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三 大雪前夕（上）

“嘟”，静寂的七号楼里响起一声哨响，“起床”。

六点半钟刚过，值班战士已然鸣起哨响，随即又火速蹬蹬转往二三四楼吹哨。

不晃多时，七号楼里已然灯火通明，连番拾掇冲洗的噼里啪啦在夜色里吵嚷开来。

孙熙刚套好行装取下水盆打开寝门，正巧撞上推门的谭连峰，“早，班长”，便急忙立身喊道。

连峰转而又推开108的门，站在夹门中间喊道，“5分钟后班建制楼前集合，着丛林迷彩打背包水壶装满水。”宿舍的战士们无不停下手里的动作，蓝羽健未带好的眼镜正歪斜耷拉在鼻翼。

“娘的，咋还打背包呢”，沈义坤骂骂咧咧拎起洗脸家伙冲出门。

众人也边收拾自己又互相小声言语着。“好像是说要露营这次，大校昨晚临时通知给干事下达的命令，我们班长偷摸说的”。

“是吗，那大校也要来呀？”一个满口水沫的战士言语到，“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军官呢。”

“那是将军啊，兄弟，可不是什么军官。”其他人正大声回应他，林岑已然叉腰出现在水房外，“嘟，新兵连五分钟后集合”，又是一声哨响，回头瞅了瞅水房，“都他娘快点，还说什么呢你他丫的”。

楼前的空地被大树压得不透光亮，转即驶来辆军牌的吉普和四辆军绿大巴，大灯明晃晃亮着，照的门外钉挂的国防生楼牌匾金光熠熠。

“首长好，模拟营全体战士5分钟后集合完毕......”值班员急忙端敬汇报着，那些路经水房外的小战士们见到这情形无不噤声快行。

“水壶装水了吗阿健”，武仝提提蓝羽健胸前的水壶，阿健正鼓囊着自己的背包，“没呢，来不及呀”。

门外已是纷沓的战士脚步声，“还有一分钟........”林岑在楼道口吹起哨子叫嚷着，“都他妈快点，想挨批是吧。”

谭连峰和其他班长也在门外各班指挥位上，时不时焦急向楼里看着。

“你俩快点，别忘了锁门呀。”孙熙急匆大步跨出门去。

武仝忙给阿健装上了热水，踢踏着相继而出。

蓝羽健匆匆跑下楼前的阶梯，一个不小心就要摔下，撞在下面的班长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班长”，阿健忙连声抱歉，抬起头对上那人眼睛，“班长，怎么你也在这儿呀，班长”，蓝羽健止不住欣喜。

“三班长有事请假了，我替他几天”，尤超还扶着他，“快去吧，准备报数了”，楼前的大灯昏黄映着他一半的脸，不似往日那般严肃。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过后，林岑站在一连的指挥位上命令，“各班报数”，随即一番迅疾的喊声响彻在大灯的光晕里；远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三四连的战士们已经在有序登车了。

孙熙他们听到隔壁班尤超熟悉的口令声也不免惊喜，仿佛多了几分安心。

“尤班长怎么跑到三班去了”，杨帝他们几个小声私语。“说是江/青林他们班长来不了”，有人附和着。

车上的战士们大多怀抱着背包打盹，像是伴着夜色又睡了个回笼觉。众人被命令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朦胧半亮了，大巴车开到了一处空旷的沼泽地上，远处的褐色芦苇丛里似有飞鸟呜语。

“快快各班站好”，林岑熟悉的命令响起，战士们吞咽整理着口水熙攘对齐。

在距离市区150公里的地方，放眼望去只有远处几片绵延的棉花地垂首，更远处是巍峨透亮的雪山。气温也低了几度，不作声响的北风刮过轻挂冰霜的棕色草地，接着是远处的棉叶，冻得人打起趔趄。

各班带开扎营，有的班扎起帐篷，有的收集柴火，二班则在几处平整土坷垃空地上起了火光黑烟。

蓝羽健正佝偻着腰吹火，杨帝一把将右手伸进他腰带里去暖手，触到他热嫩的皮肤。冷手激得阿健几欲碰到烧水的架子，“呀卧槽”，应激骂起来。

杨帝见状忙跑开装作忙活的样子，马尧却忙过去帮生火，又顺势接过弟弟的摊子安抚起阿健来。

早饭是红薯鸡蛋，初次野营的战士们大多抢过热乎的食粮大快朵颐。

林岑在一旁端详手表走到9点，“嘟”，吹起哨响，开始下达今日拾棉花工作的具体事项.........

