快和生活的压力,带着兰七释放自我。再后来,有了自己的小车,这种日子和机会也就变得越来越多,“在路上”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出城,出乡镇,出县,出地区,出省好像就变得非常随意。高山溪水,名胜古迹,草原大漠,他乡异情,野炊露宿,这一切“在路上”的经历好像都是新君带来的。“他要一种一个人在路上的生活,我是挡不住的。这就不是我的错。”兰七宽慰地想。

“离开可以有千般理由,但结果只有一个。”兰七有些颓废:“离开我难道你就能找到一个离开不开别人的理由?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女人还不是和我一样吗?空欢喜一场。”

“妈妈,爸爸为什么要出意外?”丫头还在追问。

兰七无可奈何地回答道:“女儿,这个问题妈妈也没有弄清楚。不过,你要相信妈妈,这不仅仅是因为妈妈,可能还有你,还有刚才那个打电话的阿姨。但,决定权在你爸爸手里。这些年,可能妈妈在某些方面忽略了你爸爸的感受,但是对于这个家,妈妈的极力维护的,也想尽一切办法来维护。还有你,我也相信你也是爱你爸爸的,可是在某些方面,可能就连你都不知道的时候,就伤害了你的爸爸,忽略了爸爸的感受……”

“这不可能,我一直都是乖女儿。”丫头打断兰七,突然殚精竭虑地喊道。丫头的世界里是没有**的情感生活的,就像一张白纸,你想写什么就能写下什么,而**就不一样,他的人生经历已经写得满满当当,就算你手持大号毛笔,蘸最浓的墨汁,浓墨重彩写下的那些山盟海誓可能还是浮在上面,时间久了,也就成了过眼烟云。

兰七不想给丫头强加什么意愿,收住悲痛,淡淡地说道:“丫头,咱们都是你爸爸最亲的人,你这脾气也和他一模一样。咱们虽然都生活在他身边,可是在他的内心世界里还有咱们俩没有触摸到地方……这个我也只是感觉,也是今天下午读了一本书才得到的一种感觉。这些年我总认为我和他同床共枕就能懂得他,其实不然……”

“哼,我爸爸都走了,你还有闲情读闲书。你才是……”丫头抢白了兰七的话,但还是把一些话强忍着吞了下去。

兰七突然觉得女儿变得连自己都有不认识了,震了一下,苦笑道:“我不否认我有责任,难道你就没有责任?丫头,妈妈现在说的都是实话,你爸爸好像把一切话都留给咱们了,也把所有的结局都想好了,咱们只是按照他的设想来完成余下的事情。”

“妈妈,我恨你,你这是推脱责任。”丫头的态度还是很坚决。

“不,妈妈只是说了实话,妈妈也从来不推脱自己的责任。妈妈所说的这些话和往后要做的事都在你爸爸写的书里面,那本书就在你爸爸的床头,名字叫《99号卷宗》,妈妈也是今天下午才读到的。”

11

欣君电话里给凌志说完事,挂掉电话就觉得非常困。这倒不是因为这一天的忙碌和担惊受怕,更重要的是她居然敢和新君的前妻通电话了,而且还是那种既置身事外,又身临其境的游说。她有些讨厌凌志,讨厌江城这个地方,虽然几天前新君在电话里面把江城夸成一个人间仙境,但现在江城把新君彻彻底底留在那儿,欣君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她非常懊恼自己居然答应凌志去和新君的前妻通话,这是一个自己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唐突之事。欣君不希望也非常不习惯别人来给自己做决定,在与新君的交往中,可能与新君家里人有联系欣君也是有一点心理准备的,也知道迟早有一天可能会和新君的家人正面相识。但,这情形不是现在。至于到底会是什么时间?欣君想,那要等一个自己做好一切准备,把所有想说的话提前打好腹稿,轻轻松松,灵活自如,胸有成竹。现在这样算什么?突然降临,还是骤然发生?在自己还没想好要怎样面对的时候直接拉了上去曝光……对,就是曝光,就是**裸地曝光,曝光那些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还得让最不想让知道的人知道。这与自己原先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另一个就是欣君最难受,却又不得不抉择的事情。

这个家对自己来说是一个炼狱,离开与否都是迟早的事。可是,现在欣君最难受的是孩子。离婚,不是难事,纠结在孩子。丈夫不放手孩子,但又不想对孩子负责,胡搅蛮缠,民政局,法院,地方跑了不少,但就是没有结果。对孩子不愿负责,但又不放弃孩子的抚养权,这种背理却得到法官的认可,口口声声是为了尊重法律,维护法律的尊严。这让欣君也是无可奈何。当然,自己也有致命的缺憾,那就是没有稳定收入。欣君心想:“就男人的这种唯有自己,没有家人的大男子主义作风,要是我有稳定收入,这个家还能维持到现在?笑话。要是我有稳定收入,十年前我就能和他分道扬镳。”可是,这些都是法官不认可的证据,就像分居十多年等等理由一样,法官不嗤一鼻。

“谁能证明你们这十多年时间就没同床?”法官是一种耻笑的表情,满脸奸笑地问欣君:“你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关起门就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而且孩子也算是共同抚养的,也在叫他爸爸,这些都是你们邻居现场的证词。我们审判要的是证据,是拿得出手的证据证词。我们不能因为你这会儿说一句你们已经十年没同床了我们就采用。另外,你丈夫还说你们夫妻生活正常。我们到底该听谁的?”

欣君绝望了,从法官别有意味的叫嚣中她感觉到恐怖。就如同男人走出法院的大门就说的那句话一样:“欣君,你要滚蛋你就一个人走,净身出户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但是,你想以没有夫妻生活来做最后的审判,我可以立即告诉你,等会儿回到家里我就……呵呵。”男人说完跳上一辆车扬长而去,把欣君一个人扔在大雨倾盆的街上。

把脸皮撕破欣君就不敢马上回到自己家,在大街上转悠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无处可去,实在没招就去弟弟家。这是欣君在源西感觉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年迈的老父亲是和弟弟住在一块儿,在弟弟那场被自己男人有预谋的骗婚后,欣君其实也不敢去面对父亲和弟弟。可是,现在的欣君实在无处可去,回家看看老父亲还算是一个唯一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你也有脸回来?”弟弟铁青着脸,嘟囔了一句。

“我来看看爸爸。”欣君诺诺地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欺骗不了理由。

“听说你们现在正在闹离婚?”

“嗯。”欣君不想多说什么。

“那不要脸的东西什么意思?”弟弟嘲笑地问道。

“不管他做了什么,他还是你姐夫。”欣君不想告诉自己家人现在困境,只得绕开话题来解场。

“哼,还姐夫……”对于欣君千方百计的绕开话题弟弟是满脸的不屑,用嘴角哼出来的话就是喷着火药味。果然,弟弟接下来的就说道:“你就说吧,让我去卸他的那一部分,腿?胳膊?或者你于心不忍,只要他的一根手指?”

“别闹,你那是犯罪,是要坐牢的。”欣君有些绝望地说道。伤残男人,弟弟可以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但对于欣君而言,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因为要报复某个人,而让自己的亲人身陷囹圄。

“凭什么那混蛋就能逍遥,这种没天理的就只能摊在咱们身上?”

“这不是中间还夹杂着你的小外甥吗?要是没他,你想咋办就咋办,我绝不拦着你。”对弟弟的这种仇深似海欣君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把儿子抛出来救场。

这个时候从来不管事的父亲走过来,低声问道:“还是没结果?”

“嗯,法院也是胡搅蛮缠,说我的理由不予采纳。”欣君只能说这么多,她不敢把男人威胁她的话说出来让父亲担心。

其实,父亲也是不可能担心的。因为父亲接下来的话简直要让欣君奔溃。就听父亲说道:“能不离还是别离了,一块儿生活了十多年,现在还有孩子,离了那就不成家了。就像你十年前那样,闹来闹去不但没结果,还多伤感情。夫妻嘛,打打闹闹是正常的,他在外面有人也是正常的。你是女人,多体谅点就过去了。”

欣君听得目瞪口呆:“这还是自己的爸爸吗?就是眼前的这位老人给我生命吗?”虽然父亲的这番话说过很多次,可是欣君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些话就是从父亲的嘴里说出来的。护犊子是人之常情,可是眼前这位老人表现的就像一位置身事外的路人甲,就是站在路边看自己摔倒也不过来扶一把的路人甲。欣君有些后悔来弟弟和父亲的家,不说自己无法在这个家里找到一丝宽慰,还有可能承受被人蹂躏的屈辱。欣君想拉开门立即抽身返回大街,可她的一双脚不敢挪动。心里发出一声踌躇的叹息:“这个晚上离开这个家我还能去哪儿?”

“现在江城把我唯一的希望给毁灭了。”欣君茫然地坐在床沿上,一点都不想动弹:“我现在该怎么办?就这样留在源西?还是前往江城去寻寻新君的踪迹?”这是一件非常纠结的事,就如同新君信誓旦旦地把这计划告诉欣君的那个时候一样。舍得,说起来容易,真的要行动的那一刻就是非常痛苦的挣扎,刀锋剑影,血光粼粼。

夜幕降临,欣君把自己的身影贴在窗户上。窗外是一片灯火辉煌,车流不息,显示着这城市的喧闹和繁荣,寂寞与骚动。“我只要打开窗,跨上窗栏,轻轻纵身一跳,就会得到一个轻轻松松,自由自在的结局。”欣君突然有这样的想法。这种想法其实欣君十年前就有,就在自己掂着肚子,在男人彻夜未归的那段时间里,在自己知道男人在外面有人的那时候起,自己就时常会有这种想法。但,欣君不想放弃孩子,一个尚在肚子里面的生命和一个未来。“也许,这只是一个幻想,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好的方面去想。”欣君曾这样告诉新君:“我要是把我的不幸和苦难不化作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成天挂在脸上,伤在心上,我早就疯了。这些年他爱回这个家就回来,不回来就拉倒,反正生活就是那么一回事,能也给我的孩子一个父亲的名分。这就够了,我……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没钱花了我就出去找点事情做,挣点钱我就给自己添置一点衣物,也算是能过得去吧。”

