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战士

第十一章 战士

转眼间新训已然临近终点，只是十几天的日子，细熬下来尽也如斯漫长。

又是一日训练的正午，众人淌汗立着军姿，目视前方，头顶那骄阳一寸寸挪移，一分分炎酷，站立时仿似时空静止一般，把酸疼皆抛逐脑后了。对于这群蓦然无知的新兵，训练是不由分说的军人命令，充斥在混沌生活里，个个形似枯槁般一令一动。

“现在我们继续练端腿，都把身子挺直了，基本功打好。”林岑一如往常的喊到，“肌肉养成的记忆最老实”。

各班相对而立，口令既出，腿脚随后，歪身乱晃的人不绝，时有的戚笑声夹在口令呼喊里浅浅漏出。

“后腿绷直用劲，前腿伸直，人就站稳了”，高岸雅没好气地吐槽喊道，“一群大老爷们站都站不住，连我们女兵都比不上。”

“那是，女的柔韧性好啊”，队伍中有战士小声冒出一句。

“还好意思说，是不是不行啊”，她又义正严词呵斥，搅得众人笑晃不停却又不禁的挺立起男儿本色来。

各班又带开训练正步，一至三班在羽毛球场，四至七班在楼前。

“丫的都快烤熟了把我”，沈义坤眯缝着眼打量起眼前斑秃一般的水泥场地轻牢骚。

“好像干事来了，挨个谈话呢”，陈波侧身向往一班方向看去，嗫语道，“马上到我们班了。”

“二班都有，插手准备。”尤超七步跑到队伍西北方指挥位斥喊，日头俨然在人头顶上，照的脚下人影一小团蜷缩着。

“正步，走。”

“停。”忽听到尤超一声呵止，十一个人表情立马严肃起来，目光愕然，估摸着不知谁又犯了混，只个个呆挺着迈出的右腿左手停在半空。

“动作慢了，听清口令，注意力集中点。”众人稍稍放下心思，却仍不得松懈。

“正步，走。”

武仝听着尤超声声口令铿锵雄厚，心底对指挥官庄严的角色又多些觊觎。稍不留神，就险些落下众人几分，忙紧握钢枪咬牙赶上。一步步挞挞声响起，众战士端枪挺立着来回往复。

“腿抬高点，杨帝”，尤超跟随着行进中的队伍溜转着脚步，细瞧眼前战士的错处。杨帝轻瞥他一眼，嘴角挂上几分不屑蔑笑，似乎对自己的成果骄傲起来。

“唉，不错，继续，保持”，尤超的神色也带些满意。

日头炙烤大地，汗水透湿中衣，声声口令凌厉雄武，众人的脸色不知何时已黑了几分。“向后转。”尤超信步跑至队前，向左排头扫视一眼说道，“都有，稍息”，见他卸下头顶上的大檐帽，抹下一把汗来，“大家调整下，动作小点。”众人也长舒了口气，稍稍活动着腿脚。

“班长，”沈义坤打起报告来，“能去喝点水吗”，尤超抬头张望起连长的方向，“再等会吧，没吹哨呢”，尤超忽地走上一步，大声呵道，“谁他妈让你卸枪的，注意点。”队伍里杨帝正扣着扳机操弄，俨然摆出一副射击的样子。

“班长”，他没抬头，只窃笑回应道，“那个林，连长又不在这儿，玩一会嘛”，尤超急扣上帽子，冲上来一把抬起杨帝平举的枪来，“你他妈活腻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又夺过他的枪来，杨帝忙收起嬉皮嘴脸立正身子不再言语，“今天我再教你们一句话，班长说什么就是什么”，众人只连忙答出到来。

杨帝不出意外被罚撑起了平板，其余战士则继续训练着。他盯着眼下二十公分的水泥地，身旁不远处正摆着自己的步枪，不出几分钟便觉得这般静止着被阳光灼烤的滋味很不好受，多少悔过起自己无知的错处来。

听得班长再次叫道自己的命令，也是丝毫未曾耽搁起身立正答到来，他脸色被腰带束缚已是通红，却大气不曾再出，只看到几米外日光透过班长的脖颈显露出血色，“去103找干事”，又大声应是又踉跄拾枪紧握在胸口跑开。