“听到没，每人最少30公斤呢。”武仝冲前面的沈义坤努努嘴。孙熙等人面露难色，不知道是怎样的苦差。

旁边的江/青林倒是胸有成竹，和杨帝等人眼神比试起来。

不多时，各班已在班长的带领下开始躬身在棉花田里；放眼望去，几百亩棉花田颗颗果盈饱满，露水在初阳下剔透光亮。

棉花田，对于大部分90后战士都是陌生的，随着时代产业升级，如今也渐渐开始机械化采收代替人力了，也就什城这类小五线地市还未完全开化。马尧虽自小便与杨帝分隔两地，未接触过疆内作物，可小时常跟随爷爷拾掇小麦玉米，田里的活自是手到拈来。

武仝也是干农活的好手，进度也不算慢。众人少有言语，不消两个钟头便摘得人手蛇皮袋富余。尤超刚瞅完三班的情况，转而见蓝羽健落下众人一大截，见他低头含着手指。

“给阿健，创可贴贴在手指头上，就不怕棉花壳夹了”，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一副给他。

蓝羽健嘿嘿笑着，“谢谢班长”。

尤超对着二三班战士招呼着，“有谁手疼的来拿创可贴奥”。

有几人也陆续跑来，杨帝小声咕哝着，“这点玩意都怕疼，当什么兵丫的”，手指已被夹得泛红。“帝，你小子够骚的呀，一个人搞这么快的”，马尧抓下几把棉花塞进袋里冲着一米外的杨帝言语到。

“哥，这玩意我们小学时经常摘啊，那会我老是前几名你不记得了呀？”杨帝贼笑着说。

马尧回头张望下周遭战友，小声说道，“你忘了我自小都在渭南吧，好多事儿都是过年你，你们回老家才听你讲的”，趴下身子伸手狠狠拨了杨帝的头，“你丫的在你哥面前还吹呢”。杨帝大笑着拾起地上的土坷垃扔向他，“谁吹牛逼了”。

马尧与杨帝两兄弟是同卵双生的双胞胎，父亲是农七师哈萨克族人，知青年代遇上了陕西上山的杨护士，两人在党的见证下结了婚。马尧三岁时杨母天不假年，病疾撒手人寰。然马父工作无法抽身，念及渭南尚有老父老母，随将大儿子杨尧改随母姓送与丈人抚养。

“你还记得你的哈萨克族名字吗，哥”，马尧加快手法已几近追上杨帝，听得方才那言语，却未吱声。

“快点呀，中午想不想吃饭了你们”，林岑在数十米外冲着这群战士吼道。

谭连峰随即恶狠狠说道，“谁给老子二班丢人，晚上俯卧撑伺候”。

“赶快摘吧，班长发火了”。马尧冷冷小声回他，杨帝也并未多想。

饶是又过了快两个小时，哨声才再次响起，“开饭”。

大伙虽早已腰酸却也不敢轻举妄动，静待班长示下。

今天是一班的人出公差生炊煮饭，土豆焖鸡和着一锅热腾腾的米饭，忙活一上午的众人排队望着垂涎欲滴，个个举着铁质饭盒翘首以盼。蓝羽健打开胸前的水忙喝一口，“还热乎你这水”，旁边的祁斐龙没好气言语着，“早上那么急娘的还有时间装开水”。

队尾的谭连峰狠狠瞪了他一眼，“安静”。

“饭前一首歌”，林岑指挥起来，“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预备唱”。

“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几个连队的战士无不是嚎起嗓子唱起歌来。

远处的戈壁滩上波光粼粼，正午日头也不似军训时的烈了，晒的饭饱的战士混混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