“你这还算是生活?”新君是疑惑的。

“怎么不是生活?我也知道我会有年老色衰,最终被他赶出家门的一天,可我还是他的老婆啊。无论怎样,我的名分还在,他还没有胆量把那个人领到我面前来。呵呵,我这个人生活很简单,一天只吃一顿,身上的衣服只要出门不冻着,不露腚就行了。”欣君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说得轻轻松松,坦然自得,可是心里面却在挣扎:“这是我情愿要的生活吗?不。与人不善,这是我的命。走出去……我能有一个每天都能按时吃一顿饭的生存环境吗?”于是,欣君依然谈笑风生,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这些话有些荒唐?这么多年我生活的到底怎样,我从来不给别人说,甚至连我的父母都不说。我母亲是前几年才离开的,那个时候我的孩子还小……其实,我给他们说不说也都无所谓,因为我母亲她从来就不懂这些,也从来不想管这些,就连我们是怎么长大的她都不知道,我爸爸也是那样,一日三餐,晚上有一张床让他有住的地儿就行了,我是怎么长大的,怎么就和别人结婚了,他们从来就没问过一次。那次我挺着肚子跑回家,我母亲还非常生气,因为我回到家就是他们生活中累赘和负担,连她都没搞明白怎么会时不时地多出来一个我,还一口一个叫她‘妈妈’,让她在众人面前羞愧难当。”

“你就没想过过另一种生活?”这是新君无言以对许久之后才说的一句话。

“呵呵,想过又能怎样。我知道我的生活是没有未来的,更没有一点安全感。可是,我又能怎样?闹离婚,我也闹过,除了一身伤和收集到一大堆周围人的热嘲冷讽,我得到了些什么……这些,我是没办法给任何人说的,也就是和你熟悉了,有时候想找个人随便聊聊,发泄发泄吧……呵呵,你都变成我的吐槽了。”

“也算是听闻另一番人生吧。”新君不想打破什么,只得淡淡地说道:“我的生活也很简单,一个人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虽然深感这座城市与自己的性格格格不入,甚至颇感孤独和无奈,也随时准备弃之而行。但是,抛弃这些就是对自己过去的彻底否定。重新开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就非常困难。首先是否定过去要有一个彻底的勇气,快刀斩乱麻。挤过独木桥,看风景的心态就不一样,十年寒窗养成的书生意气就是自己跨不过的一道坎。其次,现在有一个家,就对这座城的痛苦淡忘了。一个人一个家一座城吗,因为是先有了一个人,才有了这个家,城不城也就其次。另外,人还是要有面对现实的勇气的,油盐酱醋茶,虽然不是生活的全部,但它们却是生活的根本。”

这一次谈话应该是最愉快的。后来,欣君用一句话中断了交流:“没有油盐酱醋茶,那生活还不就是空中楼阁?我们活着,住的可以是茅草屋,再奢侈一点,能在屋内洗澡上卫生间最好;吃的可以是粗茶淡饭,要是再奢侈一点,一年能吃一次肉就是幸福满满。但这些都得有保证不是?更加美满的生活在梦中吧。所以,现在我就是能拖就拖,得过且过。或许,这一天迟早要来,但迟一点总比早一点好些。”

欣君知道与新君的谈话开启的是另外一个梦想,可是这梦想与自己的距离会是多少……唾手可得?十万八千里?路,就在脚下,但迈出这个门槛需要足够的勇气。能让自己鼓起勇气的,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江城把新君留下了,也把欣君唯一的希望……

“或许,不改变自己我就永远出不了这个谜局。”欣君想下定决心一搏:“就以前往江城探寻一下新君的踪迹为理由,说服自己。”对于欣君而言,江城和漠北一样都是自己世界之外的地方。但有一段时间,欣君曾静下心来研究过漠北。当然,做这些事情欣君是不可能对任何人说的,即便是新君,她也是三咸其口。这是她心中的秘密,也是渴望。除了源西,欣君是不可能到其他地方去的,就连省城,男人也会对她大喊大叫:“你去哪些地方干什么去?另外找一个,还是想找个其他离开这个家的理由?”

面对男人的无理和猜疑,欣君本来就不想给他说什么话,但得生活,起码能像自己的那些同学一样,不要说体面,只说给孩子一点未来的打算。于是,欣君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去适应适应社会,给孩子做一点未来保障还不行吗?”

“不要把理由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就想去另外找一个。我没给你供吃供穿?还是没有给孩子上最好的学校?这些你说,这些年我对这个家做了多少贡献?”男人是气急败坏的。

欣君白了一眼男人,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客厅。

夜还是了无声息的,男人今晚看来不可能回来,当然也不可能会和自己无理取闹。欣君突发奇想:“要是我就这样离开,去寻找新君所说的那座江城会怎样?孩子……虎毒不食子不是吗?这是我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或许我的离开会唤醒他对这个家的责任。再说,他外面的那个人好像也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可以一天十多个电话召唤,但始终没有勇气站在我面前……这是她的原因,还是他的……这男人已经对我没有一点责任,可是对孩子……说不定还能起点作用。再说,我也可以让弟弟……哎,弟弟怎么可能会关照仇人的孩子,即便这个孩子还是自己的亲外甥……我到底该怎么办?”

欣君犹豫不决。但,现实就是很骨感。要么就当作与新君从来没相识过,就连床头压在枕头下面的那本《99号卷宗》都从来没存在过一样,继续留守在这个家,继续过破衣烂衫一日只能保证一餐的生活,没有未来,波澜不惊;要么就是舍去过去,甚至连孩子都忘记有过,去追寻新君,哪怕只是去看看留下新君的那个地方就行,换一座城开启另一种生活。这其实就是一个**的困境,走不出自己,也走不出围城,就像捆绑在石磨上驴子,转了一圈还是回到原地。但,生活浪花还是拥着你朝前冲,直到最后拍在沙滩上,成为某个角落里最不起眼的沙子。

“我何不先去了解一下江城?新君所说的那些都是他的看法,他又不能代表我。就像新君原先给我介绍漠北一样,神秘,诡异,但又实实在在,就那样我还不是斟酌了好几天吗?”想到这儿,欣君打开电脑,非常熟练地在网页上寻找起与江城相关的信息。

后来,我问欣君:“欣姐,你怎么在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就下定决心了?”

欣君狡撷地笑道:“也许,我心里还有那么一点……什么乱七八糟的,可能就是因为新君的缘故,他神情并茂地给我介绍过江城,说你们江城这儿好那儿好,冥冥之中我就觉得你们江城就是人间天堂。”

我想,欣君也没有说实话。当然最大可能还是因为新君,作为恋人,欣君与新君应该是心有灵犀的。新君已经离开了他漠北的家,那么欣君就知道新君还想在江城有一个家,至少这就是一个梦想,那么这个家的女主人就不能呆在源西,她就该在江城,就算只是心灵的碰撞,擦出的只是一瞬间的火花,那也是永恒的光芒。

12

接待新君的家属是事故处理的关键环节,也是解决事故后续问题企稳的重要步骤。当我给领导汇报了与新君家属沟通的大致情况,又附带提醒了一下新君的社会关系,以及欣君的特殊身份等等。领导沉思了一会儿,搔搔本来就不多的几根头发,说道:“小凌,你马上写一个书面报告,这个……这个叫什么来着……哦,对,新君社会关系复杂,既有父母,又有前妻,还涉及到孩子……那个女的吗……暂时就先别提了。我要给大老板当面汇报,可能还会召开专门的处置会议……这些咱们暂时就先别管。小凌,今天中午我看你就别休息了,加个班,赶紧把报告做出来……你说,这个……这个叫什么来着,他的前妻和弟弟什么时候到江城?哎,这人别扭的人,连名字都那么别扭。”我觉得领导的这种安排有问题,逃避新君社会关系中各种矛盾不说,就拿工作本身来说吧,像做报告材料这种事情本来就轮不着我,按理应该先成立一个事故处置领导小组,还要成立好几个工作小组来协同工作,材料组是专门做材料的,沟通组是专门做家属工作的,调查组应该就是我们部门这几个人来担当。领导这样做安排就是越俎代庖。我在部门就是临时负责档案这一块工作,按说我把事故资料整理起来归档入库,别人工作时来借阅我做好登记就行了,这下可好,连材料都是我的。同时,我也为欣君有些抱打不平,起码欣君也是受害人之一,就算不能直接参与事故处置,但给人家留一点知情权和参与权也是应该的。

我是临时工,所以在单位谁都可以指派我去做任何事情。这是我的身份和地位决定。对于写材料这种工作,是在学校的课本上学不到的东西,我苦思冥想一个上午还是没有一点头绪。期间,领导也过来过一趟,但没有催问报告的事情。其他同事就像是局外人,有时他们几个聚在一块为昨晚男足友谊赛的某个犯规争得面红目赤,但大多数时间就是鸦雀无声,让寂静的空气包抄着我。一直熬到中午下班,他们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一个个光艳照人地走出了办公室。

望着空寥寥的办公室,我无可奈何地站起身,走到另外一个办公桌前。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这种事故报告只是一种模式化的公文,他们谁都参加过事故勘验,那么在他们的办公桌,或者电脑里面总会找出差不多的东西。堂堂一枚大学生,我不会写难道还不会抄吗?”果不其然,我还真的在同事办公桌的一堆废纸中找到一份三年前的报告,虽然报告内容与事故无关,但至少算是一个模板,我把相关内容填上去,我的报告不久成型了吗?

十分钟我就能搞定的工作却让我苦思冥想一个上午,在我等候打印机出纸的时候,我就开始恨我的领导和同事:“他们明明知道这种模式化的东西找一个范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就偏偏不告诉我。”当然有了写报告的模板,甚至连午觉都没有耽误。下午上班我就把报告递给领导,领导斜视了我一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第一,事故责任咱们没必要划分清楚,只说某时某刻在某地发生了一起交通意外事故就行了;第二嘛,就写明要做事故处置接待就行了,简简单单几十个字,把咱们的已经做的工作和其他部门配合要做的工作写清楚就行了。小凌,你的工作效率还是蛮高的,只是这工作方式还得改改,毕竟还是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锻炼锻炼也是好的。另外,我提醒你一下,下午三点要开会,会上大老板要审阅你的报告,你可千万别耽误事情哦。”说着把我自以为非常合格的报告丢给我,没有在上面写一个字就把脸转向电脑。

改,那就改,就按照领导的意思来改。虽然我还惦记着要把事故的所有档案材料归档,但现在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先完成报告。“不交代事故责任,那我就删掉它……不对,这样一来我手中的这些档案材料和证据不是都成了废品了吗?”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手一颤差点儿连新君家属要来的那句话都删掉了。不过,这种模式化的公文太简单了,虽然我刚到办公室的时候同事们把这东西说得神乎其神,好像里面有什么高深莫测的似的,但在我眼里它就是一堆毫无意义,冰冷刺骨的文字堆积起来的废话。什么“兹因”,什么“妥否”,都是客套有余事实不足的满纸谎言。