“记得敲门”，杨帝与同班的孙熙一起走着，背后听得远处的尤超呼喊声，“是”，两人忙驻起脚步回头。

“不知道干事叫我们说什么”，两人成行慢走进无人的阴凉里，孙熙小声与他言语起来。杨帝却并未搭理，只目视前方大步走着，孙熙以为这家伙不想跟自己说话，心里生出些埋怨嫌弃来，只得迈大了步子追赶步伐。

又过了几轮传唤，武仝与祁斐龙才被喊到出列，两人也是旷脚摆臂而去，进楼的堂风猝地钻进外衣里，凉透得他们十分舒爽。

“报告”，两人一起喊道，里面却无人回应。

“报告”，祁斐龙又挺立敲敲门，一手挡过武仝势欲推开的力气，武仝忙收回手吸溜起来庆幸低头。

“进来”，武仝听得这声温柔不失威武的回应从里间传来，颇有种开朗的神气，急忙随着祁斐龙正身进去呆站起军姿。书桌前这干事穿着制式常服，双肩上挂着两毛一的徽章。这青年也是正襟危坐，发型已不是平日所见战士那般短厉，而是平头板寸的样子，脸上正洋溢着笑来。

“来，别站着了，随便坐”，又是一声温柔短促的话，两人这才相继在桌前凳子上端坐下，抬头迎上干事的目光，“是”。

“我叫习广平，什城大学国防生选培办的干事，这次叫你们来就是问问生活动态.......”两人听着干事轻松爽快的询问谈吐，心中稍稍松范下来，脸上偷偷爬上些笑来，只仍是端坐着。习干事身型也是精壮有力，制式常服穿在身上正有一番不同于连长班长的成熟气质，言谈句句温柔却清晰稳重，一番言语下来竟不见丝毫的多余动作，背也是挺立着，不曾沾染身后的皮制靠背半分。

干事提及国防生每年的奖学金和各项比赛安排来，两人听的入神瞩目，听得言语中提及起连长林岑来，褒奖也言简意赅。饶是谈论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笑盈肃穆迈出门去。武仝在那里听到了林岑，尤超，又或是别的标榜战士老兵们曾经有过的成绩经历，还有似干事言行一般使人如沐春风的军旅生活，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归队训练再面对连长班长，众人眼神中或多或少多了几分崇敬，倒也不叫嚷着累了。暮色弥漫时，众人在走了几个正步来回后又安稳坐在地上听着班长们教习军歌，又是欢快轻松。杨帝见到不远处站立的班长时而微笑时而踱步严肃，又看到连长也是近乎一样的状态，便发觉自己平日气上心头无视章法太幼稚了。又听到角落处女兵们的笑语即不自觉向那里张望起来，饶是夜色渐渐深了，他目光几番来回终究无果折返回来。

“二排来一个”，“一排来一个”，新兵们在班长指挥下开始了拉歌活动，个个也是使足劲头，宣泄着训练赋予的愤懑与苦恼。他们却也是极其开心的，在这规则清晰的新兵连里，仿佛只要用尽一身气力便足以立足。

蓝羽健从昨日右脚崴伤便盘算起不参加军训方阵了，同他一起还有几个其余班的战士，白日里时常还有女兵过去休息区歇息，他知道女兵是个个都要上的，自己不晓得何时起已生出要退出这个群体的打算了，却也实在钦佩这些训练他们的老兵；他甚至有些舍不得周遭呼喊的战士们了，眼里周围众人正呼喊大声唱着军歌，自己也随声跟唱起来。“嗓子还疼吗阿健”，身后不知何时坐下的尤超冲他问询到。

“不太疼了班长”，他接过班长递来的金嗓子喉片说着，“就是脚还不行”。“要不明天请假去医院看看”，尤超的声音在喧闹中听起来小了许多，又爱抚般揉摸起阿健的脸蛋来，不多时便跑去一旁和林岑耳语几句，又站在队伍后面去了。

新兵们逐渐习惯了安静的挺立，习惯了服从命令，同数以万计涌入军人队伍的男儿一般，慢慢长出战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