我没想到我也会被抽去参加此类会议。会议是副大队长主持的,一通“事故的发生体现出我们在交通教育意识中还存在薄弱环节”、“事故足以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我们要本着解决问题,维系平稳发展”诸如此类的废话套话,然后宣布会议开始。我们的大老板在我眼里就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物,我意**加此类会议,也算是有幸观瞻大老板。他,五十来岁,铁青色的脸,或许是职业习惯,更或许是不屑与我们这些小兵蟹将在一起,从走进会议室坐下来开始,手里就开始翻看一堆资料(我想,我的那份狗屁不通的报告也在那一沓之中),既像是在认真看文件,也好像是在听取会议发言,一会眉头紧锁,一会儿满脸沉思,也不知道是对我们工作的不满,还是对会议发言人的说法不满。等大家七嘴八舌把六个工作小组成员确定下来,最后由副大队长宣布:“下面请王大队长给咱们做指示。”他才从那一堆文件中把头抬起来。

“同志们,江副大队长所说的话既是对大家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的肯定,也是对大家工作不足之处毫不留情的批评。本次事故现场勘验,咱们的人是在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可是没有携带相关取证工具……”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事故现场照相、测量等必须的现场勘验我是做过的啊,难道?就在我还在疑惑中,在会议室各个头头脑脑寻找我的领导的时候,大老板的手机突然响了。要在平时,开会时间来电,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电话,我见过的领导都不接。可是,大老板扭头说道:“江副大队长,你先给大家接着做一下安排,我接个电话就回来。”说着,就拿起手机一边接通一边飞快溜出会议室。

大老板的离开也让会议室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江副大队长与一旁另一个还没轮上发言的副大队长低头商量了一下,然后说道:“大家都静一静,这是在开会,与会议无关的事情大家会后再分别交换意见。既然大老板交代让我继续给大家做安排,那我就先做一下部署。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到时候大家还得参照大老板的意思来办。这起事故是老杨带人做的现场勘验,那现场取证组还是由老杨负责,一定要尽快在事故现场周边取证走访,监控录像,现场证人证词等等,我们要做到以理服人。另外,现在群众的参与意识很强,在搜集证据中要充分考虑这一点,最好能通过后续的走访取证弥补咱们工作中的不足和短板。凌志同志是一个新人,身份特殊,虽然在前期现场勘验工作中存在严重失职问题,但是他在后续工作还是表现出认真负责,善于沟通的工作特点……”宝宝彻底醉了。也许把所有的失误推卸给临时工就是这个机器的特色吧,看来这个黑锅我算是背定了。把我调入接待组的原因其实也就是江副大队长所说的原因,我虽然是对整个事故做现场勘验的人,也掌握着第一手的现场资料,可江副大队长的命令是会后马上做交接。卸磨杀驴也不用着急在驴子劳作一天还没吃一口草的时候吧?

等大老板再次出现在会议室,大老板的脸上就挂着一脸凝重,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刚才还滔滔不绝的江副大队长都紧紧盯着大老板的脸,忘记继续往下安排工作。大老板坐在自己的专属位置上,用眼神环视了一圈,说道:“刚才江副大队长的安排大家马上去执行。现在,我做一下调整和具体工作要求。老杨,现场勘验是你带人去做的吧?”

我的领导有些惊慌,可能是没有想到大老板会在这种会议上突然点他的名,连忙答道:“是我带人去的,可是临时有点急事,是小凌做的现场勘验。”在没有摸清大老板的底牌前,领导的回答是模棱两可的。

“行,既然是小凌做的现场勘验,等会儿小凌……小凌是哪位,今天有没有参加会议?”大老板和我从来没有照过面,不认识我也是在所难免的。

“在,小凌就是在我们部门见习的大学生,今天也来开会了。”领导在我还没有想好如何回答的时候,抢先站出来说话了。

“那好,一会儿小凌留下,咱们几位大队长单独开一个会。同志们,刚才市领导来电话了,特别叮咛咱们要实事求是,快速平息事件,尽快完成后续工作,咱们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尊重遇难者和事实是咱们必须遵循的两条原则,大家现在都去忙工作吧。”

我没想到我还会有与单位领导团队单独相处的机会,我领导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忧虑,但依然平静地离开了会议室。

等其他人员离开会议室,江副大队长又一次宣布会议开始。这一次首先发言的是大老板:“同志们,市领导交代给咱们的可算是语重心长。这次事故牵扯到江北市,这可能是咱们事先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在遇难者家属还没到江城,江北方面就已经把电话打给市领导跟前,这里面的轻重大家可想而知。我知道在我们的工作人员中可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对一些事情的处理也经不起推敲,可是在这起事件中我可不希望有人出问题。江北的电话虽然对咱们江城没有影响,可领导也是人,大家要给我买一个面子,也要给市领导一个面子,实事求是反映事故真相,给江北方面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彻底进入云里雾里,事故现场责任不是很清晰吗?还需要给谁一个面子?

江副大队长可能没有预料到板上钉钉的事情会有变化,在大老板说话的时候脸色忽隐忽晴,但大老板话音一落,立马抢过话头说道:“对,同志们,咱们要协同一致,齐心合力还原事故一个真相,给遇难者亲属一个满意答复。**是咱们江城的主题,但怎么才算**,要具体落实在咱们的一言一行中。”

大老板虽然对江副大队长的突然抢白十分不满,但见他所说的话并没有跑题,就微笑着说道:“对,江副大队长所说的都是实情,大家必须遵守。江大队长,小凌的工作你是怎么安排的?”

“王大队长,是这样的,小凌虽然是做现场勘验的人员,工作中也出现了这样那样的失误,但他与遇难者亲属通过电话,也算是熟人。考虑到这个原因,我就把他安排到接待组,主要做遇难者亲属的接待和沟通工作。”

“嗯,这样安排也可以。这样吧,小凌,既然你是唯一到过现场的人,你说说你对事故现场的看法。”大老板的话是圆满的,也是顾及到其他原因的。

让我说话,这可是破天荒的。我受宠若惊。我连忙站起来,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事故现场的确是我和我们组长一起去的,可是我在现场既拍了照片,还做了详细的测量。虽然这些工作我是第一次做,但我相信我还是做的非常详细,非常具体的。再说,事故责任是非常清晰的,罐车逆向超速行驶违法超车,是事故的唯一责任车辆。”

我没想到我说的实情实话可能会是会议室炸场的原因,江副大队长顿时没了刚才的神采飞扬,变成霜打的茄子,窝在宽大的靠背椅子上一言不发。其他五位副大队长面露喜色,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大老板和江副大队长。大老板阴沉着脸,紧紧盯着我问道:“小凌,你所说的可是实情,你敢发誓你所说的没一句话都能反映事情真相?”

我没想到大老板会这样问我,我非常怀疑自己的耳朵。我在大脑里面飞快地回放了一下前天在事故现场所作的工作,然后非常肯定地说道:“这就是实情,我没有撒谎,我和杨组长还在现场分析了一下,现场认定事故责任就是罐车逆向超速行驶违法超车造成的事故。”

大老板望了一眼江副大队长,淡淡地说道:“可老杨反映的不是你所说的这样。”不是我所说的这样会是那样?我纳闷,我所说的一切都是按照当天的实际情况。大老板继续问道:“小凌,你说你在现场拍了照片,还对事故现场做了测量,你有证据吗?”

我做的事情怎么可能没留下东西?我还专门建了一个文件夹,把所有的照片以及从新君行车记录仪导出来的映像资料放在一起。还找了一个档案袋,并在上面标明“99”号,把我所作的现场勘验记录,以及新君的部分遗物都归纳放置在一起。没有一点问题。于是,我朗声说道:“有,虽然没有做进一步整理,但所有的资料都在我手中,另外事故小车还有行车记录仪,留存部分影像资料。”

很明显,大老板从我所说的话里面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立即吩咐道:“通知办公室,立即准备投影设备。小凌,你去拷贝影像资料和照片,我们要立即查验。”

在我离开会议室前往办公室的途中,路过领导办公室,我听见领导在电话里面和人争论着什么:“不要问那么多,也不要白花冤枉钱了,现在情况有变,立即停止原先的动作……你问那么清楚干嘛,我们没办事,该退的就得退,废话太多……你赶紧告诉他们,做好准备,现在谁说话都是闲的……嗯,就是,事情就是出了岔子,原以为是白杆儿,谁知道背后的人有来头,可能会出事……你问那么多干嘛,责任是很清晰的,现在连我都套在里面,我也是泥菩萨过河……他,你还是别再打扰了,我估计他这会儿都是热锅上的蚂蚁,要赶紧往掉摘自己,逃避你们都来不及……嗯……嗯,就按照我所说的办,事情现在不好办,还是收手吧……那好……嗯……就是的,准备拿钱免灾就是最好的结局……嗯……嗯……就是那样……不要太天真,有些事情……就是……嗯……嗯……赶紧去准备吧。”

我不清楚电话里面到底在说些什么,断断续续,而且还是无头有尾,只能听见一方在说话。但愿——我,没有引发单位的大地震吧。

13

丫头的质问提醒了兰七。现在,兰七就遇到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从名义上讲,她只是新君的前妻,也就是说法律没有赋予她权利和义务来处置新君的相关事宜。可是,丫头具备,这是血缘决定的。而她只是丫头的监护人。但这只是冷冰冰法律条文的说辞。“我应该告诉他的家人。”这是兰七首先想到的。人到中年面临的其实不是来自工作上的压力,因为成功与否,在这个年龄段已经定型。学业也罢,事业也罢;做人上人也罢,做普通的工人农民也罢,在中年人的身上已经一览无余,无须做过多说明,当然所谓的奋斗也是枉然,只是凭良心办事,尽本分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管自己应该管的业务。新君也不例外,面临的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道坎。这就让兰七非常纠结。

新君和兰七都不是漠北人,也就说在漠北只有一家三口。按照传统,应该是父母在不远游,可大家都要生活,都要活下去,所以长年累月旅居他乡异地就是他们的全部生活经历。新君的父母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年纪大身体不好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平时就算遇到头疼脑热,也都有可能两位老人的七级地震,更何况现在……兰七不愿去想这些,可是又不能不面对这些。兰七自认为自己与新君的父母相处还是非常融洽的,但仅限于新君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因为异地居住,那个时候婆媳之间是没有一点矛盾的。当然,这得归功于新君,新君从来不告诉父母与自己的别扭,除了在丫头的教育上其实俩人之间也没有什么矛盾。相濡以沫,相依为命,兰七本来就以为自己会和新君就这样会和自己来一个白头偕老。而且,平时都是新君与他父母主动联系,电话通过了新君的父母也是首先关心孙女,那是一刻都不能耽误的大事,其次要是遇上兰七在家或就在身边,新君的父母也会和兰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一会儿。至于新君,从通话时间长短,通话内容看好像是可有可无的。但是兰七知道,这只是因为自己是儿媳妇的缘故,客套还是有的。“陌生的家里人”——有一次新君这样评价婆媳关系。对此,兰七不想说什么,淡淡一笑就过去了。当然,这些并不是兰七与新君父母相处的全部,譬如,每年新君会带着兰七和丫头一起回到老家,或者新君的父母过几年也有可能来这个家做短暂的居住。所以,新君和兰七在买房的时候,虽然那段时间非常困难,兰七的父母也极力反对,可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咬咬牙买下大套房子。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给两位老人说新君的事?”兰七犹豫不决,举箸不定。“丫头,你有你叔叔的电话吗?”兰七渴望有人和自己一起来分担责任,有人能站出来给自己做一个决定,哪怕是最低级的,兰七也希望做决定的这个人不是自己。于是,她先抓住丫头。

“没有,我和叔叔通常用微信联系。”现在的联系方式多了,丫头的回答倒让兰七觉得自己OUT了。微信,兰七也有,但仅限于逢年过节一家三口都沉浸在发红包抢红包的游戏中,兰七也在那个群里。可,这种事怎么能在微信里面留言。兰七现在要的能说话,能与自己一起商的人量,要的是有人能站出来给自己做一个决定。

这个时候,兰七更加想念新君在的日子。“要是他在,我根本不用操心这些事情,就连长假回婆家,甚至去我父母家,新君都会安排的妥妥贴贴。”会笑着问:“老婆,咱们这个假期是先回老家,还是先去你父母家?”新君说这些的时候,兰七其实已经知道新君的打算。回哪个家怎么回家都不是兰七能操心的事情,新君开车掌握方向盘,路就在新君脚下的油门里。回婆家,兰七也不委屈自己,毕竟路途遥远,家人也是难得相聚,回婆家尽孝也是应该的。回自己父母家,兰七也不会觉得冤枉,父母年纪也大了,再说丫头又是父母带大的,父母也想念丫头。

“呵呵,你定吧,反正我和丫头都是坐车的,回爸妈哪儿,我就权当是坐长途车,回我父母哪儿,我们就当作是一趟短途旅行。”兰七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也是充满渴望和幸福的:“有男人,那才有自己的天。”至于天空是艳阳高照,或者阴晴圆缺、乌云密布、风雨交加,那些都只能算是生活的陈杂五味,都是生活不可缺少的部分。

当然,新君的安排也会是顺其自然,有时候会说:“那咱们就先回老家,早点出发,赶在车流拥堵高速公路前路过几个拥挤的地方,走走停停,争取在太阳落山前赶到老家,还能吃我妈做的年夜饭。在老家玩几天,咱们再早些往回赶,路过你们家咱们还能休息两天。”或者就说:“要不咱们连夜赶到你们家住一晚上,明天轻轻松松回老家,这样我就不是太累。”有时候干脆只说:“这段时间太累了,咱们明天中午悠悠晃晃到你家去,就不回老家了。”新君说这些做这些,其实不是独断专行,都是带着一种商量的口吻,就算自己心里有了决定,有些话还得兰七说出来才行。要是兰七说一个“我都好长时间没回娘家了”,或者“我爸妈最近身体不好”,新君立马就会改变原定的规划。“我的爸妈是父母,你的爸妈也是父母,都是老人,去看谁都是应该的。”这是新君的心里话,也是这么做的。

新君父母的电话兰七是有的,只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去给新君的父母去说这件事。踌躇再三,兰七还是拨通新君父母的电话。

“妈,你和我爸最近身体还好吧?”兰七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些,依照原先的口吻,使用的还是原先的问候口气。

“兰七啊。我和你爸身体都好好的。丫头在不?我太想她了。还有新君哩,怎么这么长时间了都不给我们来电话?忙……也不至于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吧?”新君的母亲就是这样,要是新君的电话,她在第一时间找丫头之后,立即想起的人一定会是兰七;要是兰七来电,找完丫头,她就会立即追问新君的近况。老人与丫头就是隔代亲,这是谁也无法剥夺的权利。

兰七本来想立即这样说:“妈,我们都好着哩,你就不要担心了。我想找小叔子问点事情,可我没有他的电话。”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寥寥几句话,可以让兰七有效控制说话的主动权,逃避可能会提及到新君的风险。还有,就是自己也能很好控制情绪,毕竟现在通话的人是婆婆,是因为有新君,才把自己与这位老人拉近的。现在新君没了,没有共同话题是非常难堪的。但是,兰七立即改变了主意,捂住话筒给丫头做了一番交代后,就说道:“妈,新君出去转去了,丫头就在我傍边,我让她和你说话。”

老人显然没有觉察到异常,淡淡地说道:“那行,就让丫头和我说话吧,你忙你的。”这其实都是新君在家时的流程,兰七不敢打破,她怕在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做的时候老人就觉察到新君的异常。“这是和我与新君离异后非常慎重的一件大事,新君连我和他离婚都没告诉母亲,我怎么敢把新君没了的真相告诉她。”兰七的心一阵痉挛,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新君母亲与丫头的通话也是老生常谈,叮咛丫头要听话,嘱咐丫头要好好学习之类的。但丫头明显受到兰七紧张情绪的影响,说了不到两分钟,就说道:“奶奶,我要去学习了,我把电话给我妈吧。”

兰七接过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妈,你和我爸都要好好注意身体,该吃吃该穿穿,没事到公园里面溜达溜达,跳跳广场舞,打打太极拳,你们的健康才是我们这些做小人的幸福。”

“我们没事的,兰七,你要把新君管紧一点,冷了让他多穿点衣服,不要感冒了,他感冒不容易过,必须注意。另外,让他不要喝酒,身体本来就不好,那个酒有啥喝头。”

兰七自信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地的确很好,至少截止目前,老人还是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时间不能太长,否则海阔天空这样闲聊下去,说不定什么时间我就会失控的。”兰七想到这儿,立即对新君母亲说道:“妈,我要找小叔子问点事情,我换了手机后,就没有他的电话了,你能告诉我吗?”

“他呀,他也忙,已经好长时间没回过家了。电话号码都在手机里面,要不我给你找找他媳妇的电话,你问问她?”

“嗯,也行。”

与妯娌说话,兰七能完全放得开。再说,妯娌之间也就不用回避自己与新君离异,以及新君已经离开这两个事实。对于这些事实,妯娌大不了惋惜一番,也不会像兰七这样伤心欲绝。一番迂回,兰七终于拨通了小叔子的电话。

“新圀,我要给你说两件事情,这会儿方便不?”在小叔子面前兰七用不着躲躲闪闪,直接问道。

“哦,姐,很急吗?”小叔子新圀是一个有社会地位的人,虽然在新君面前充当的只是弟弟,也不可能表现的非常强势。但在兰七面前,就没有在新君面前的拘束,一副坦然自得游刃有余的架势。

“嗯,突发的。”兰七还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至少现在还不想局外人知道,只好点到为止。

“那行,我让司机停会儿车,稍等咱们再说。”小叔子一听是兰七说的是“突发事情”,还是顾忌到兰七的焦虑,连忙招呼司机靠边停车。但,电话没有挂断。

兰七稍作片刻,估计小叔子已经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连忙说道:“新圀,有两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因为事关重大,我不能直接说给爸妈,只能能找你商量。”

“哦,那你说吧。”小叔子可能已经走到一个没有他人打扰的地方,电话里虽然有其他杂音,但已经显得非常平静。

“新圀,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是我和你哥在十天前离婚了……可能,这个你哥也没有告诉你父母。”兰七先把轻松点的话说了出来,她要小叔子先有一个铺垫。因为她与新圀的关系只是新君带来的。亲戚,有那层血缘关系在就是亲戚,没有那层关系好一点就是碰在路上能点头问候一声的熟人,关系要是不好那就只是路人甲。与新君离异,且生活在不同地域,这层关系就变得非常微妙。当然,遇到事情可以相互商量,也可以抛开。但,兰七不想绕开新君的家人,独自去处理新君的后事。

“这个……我哥确实没有提起过,可能连我父母也不知道。”新圀也是第一次听说,回答有些迟钝。

“新圀,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新君在江城出事了,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兰七不想再在与新君离婚的事情上做纠缠,连忙把着急找新圀的关键问题抛了出来。

“什么……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跑江城去了……”这是一连串的吃惊。显然,所发生的事情就连新圀都是无法想象的。

“我们办完手续第三天他就走了。当然,他也没有告诉我他去江城要干什么。但,现在事情出了,我也不想绕开你们这层关系,毕竟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你们也都是我的家人。”兰七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孤单,说话也是有理有据。

“那是。可是我就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江城?那里他并不熟悉。按照我的了解,他要是和你过不下去了,或者他身上发生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他首先想到的是回家。这都是人之常情。”看来小叔子也是对新君突然出现在江城百思不得其解。

对于小叔子所说的这些,兰七不想做任何辩解,或者解释,叹了一口气,说道:“但现在就这样发生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没想到的。”

“这倒也是。姐,这些你没有给我父母说起过吧?”新圀有些担心,但都是可以理解的。

“没有,我今天给家里打电话了,只是没有说这些,妈只是和丫头聊了一会儿,我就问了一下你的电话号码。”兰七非常坦然,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做是十分合适的。

“嗯,姐,你这样做是对的,我父母年龄大了,他们可能承受不了。”

“我原本就没想告诉他们这些,我和你哥离婚,我想等你哥把新人领到你们家,你的父母也能接受现实,他们也就不可能再说什么了。可,现在这个情况……连我都承受不了,更何况你的父母。”兰七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与新君家里人交流,兰七是收缩自如的,毕竟大家都居住在不同地方,没有平时的小**小矛盾,话里话外都充满了亲情与**。

“那有那么简单。姐,不要说我爸妈就认你做我嫂子,就连我也不可能随着我哥的性子来的。其实,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们。”新圀所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兰七也知道。可是,有些事情兰七是不想借助外部的压力来实现自己的愿望,譬如,她和新君走到这一步。

“这些都不说了,我找你主要是为了怎么去做你哥哥的善后事宜,我一个女人还带着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身单力薄,不方便跑到江城去。”兰七突然有些怨恨新君,是打心底的怨恨,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这样吧,你带着丫头连夜来江北,我明天早上还有一个会,把一些事情交代下去,顺便让找找江城的关系,提前做好准备。这样,一来咱们明天中午可以一道飞往江城,也免得途中再出岔子;二来还可缩短咱们在江城的滞留时间,尽快解决好相关事宜。”新圀是在场面上有关系的人,办事不办事先找关系,用社会关系打通各个关节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我来老家可能不方便吧?再说,我怎么面对爸妈?”对新圀的决定兰七还是有些担忧。

“你不见他们不就行了吗?再说现在都快九点了,就算你们娘俩坐火车,到江北也都是明天早上九点左右的事情,吃点早餐,不用在江北滞留多长时间的。我来安排,你们下车后有人接,把你们送到机场宾馆,也就是等我一个小时左右,咱们就离开江北了。我既不告诉我媳妇,也不告诉我爸妈,应该没有人知道你来过江北的。”新圀的安排是不容别人来反驳的,这与新君为人处事的风格大不一样,可能与职业习惯有关吧。

“那行,我这就带丫头前往火车站,争取能买一张早一点的火车票。”兰七只能顺从新圀的安排,因为她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14

其实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在没有既定事实的情况下,一切都可以用“未遂”来取代。“未遂”是一个好词,就如同“莫须有”般神秘莫测。就拿大老板所说的话来说吧:“嗯,责任确实很明晰,小凌做得不错。” 可,我的工作还是在老杨的领导下,成天望见的只有老杨的红屁股。大老板即使业内人,又是局外人,一个“不错”就让我痛苦难当。“小凌,去把那份材料交到办公室。”我是临时工,但我是管档案的,传递材料应该还算就是份内工作。可是,老杨同志说完就拍屁股走了,材料在哪儿我不知,什么材料我更加不知,我顿手无措,在老杨的办公室跑了一圈又一圈,打个电话问问吧,他手机关机。下次见面,老杨就变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把脸拉的老长,训斥道:“小凌,我原以为你这同志不错,勤快,聪明,连大老板都赞口不绝。可是,怎么就连送个材料这种小事都不愿干?你是新人,像跑跑腿送个文件材料之类的事情要多问多看勤快点,又不是让你去干体力活……怎么,难道我老杨还说错你了?看把你委屈得,难道我不能指派给你工作?”遇上这种情况多了我也就无所谓了,领导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至于说的是谁说的是什么事,那要看领导的心情和想法。这种看法一直维持到我最后离开单位。

我没想到新君的前妻也会是一个柔弱但韧性十足的女人。我带车赶到飞机场的时候,她正孤立无援地站在出站口,面带悲戚,但又淡定自若。因为电话里面一直说是三个人同来,我就没有想到她会是新君的兰七,驱车继续往前走,一直到出站口的尽头,我还没有发现我要接的人,连忙电话联系,又折返回来,我这才相信自己原先碰到的这个普通女人就是兰七。

“你好,我是江城市交警大队凌志,你是兰七吧?”我认定这女人就是新君的前妻兰七后,就把车靠在路边,打开车窗问道。

“嗯,你好,给你们添麻烦了。”兰七的回答是得体的。

“也不是麻烦,工作吗,做啥不是做。这些都是我份内的工作。请上车吧……你们不是一起三人吗?怎么只有你一个?”她只身一人在这儿,我有些疑问,连忙问道。

“丫头跟着她叔叔去吃东西了,我有些晕机,不想吃东西,所以就留在这儿等你。”兰七的回答可能是一种托词,但是我不想揭穿。

“那咱们先把车停到停车场吧,这儿是不允许长时间停车的。”还有同行的在周围巡逻,就算现在不在我面前,我只能把车停在停车场去等候其他人。

也许是经常坐车的习惯,兰七打开的不是副驾的车门,而是直接走到后排。我从观后镜中发现,上车后她就一直在和人打电话,可电话好像一直没有打通,顿时脸上也挂上了忧虑,连声说道:“小凌,我一时半会儿还联系不上他们,要不咱们就坐在车上等等?”

把两个陌生人拉到一起恋爱中是有的,聚会中也是有的,生活中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碰到。但,这些都是在有共同话题的前提下。我和兰七要说也有共同话题,但我们俩尽量避免说这个话题。事,不是好事,但的的确确已经发生,说与不说都一样。就算不可避免,往后拖延一下也是非常有必要的,至少也得给一个熟悉缓和的时间。我能感觉兰七也渴望知道事关新君的一些细节,但她强忍着没有问我,我也就不好意思立即把这种痛苦强加在她身上。

在停车场找停车位把车停好,打开车载收音机,里面播放的是电影《铁达尼号》的主题曲《我心永恒》,席琳迪翁沙哑而又深情的演唱把我的情绪立调动起来。这也算是一首老歌,也是我和陈徵最要好的那段时间经常听的一首歌。

“凌志,要是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怎么办?”陈徵曾经不止一次这样调皮地问我。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咱们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那个时候我对陈徵的离开还真没有想到,学生时代的爱情别人都说毕业季就是分手季,可我不希望我和陈徵会是那样,至少我不会那样认为,我喜欢陈徵爱陈徵,海可枯石可烂,但我对陈徵的爱不变。

“傻瓜,任何人都不可能长生不老,就算咱们真的在一起,完成了执子之手与子白首的心愿,但总有一天咱们也会变老,到最后变得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我是说到那个时候,我要是离开你你会怎么办?”陈徵说这话的时候是一脸的虔诚,我也相信我与陈徵会有一个执子之手与子白首的将来——我们不需要多么浪漫,风花雪月,只要两个人牵手,一起走过就可以了。可是,现在我还在,陈徵去哪儿了我却不知道。

我和陈徵,新君与兰七或者欣君都是普通人,两个人在一起也许不需要大富大贵,只要日能过去就行;也不需要海誓山盟,但要在爱中相互依偎,在体谅中能感觉到“对方在乎”就行。这是爱情,也是最真实的生活。席琳迪翁的歌尚未听完,我就看见兰七下了车,在不远处又开始不停打电话。我不知道眼前的兰七会有什么想法,但她是与新君分手了的,他们一起走过十多年,先前为什么能在一起?现在却又为什么分手?这些都是我想知道,却又不敢打听的。在见到兰七之前,我总认为自己才是这世界最不幸的人。可是,当我见到兰七,我的这种想法彻底消失了,至少我活得要比眼前的这个女人强吧。

对于未来,我和陈徵谈论最多。

“老公,咱们结婚以后就得单独住。”陈徵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为什么要单独住?你在哪儿我就得在哪儿,你躺那张床上我就得跟你躺在那张床上。”夫妻本来就该在一块儿生活,这是生活的本质,我不是圣人,更不是没有欲望的人,当然也不存在什么毛病,我就不理解陈徵的话。

“笨蛋,我是说咱们要有自己的房子,咱们一起与你的父母,我的父母分开过。”陈徵拉着脸,用白晃晃的手指敲了一下我的脑袋。

“那是当然,现在那对小夫妻不是单独过的。再说,咱们都是大学生,未来的家庭肯定是独立的小家庭,我甚至还希望咱们能自己带小孩,就算我的父母,或者你的父母来,也不要太长时间,三天五天就行,而且也希望他们不要干涉咱们的生活。”我们的期待就如同夏天的树叶,一天天在飞快地生长着,前两天的娇嫩的树叶如麻钱大小,过几天就同鸽子,墨绿一片,遮云蔽日,透不过一丝阳光。

“老公,那咱们还要不要孩子?孩子可是横插进来的第三者,要是男孩还行,他也疼我,你也疼我,我后半辈子就被两个男人疼了;要是女孩,你就幸福了,我和孩子两个女人抢,还不美死你。”坐在滨河路的长条椅上,陈徵斜视着夜空中的星星,突然感叹道。

“傻姑娘,你都想到哪儿去了。我毕业还得半年,你毕业还得两年半,咱们毕业后还得找工作,买房子准备结婚,然后才能考虑孩子问题。这得多长时间,三五年能实现就不错了。再说,要是那样,我希望是男孩,让你被两个男人疼着,惯着。”我可以实话实说,但绝对要找陈徵高兴的时候,还得顺着她的话题来说。

陈徵突然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怒道:“你们男人把我们女人当成了什么?传种接代的工具?哼,我就不要男孩,我偏不给你生男孩,我就生一丫头,让你失望,让你美梦成空,就算我和丫头两个抢你,也绝对不能让……”

我相信兰七和新君也讨论过这种问题,可他们的结果会是什么?也会像陈徵一样指着鼻子大骂一通?还有欣君,他们俩是怎么来说这件事情的?又会是怎么一个结果?在恋爱中憧憬未来,两个热恋中的人坐在一起探讨未来的生活是必须的,因为有一个未来的梦想,或者说规划,两个人才有可能走到一块儿。所以,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一场骗局,不以未来生活为目的的花前月下就是修造海市蜃楼。

在我还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一个男人领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那女孩一看见兰七,就甩开男人的手就朝兰七跑了过来。看到这情景,我突然认为还是陈徵错了,谁说女孩与她妈妈不亲?

兰七对我说道:“凌同志,这是我和新君的女儿,他是新君的弟弟新圀,口八方,是一个不常见的字。”兰七没有等我说话,又对那个男人介绍我道:“新圀,这是江城的凌志,是来接咱们的。”

男人习惯性地伸出手和我握在一起,连声说道:“凌志同志,我哥的事真的麻烦你们了,你还亲自来接,这我们如何过得去?”新圀所说的都是场面上的话,经过这半年多时间的磨练我也能接受。社交,尤其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社交,不在于你有多强大有多成功,只要你能出现在你应该出现的地方,与他人表现出应有的礼貌,你就有足够的气场,你就能掌控局面。在这一点上,新圀明显要比我做的好,也比我更加老道。

“既然人都到了,那咱们就回市里吧。飞机场到市里还有四十多公里的路程,要是路上不堵车的话四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我们给你们安排的酒店。”我相信我就是按照我的工作指引来说来做的。当然,这也符合我的身份和我的角色。

新圀有些八面玲珑,说话办事让人有种说不上的感觉,但很快就能与你打成一片。譬如,对于新君突然出现在江城,新圀的看法就与别人大不相同,但大家都能接受。

“我哥其实就是一个喜欢新奇的旅者,哪儿有风景他就往哪儿去,他不在乎到那个地方去干什么,或者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他只是想去哪儿。这个念想可能就是在一瞬间突然闪现的。可就是这个闪现,他就能按照他的想法走下去。常年一个人在外地生活,他练就一身坚韧不拔的性格,走哪儿事先都不可能规划,他享受的就是一种‘走,只是在路上’的感觉。”

因为没有人能说清楚新君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城,大家也就只能接受这种观点。但是兰七不这么认为,避开小叔叔新圀,她对我说:“凌志,我知道你与她也有联系,这个人才是新君离开我,来江城的真正原因。我想见见她。你能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吗?我不可能与她大吵打闹。现在新君没了,既然他不愿做我丈夫,不远千里悄悄跑到江城,我想她一定是一位让新君心仪的女人。”在顺利办完新君相关事情后,兰七没有立即离开江城的意思,只是这样对我说了一些她的看法。

“嫂子,我也有此怀疑,我也确实知道欣君也在江城。可是,欣君她不是新君的亲属,也就不在我负责接待的范围里。现在,你也知道,我们的工作都是责任到人,不要说欣君来江城没有和我联系过,就算我的同事,他们也没有接到欣君来江城的任何消息。我,只是凭感觉说,她就在江城。”自从那晚与欣君通完电话后,欣君的手机就一直关机,我也希望能亲眼见到这个声音特别好听的女人,可是她就像是从人间蒸发的一般,再也没有一丁点儿消息。

“这样啊。凌志,你是怎么看待新君和这个女人的?”兰七无可奈何地问道。

“嫂子,不要说我现在对恋爱之事只是一个雏儿,就算我现在成家立业了,每一个人对恋爱的看法和认识都是不一样的,有些从表面上看那是绝对不可能在一块儿的,可人家两人就在一起过的好好的;有一些大家都一致认为他们在一起就是金童玉女,天仙配,可是两个人总是在一起闹别扭,打打闹闹,最终还是以分手而告终。”我喜欢称兰七为“嫂子”,这倒不是因为兰七年长于我,又是一位极其普通的女人。这是因为我看到兰七时就发现他与新君有夫妻相,有人说两个人在一块儿时间久了就会有夫妻相,十多年在一块儿磨练,在一座城市里孤独地走在一起,相依相伴生活在一起,两个人就会产生某些依赖和信任。兰七与新君就是这样,即便是最后的结局是分手,但他们真的非常有夫妻相。做为男人,都知道娶来做老婆的女人都应该是普通女人。漂亮是需要成本的,这不仅在家庭生活中,而且在社会交往中也是这样。漂亮就意味着风险,谁不想安逸的生活,一个晾衣架就是负担。我想,新君和兰七的结合就是这样,再加上岁月催人老。

“我相信。凌志,我相信那个女人确实没有和你联系过。可是,有一些事情我还是想和她当面谈谈,要是她与你最近有联系,你就告诉她我在找她。”兰七是一副求我办事的姿态,这倒让我骑虎难下。

“嗯,我会的。可是,这……嫂子,这最近到底是多长时间?”我问道。兰七所说的事并不是没有可能,欣君要是真的在江城,或者往后某一天会在江城,与我联系那是肯定的。

“三天吧,这几天她叔叔会带着丫头在江城四周转转,我也会滞留在江城。要是三天还是没有那女人的消息,我就回去后联系她。当然,有些话只能当面说,在电话里也不好说。”我相信兰七对新君的爱与恨都是最真诚的,也是源自生活的积累。这个,我还真为欣君担心。读懂一个人,其实并不需要很长时间,有时候一句话一件小事就能办到。就像现在,我能称呼兰七为嫂子,那是因为我在先前就感觉新君与我非常熟悉,就像我的兄长一样。当然,她所求我办的事情我一定就当作自己的事,更何况现在还是一个非常时期。

“这个倒不是什么难事。嫂子,咱们就以三日为限,三日内要是她与我联系,我一定把话带到。不,就算她往后与我联系,我也一定把话带到。但是,这要看缘分,你和她都为了一个男人,要说没有矛盾那也是不可能的,要说有矛盾也不然,爱既需要独享,更需要分享。”其实,也就是我所说的这句话,让我在欣君面前无地自容。

兰七看了我一眼就把眼神转向另一边,其实那儿并没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可是她还是聚精会神地看了好一会儿。过了半响,她才喃喃说道:“是啊,爱既需要独享,更需要分享。可是,我为什么要把他奉献出去,他是我的男人,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这世间男人多得是,可他只有一个,既然他是我的,那就应该只是我一个人的。他也说过,在男女关系上寸土不让才是根本,否则就乱了套了。”

15

我是不愿意给任何人做承诺的,因为承诺就意味着负担,就意味着责任,更何况兰七还是我不熟悉的人。三天后兰七领着孩子离开江城,但欣君没有与我联系过,所以我在兰七面前是有歉意的。“嫂子,你看这……我要失诺了。”我有点不好意思。虽然这并不是我的原因,但承诺就是这样,要么一诺千金,要么就别答应人家。季布之诺在于一个实现了诺言,要是没有“一饭千金”,何来“一诺千金“。

“没事,这不是你的原因。或许……她可能真的不是我所想的那种个人,新君错了,我也错了。”兰七的表情有些惆怅,一时间让我无所适从。新君错在哪儿,我不知道;兰七所认为的欣君是哪种人,我更加不知道。所以,我是无言的,快登机的时候,兰七把我拉到一旁叮咛道:“凌志,要是那个女人联系到你,请你把新君的那几本书给她……既然他们相爱了,她就有责任知道新君,了解新君。这是做他女人做起码的要求,当然也是责任。其他的……其他的我也不好意思留给她,就这也是我替新君自作主张。”

当我后来和欣君说起此事,欣君也是淡淡一笑,说道:“这也是应该的。凌警官,很多事情并不是拿钱财来衡量的,用钱能办妥的事都不是事。我和新君都不需要怜悯,我们都是独立自主的人,在这社会靠自己的双手来创造生活,所以有些事情只需用心来感觉。”我相信欣君所说的都是大实话,可能有些事情并不是我能理解的那样。

欣君与我联系的时候我已经累成一头顾腚不顾尾的驴子,工作的不顺心和领导隔三差五地找茬成了我整天劳累不堪的主要原因。

“小凌,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成这样?你是不是……”这是简单的工作吗,我敢肯定,就算是工作十多年的老手也不见得会处理好;“小凌,你对我有意见可以当面提,不要拿工作撒气……”我敢提吗,我成天从早忙到晚就是因为我是临时工,再说我哪敢撒气,我千方百计苦思冥想不就是把工作往好干;“小凌的翅膀硬了,也知道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了……”这到底是在说啥,我不明白……一场酒就是一场风波,一杯酒就是一场战争,我好累……

“小凌,最近领导对你的意见蛮大?”有一天同事提醒了我。我点点头。这点头是非常简单的,也非常容易明白。可是,老杨同志为啥对我有意见,我却蒙在鼓里。

“你真不知道?嫩娃!”面对同事的吃惊我还是摇摇头。所有的密室私议其实都不是密不透风的墙,在同事们隐隐约约的谈话中我还是知道领导如此做派的缘由。原来在这起事故中,他们还是想沿用原先的做法——瞒天过海。可是大老板在会议中接到的电话让他们措手不及,把原来的计划全部打乱。移花接木是他们惯用伎俩,颠倒黑白是他们能够吃定肇事者的根本,我的全盘托出让他们难堪,也认为我是一个不可能和他们同流合污的人。当我在新君事件的卷宗上认真地写上“99”号字样,我突然明白了我该做什么。

在我的想象中,欣君应该是一个漂亮女人,起码也是风韵雅致的女人。可是,我没想到欣君是一个精致的玲珑女人。

玲珑女人应该具备小鸟依人的特质,小仲马先生笔下的茶花女、金庸先生笔下的赵敏君主阿紫姑娘都可以堪称为典范,对生活有追求,但又桎梏于生活圈,而且温顺如玉的女人。其次,玲珑女人应该具备“绕指柔”的性格,乖巧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得到,“我不表现强势,就是给我男人展示英雄气概。”无论选择地对还是错,女人总能在恰当的时候让自己的男人雄赳赳气昂昂,宣扬跋扈。另外,玲珑女人的音声不但要柔,而且还要甜,随时都有可能让男人陶醉,如天籁般沉迷。最后,玲珑女人不能娇艳似花,但要精致如玉。红蓝宝石太刺眼,水晶翡翠太娇贵,和田寿山太暗,唯有羊脂玉细腻温润,浸人心脾。欣君具备这些,所以我称欣君为“玲珑女人”。

“凌警官,你有时间吗?”在我心情最灰暗的时候,欣君突然来电了。本来,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搅得头昏脑涨,我也想找一个清静地,听一曲《高山流水》,或者《春江花月夜》。

“嗯,有啊。你是说现在,还是晚上?”我对欣君是有非分之想的,尤其在陈徵离开我之后。这,或许只是一种意象,我没有恋母情结,可我有追求美丽异性的渴望。欣君既然有如此迷人嗓音的女人,她一定不会错到哪儿,即便是只丑小鸭,我也认定了。

“晚上吧,这会儿你在上班,我也在上班,我可不想上班一周就被老板炒鱿鱼。这样吧,等我找好地方就给你发信息,你再过来。”欣君好像还在犹豫。但,我敢肯定欣君现在有许多心里话,或者困惑需要找一个比较熟悉的人来吐槽。我,就是欣君不二选择。

“哪行,晚上就晚上。”我答应得非常痛快。其实,我也在犹豫,手头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是其次,主要是我以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去见一个心仪的人。欣君年龄可能要比我大,这个我知道。可是,她还是新君的“哎”,还是一个母亲……心仪归心仪,但真的要面对这些,我还是拿捏不准。

“晚上……不耽误你与女朋友约会的时间吧?”欣君调侃道。欣君说这样的话或许是因为她根本就不设防,更或许这就是女人的天性。

“呵呵,女朋友?丈母娘在哪儿还不知道哩。”与陌生人对话我虽然有些胆怯的,可是在电话里我还是喜欢与陌生人打成一片,玩笑不能与熟人随便开,引起误解是一个方面,招来没必要的灾祸才是重点。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欣君知道了我还是单身,就显得有些不自在,连忙说道。

“呵呵,我不是在与你第一次通话时就告诉你了吗,我只是一个见习警员,说白了就是一个刚找到第一份工作的临时工。这样的身份在当今也只有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才有,所以没有对象没结婚也是很正常的。”说这些我只是想给自己打上一个标签,也给欣君一个正面的印象。当然,拿着办公室的电话来说这些,我的脸上也能露出少有的笑容。我的这些笑容也引起办公室同事们的猜疑,他们也在用惊讶的目光审视我。可是,我不想对他们解释什么。

“那就这样说定了,咱们……要是我临时有事,我会给你发短信的。”看来欣君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与我的谈话。

“我也有一件事情最近在找你,你的电话没变吧?”我可不想立即结束谈话,不要说我还没有接收够同事们惊讶的目光,就连我……心里话,我还没听够欣君醉人的声音。

“没变,可是我很少开机,我不想与他人有来往。”欣君一本正经地这样说,而且略带吃惊地问:“你会有什么事?与新君有关吗?”欣君的话一下地就跑到新君身上,这让我多多少少我有些嫉妒。可是,我不敢表现出来。因为新君才是牵起我与欣君有交往可能的一个人。

“嗯,是与他有关。欣君,你也没必要把自己藏起来吧,你来自遥远的源西,在江城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是不是特别艰难?”我想打开话题,三言两语就让欣君跑了我的梦也就真的成了海市蜃楼。

“呵呵,凌警官,咱们先不说这些,晚上见面再说吧,现在我要工作。”欣君说完就挂掉电话,再打就是关机。想抓住欣君还真不容易,可能这就是女人的警觉,她就像一只滑溜的泥鳅,“嗖”地就从手从溜走了,消失在茫茫星空。

放下电话,我的感觉还非常正常。这只是与欣君第三次电话联系,但同事们却不这样认为:“行啊凌志,与小对象才分手就又搞了一个?”“凌志,你这桃花劫一劫又一劫,何时是个头?”“凌志,这一次要抓紧了,可千万别让她溜了。”我,无言以对,只好装聋作哑。

“凌志,有备胎给哥们儿也介绍一个。”

“小凌,别听他胡说,他那本性难移的主,可千万别考虑他。再说,人家凌志是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也没结过婚,就算交往那也是黄花大闺女。给你介绍?还还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你在说谁?除了小凌,咱们几个都是半斤八两,你没听其他科室的人都说咱们是绿衣战队吗……”这话好像有问题,这位同事没说完就闭上了嘴巴。

“哼哼,还绿衣战队!我看不如叫王八战队。”三对眼睛怒目相持,狼烟四起,战争随时爆发。

“什么绿衣王八,我看你们都是闲得慌,有这胡说八道的时间你们还不如多看看书,多学习学习。小凌,把99号卷宗给我,江大队长要看。”就在大家还不知道该怎么刀剑相持的时候,老杨组长走了进来,很不高兴地说道。领导可能也听到这个“绿衣战队”的流言,因为这故事里面还有他,他也就不愿意听。

“99号卷宗”正是我给新君意外事故所立档案,也是最近一段时间单位领导最关注的一卷档案,里面既有现场照片和视频资料,也有我们现场勘验的文档资料及现场记录扫描件。按照管理要求,涉及事故的档案借阅需要领导批准才能拷贝。但,现在领导既没有相关领导批准的手续,而且还是居高临下,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当然,我也有问题,近一段时间忙东忙西,很多总结性资料,包括事故定性类,事后处置类资料还没来得及制作成电子版加密。但这些我都不能说,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领导,我还有一点后续工作要做,下午我直接发给江大队长吧。”

“小凌,也不是我说你,你这是什么工作态度,这么长时间了你的工作还没做完?及时给事故立卷这是你小凌负责的本职工作,这样拖拖拉拉,你想得到什么样的见习评价?”老杨一脸的公事公办。

“我立即照办,一个小时后我发给江大队长。”面对领导我只有忍气吞声,立即扫开手头的一大堆资料,打开卷宗,开始扫描录入。

“半小时,半个小时后你直接发给我。”老杨一脸怒气,气冲冲地走出了办公室。同事们瞠目瞠舌地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拿起各自案头上花花绿绿杂志,一声不吭翻阅起来。

半个小时完成余下资料的归档不是不可能,除了少许有签字盖章页的,“Ctrl+Alt+P”我就能把所有资料在几分钟时间内变成电子版的,可想起刚才领导的居傲神色和无休止的胡乱指派,心头还是一肚子怨气。“凭什么他说半小时我就得半小时完成,四十分钟就不行吗?我还就一个小时才给你,你能把我咋样?”但,这只是抱怨,工作还得赶紧做。

“小凌,江大队长的发言稿你做完了没有?”老杨又一次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所说的发言稿是早上刚上班就指派给我的今天必须完成的十项工作之一。按说一般单位都有办公室为领导服务,像我们这种业务部门是不可能接近单位高层领导的。另外,江副大队长不是正职,单位也不可能给他配备秘书之类的服务人员,也就不可能给他提供服务。可是,我们领导与江大队长走得很近,也就自觉不自觉把一些额外工作都接手过来。接手这些工作不要紧,他自己不会干瞎指挥才是问题。所以,具体干这些工作的人就是一头无头苍蝇,领导说不清楚,我们只能东凑西拼。原本这样的东西也能凑合着用,而且按规定在那些场合也不允许我们这种单位副职发言的,可是使用这些东西的领导也不愿意每次品咂别人的口水,或多或少的埋怨就传到做这些东西的人的耳朵里。既然忙活一场不落好,别人就开始找借口不去承接这些工作。我是新人,也是愣头青,总想着帮领导分忧解难才是工作做好做坏的衡量标准,再加上我能否留在这个岗位上,主管领导的态度是关键。所以,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到现在的事无巨细,我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忙这些事情。发言稿,事关单位领导的脸面,是重头戏,我不敢小觑。

“做好了,上午我就发给你了。”我连忙说道。

“发给我你的工作就做完了?赶紧打印一份,江大队长要看。”

我只好找出来打了一份递给领导。老杨看了一眼,拉长脸说道:“你这写的是什么?人家是驾校开业,你还居功自傲地说——‘希望在今后的合作中,能培养出合格的驾驶员,为创造**社会……’赶紧改。”我这就不明白了,我们是执法者,执法者不站在自己业务上去发言,难道要……

我望着发言稿不知道从那儿下手,改什么老杨没说,怎么改我不清楚。僵持了半响,我突然想起新君事件里面的那些无法提到桌面上的龌龊,就敲下了:“希望今后合作愉快,互利共赢,**发财。”我原本以为这些调侃的话老杨一定会看出端倪,谁知道老杨来了一句:“嗯,有点味道,再加上‘事业长青,创造江城驾校领域的新标杆’这些内容就行了。”我晕,这是一个执法者应该说的话吗,但领导的指示就是给我的圣旨,随它去吧。

临出门,老杨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凌,站好队很重要,这是一个过来人给你的忠告。”

站好队,该站在谁的队伍里?我是江城交警大队的一名见习交警,吃的是人民纳的税,端的是老百姓赐予的饭碗……我想正直地挺起腰杆,实事求是,依法还原事实真相,做一名合格的执法者。这难道有错?还有,还是一个过来人的忠告?忠告什么?是因为我……我想不清楚这些,也不想去想这些,这些天的劳累和憋屈已经触碰了我做人的底线,我该做出一个抉择。

“恭喜啊,凌警官,你的好日子快要来了。”

“凌警官,快,快请客,这么大的喜事还装蒜。”

就在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们吵吵嚷嚷的时候,角落里一个声音打破了纷扰:“我看未必,小凌只是一个见习交警,到现在连出路在哪儿都还没搞清楚,更何况老杨还很明确地说了‘站好队很重要’,还是一个忠告。我看小凌遇到的可能不是什么好事,要么继续沉下去做孙子,要么滚犊子走人。小凌,老杨咱们玩不起,江副咱们更加玩不起。他们认为你可能是去办公室享清福,因为最近盛传江副要接替大老板的职位,他们以为你跟着老杨给江副服务了这近一年会是好事。可是,我还是那句话,不到手的兔子绝不撒鹰。”

16

走进与欣君约定的茶楼,我还有点不习惯这氛围。四周弥漫着**不说,就连供客人喝茶的茶座都用沉浸在昏暗的灯光里。不过……音乐是我喜欢的,电影《铁达尼号》主题曲《My Heart Will Go On》,也就是那天我在接兰七时车载收音机里面的歌曲《我心永恒》。两个女人为同一个男人的同一件事情与我的首次见面,听的却是同一首歌,这是机缘?还是冥冥之中的耦合?这家茶楼不是很大,虽然配有迎宾小姐,可仅限于一层。欣君发来的短信是二楼大厅,迎宾小姐把我领到楼梯口就耷拉着脸极不情愿地离开了。二楼大厅其实就是两组十字迷宫式小隔,隔断间给每位顾客一个独立空间。我溜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我想象中的欣君的影子。

“喂,你好,我是凌志,我就在茶楼,可二楼没有大厅。请问你在哪儿?”我不想去麻烦拉着脸的迎宾小姐,只好拨通欣君的电话。

“哦,我……你先去9号卡座坐下,茶品我都已经点好了,稍后我就到。”欣君可能临时有急事需要办理,给我的答复是这样的。在江城,一般茶楼酒肆都会避免使用“4”,做生意讲究和气求财嘛,因为“4”通“死”,大家心照不宣,要么跳过“4”做标记,要么直接用“碧云阁”“云雾厅”之类的别致雅名标明你所在的茶座位置。“9号卡座”其实就在大厅中间,而且应该是最里面的茶座。

这是一个仅供四个人休闲的茶座,中间一张茶桌,两边各放两张椅子,与其他包间不同的是这个茶座灯光明亮,透过悬在半空的门帘可以从走廊直接看见里面的任何动静。欣君与我要的是坦坦荡荡,没有任何隐私的交流场合。这是给我的第一印象。我摸了一下茶桌上的茶壶,水温恰到好处,应该是服务员刚沏上来的。傍边还有两盘干果,是话梅和白瓜子。江城的茶室是不提供餐饮的,但是只要客人需要,他们可以提供叫外卖的服务。我是吃过晚饭才来赴约的,就是不知道欣君是否吃过晚饭。

我在茶座坐下不到三分钟,一个身着灰色外衣,身量大约在一米五六的披长发雅致女人掀开门帘。她先是探进身来,接着又回过身去确认了一下卡座号才走了进来。女人的肤色很白,也很细腻,就像羊脂玉般光洁,一点都没有岁月雕琢的痕迹。

“你好,请问你就是凌志凌警官吧,我是欣君,咱们原先通过几次电话。”女人不娇艳,骤然看见还觉得是极其普通的那种,但贝齿间说出的话却非常悦耳。

“嗯,我就是凌志,你是欣君……”我有些恍惚。说实话,欣君给我的第一印象还是与新君极其般配的女人,干净利落,举止大方。但不是与兰七一样的那种般配,是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舒服,亲和。

欣君伸出右手,说道:“凌警官,谢谢你为新君所做的一切。”

我受宠若惊,连忙用双手握住欣君的小手,连声说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也不值得说个谢字。”

欣君走到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顺手将挎在胳膊上的包放在另一把空闲椅子上,然后用双手挽起如波浪的长发,用一个黑色的皮圈扎了起来,说道:“凌警官,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茶,我就随便点了一样,竹叶青,好像还是你们本地茶。要是不和你口味,咱们就换一壶?”

我有些惊讶。掀开头发后,我看见欣君的耳朵洁白如玉,更重要的是欣君的耳朵就像一个用羊脂玉雕琢出来的把玩件,蜿蜒间的厚重而又精致,再加上耳垂上还配有一副简单雅致的银饰耳坠,更让人有一种爱不释手的冲动。不,我只能望梅止渴。要说,耳朵只是一个人身体的一部分,协调是一回事,有内涵和吸引力是另一回事。在爱恋时,我把玩过陈徵的耳朵,那是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好像一阵微风风吹过都能从脸上掉下来的;我见过莲花高台上佛爷们的耳朵,那是凝重低垂,用夸张和神圣表现出来的耳朵。欣君的却是另外一种,温润雅致,妥帖别致。我在吃惊之余,连忙红着脸说道:“不了,我平时也不喝茶,对茶不挑剔。”

欣君可能观察到我的囧境,把两只白藕般的胳膊搭在茶桌上,笑着问道:“怎么啦,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你还放不开?”

“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没想到……”我语不达意。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会和新君有过一次爱恋?”欣君可能也想主宰话语权,所以虽然笑容满面,可所说的话在调侃间依然围绕我们还算熟悉的主题。

“也不是……”我的脸更加红了,我都能感觉到有点烫。

“呵呵。凌警官,其实我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学生?本来……在第一次电话中,我见你非常老道,深谙门道,还以为你是一个生活经验丰富的老警官,谁知道……你中午说你还没结婚。本来,我对约你出来犹豫了,但你又说有事要给我说。既然事关新君,我就打消了顾虑……”欣君说着,一双乌溜溜纯净的大眼睛盯着我,略作停滞,接着说道:“新君就在我身边,只要是事关新君的,我都愿意……凌警官不会笑话我吧?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点像你们年轻人一般,痴痴怨怨,疯疯癫癫。”

“眼前这女人是新君的女人,虽然她没有像兰七一样的身份,可她还是新君的女人。”我嫉妒,我怨恨,但我更需要冷静,更需要沉着。我说道:“是啊,事关新君就是你现在生活的一切……可是,欣君你想过没有,新君已经没了,难道你要为他痴守一辈子?”

“这……有何不妥吗?凌警官。”欣君的眼神是火辣的,凝神望我一会儿就让我有些坐立不安。“凌警官,我给你说过,新君就在我的头顶,他是我的珈蓝,时时刻刻看着我……你刚说的话我代表新君不做任何究根璺底了,打现在起不要说他一句额外话,有事就说事。”

这是欣君的最后通牒?我有点惊呆了。

“凌警官,新君不是不让我与外人打交道,恰恰相反,他希望我能走出来,与任何人都能和睦相处。但这些仅限于正常的交往,是建立在没有任何攻击我的心和我爱的人的前提下。”欣君彻底主宰了主动,她是在给我提醒,更是在打预防针,在她心目中新君就是天地,怪不得口口声声说新君就是她的珈蓝守护。

我不想再争辩什么。与女人打交道本来就不是我强项,更何况与欣君这样的痴情女子打交道,一根红线就是导火索,甚至就是一颗地雷,引爆了对谁都没有好处。观察情形,我还是只说兰七委托我的事情吧。于是,我从挎包里面取出新君的那几本书,说道:“欣君,这是兰七委托我办的事情,现在我见到了真佛,就得把别人所托的事情办妥。兰七说你情愿和新君在一起,就有责任和义务了解这个男人。这几本书是新君的书稿,可能你原先也见过,也有可能你原先没见过,但这些不重要。因为你现在就在为新君代言。”

欣君抬起双手接过书稿,轻轻放在茶案右侧的空余处。整个动作就像是在接一个初生的婴儿,但眼睛里噙着泪水,眼神也就没有刚坐下的火辣。过了半响,欣君喃喃说道:“是啊,爱就是责任,爱更是义务,爱更需要付出,当然也少不了回报。凌警官,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也许我真的该好好研究一下这个男人了。”

我望着欣君的神情,本想连劝带骂训斥她一顿,但回头一想,这神情和我与陈徵分手时候一样的,我们都算是性情中人。做人要厚道,何必要落井下石,连忙改口道:“欣姐,有些事不能过于迁就,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作为……”

我的话没有说完,就看见欣君瞬间变作犀利的眼神瞟了过来,我只好打住。欣君望了我一眼,幽怨地说道:“凌警官,我不是你姐,你也别叫我姐,按年龄你该叫我阿姨……要是你觉得阿姨叫不出口,那就按新君那儿论起,叫我嫂子吧。我给你说过,新君就在我的头顶望着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所以,我只能做你的嫂子。以后你可别弄错了,更别叫乱。”

这是寸土不让,还是故步自封?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可是,欣君是主动和我联系的,她应该还有什么事情。但截止目前,她还沉浸在自己的那点情感里面,深深陷进去不可自拔。我只好说道:“那行,叫嫂子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是,你现在是一个人,而且还是单身女人,你这样不忘记新君肯定是不行的。”

欣君猛地抬起头,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我的脸,问道:“兰七是谁?她怎么知道这些都是新君的书稿?”欣君问的突然,我还明白过来,她就接着问道:“她是不是很漂亮?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就是可耻的第三者?或者就是破坏新君家庭的一个妖精?”

这一连串问题就像一根根闷棍打在我头上,让我在惊愕中有点怀疑欣君的精神问题。但,欣君所问的这些问题都是围绕一个中心来的,那就是“兰七是谁”。所以,我还是尽量迎合欣君的口吻,平静地说道:“兰七,新君没给你提起过吗?她就是新君的前妻啊。至于她漂亮不漂亮你也可以自己想一下。你既然可以和新君谈,难道这些他就没有给说起过?另外,这第三者吗……我这一这样说,兰七与新君有夫妻相,你与新君也有夫妻相,不过你们属于不同类型的夫妻相。”

欣君听到我说的话先是一愣,接着笑道:“凌警官,其实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兰七既然是新君的前妻,那就只是前妻,与他稍微有点关系,与我嘛……既可以说没有关系,也可以说有关系。新君现在很孤单,在江城他既没有家人,也没有亲戚朋友。我就是他唯一的亲人。”说着,欣君丢下我,开始翻阅那些书稿。我本来还想插一些话,可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欣君看书很快,一目十行。不,一目千行,很多时候她都是直接翻阅过去,没做任何停留。这到底是欣君真的精神上有啥问题?还是新君的书稿对她没有吸引力?更或者她原先就看过这些书稿?我不得而知。我就那样一个人静静地呆坐着,看着欣君全神贯注在书稿里面。大约两个小时以后,欣君才抬起头对我说道:“嗯,这些就是他的东西,有一些我原先看过。”我深深地出了一口气,看来欣君只是原先看过,并不是她精神上出了什么毛病。也许我的精神放松引起了欣君的警觉,她又说道:“凌警官,兰七把这些给我……是她从漠北带来的?还是……不说这些了,估计你也不知道。”

这些都是新君的遗物,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兰七把这些交给我的时候,还特地叮咛我,要我亲手把它们转移给欣君。不,准确地讲,是那个让新君下定决心离开她的女人。但是,我不能告诉欣君这些,我还真担心欣君受不了兰七的这种带有挑战的举动。我犹豫再三,才对欣君说道:“书稿是新君的遗物,并不是兰七带来的。或许新君他把自己的全部生活都凝聚在这些书稿里面,兰七可能也知道一些。所以,她就希望你也能看到。”

“你没告诉她我是谁吧?”欣君紧紧相逼,质问道。

“我……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甚至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我怎么告诉她?”在欣君的紧逼下,我居然语无伦次。

“凌警官,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吗,你所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愿意……哎,新君是为我来江城,我也是为新君不得不来江城的。凌警官,刚才是我失言了。”欣君可能对我刚才的难堪有点自责,连忙解释说。不过,这个解释也解开了我的谜团,新君还得真是因为欣君才来的江城。这个答案兰七不知道,新君的弟弟和家人也不知道。欣君闭了一下眼睛,可能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冷静吧,过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他的前妻其实并不知道,他的这些东西他给我原先发过,我还留有一本,这一本是重复的,给你……也算是他留给你的纪念。”说着,拿起一本书稿递给我。

因为我看见欣君的情绪的却有些失控,我接过书稿看都没看就装进我随身挎包里面,接着对欣君说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位坚强而且非常有主见的女人,尤其是在电话里面所说的那些话更加让我坚信我的看法。但是,面对这些东西,面对新君,我看我的那些看法还是有问题,至少你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坚强,也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强大。我还是错了。”我实在没办法把欣君拉出悲伤,只得有病乱投医,就像我和陈徵交往的那会儿一样,软的不行就得来硬的。女人,任何一位只要你顺从的女人,她就会表现得越来越自傲,你只有敲击她的软肋,她才会走下神坛。这个办法我在陈徵身上百试不爽。

欣君先是一愣,没有立即接我的话题,这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敲击到她的软肋。这就足够了。果不其然,欣君愣了一会儿神,才低声说道:“或许我就不应该把你拉进来,你与新君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与新君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我与新君在一块儿的时候,他也经常说我,而且还是毫不留情的那种。可是……也许是因为你与我还只是新君强拉到一块儿的知情人。凌警官,做嫂子的今天有点失态了,就连自己约你来干什么都没有提及。在这,嫂子给你道歉……哎,我怎么还在自称嫂子,看来还是真的糊涂了。”

“应该的,我年龄比你小,称呼阿姨你能承受,我可叫不出口。我在你面前还是叫你为‘嫂子’吧,也就像你所说的,是新君把咱们强拉到一块儿,那咱们就按新君那儿论。嫂子,你今天约我来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敢强拗着,欣君脆弱的神经是禁不起我热嘲冷讽的,甚至就连多提几个“新君”都有可能让她随时奔溃。

我没想到到这份儿欣君还会凄惨地笑了,白净似玉的脸上有一些凄凉,或许楚楚动人就是这副摸样吧?就听欣君说道:“话我前面只说了半拉,明天该是他的头七,我该去他离开的地方看看……凌警官,我只是想去看看,没有别的意思。也许你说得对,我真的还不够强大,也不够坚强。但是,心就在那儿,我也没办法。你能告诉我他出事的地方吗?我只是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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