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高家覆灭

阳谷城东北，“高兴里”对面的高家庄。

高望在望楼上望着庄外严阵以待的红巾军，心头五味杂陈，既忧惧又兴奋，担忧的是高家庄可能不保，兴奋可以杀敌报仇。

其实红巾军刚刚出营，他便得知了消息，起初并不以为意，以为他们不过是去例行剿匪事宜。直到这支红巾军径直来到自己庄外，做出了一副进攻的架势，他才意识到他们原来是冲自己来的，不免震惊惶恐。

他最初手足无措，慌乱下令关闭庄门，并让人将堆在院中像小山一样的粮袋搬过去堵塞在庄门后面。这些粮食本是高家庄的佃户这几日陆续交上来的佃租，还未来得及整理入库。

堵塞庄门之后，他又召集人手，分发武器，上墙守御……

做完这些事并未花费多少时间，前后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防备贼人突袭庄园本就是他们日常演练之事，最初慌乱过后，一旦做起来渐渐就顺手了。

高望在望楼上一边观察敌情，一边在心中计较。

见这一支红巾军大约有百余人，虽然装备精良，威武不凡，然并未携带攻城器具。自己的庄园大门已经堵死，庄墙虽然不高却有也两丈，倒是不必担心他们一时能够攻进庄来。

高望有些疑惑：“这些人真的是来攻打我高家庄的？既未携带攻城器械，就这一百多人纵然精悍无比，但也未免太小瞧我高家了！”

“难道只是前锋？”高望思虑道：“要不要先手为强，趁机带人出庄将之击溃？”

庄门已然被堵死，一时半刻是出不去的，只能想想而已。

大约一炷香之后，又一支红巾军缓缓向高家庄开来，证明了眼前这支百人队确实只是前锋。

后面来的这支红巾军的规模看起来比前锋要大很多，明显携带了一批攻城器械，有云梯车，也有撞城的冲车，还有两台投石车。

高家的家主高瞻也登上了望楼。

高望迎了上去：“父亲，你怎么也上来了？”

高瞻看了一眼庄外，失神道：“他们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是的，早晚要来的。”高望这时反而平静了下来。

突然，红巾军的前锋开始向高家庄左右两侧运动，高瞻见此，一把抓住高望的手，急忙道：“望儿，守不住的，快走，趁他们还未围……”

“父亲！”高望打断他，摇头道：“不，我不走，我要跟那贼子决一死战！”

“赢不了，我们赢不了的。”

“赢不了又如何，大不了一死！”

“死？”高瞻瞪大了眼睛，看着高望：“死还不容易吗？但你不能死。”

“大兄能，我为何不能？”一提起兄长，高望就不能自已。

“正因为你大兄已经去了，所以你不能！”高瞻颤声道：“你得活着，活着，为我们报仇啊！”

“报仇？对……我要报仇！”高望捏着拳头道：“只有留着有用之身才能报仇！”

可是，他又能哪儿，如何才能报仇呢？

像是看透了儿子的心思，高瞻道：“去无盐城，我在那里还有一些产业，你可以找东平国相，请他出兵剿贼……”

“父亲！”高望疑惑道：“你何时在无盐城购置了产业，我怎么不知道？”

“额，咳咳……”高瞻脸上闪过一丝异色，有些不然自地解释道：“其实，你还有个弟弟在那。”

“弟弟？”高望越发的不解了。

事已至此，高瞻也不打算隐瞒了：“十五年前，我去无盐办事，遇到了一个女子，正在道旁卖身葬父，我见其人至情至孝，又温婉而贤淑，便动了恻隐之心，将她买了下来。”

“你知道的，你母亲行事有些，有些霸道……我怕你母亲责怪，而她又性情柔弱，带回来定然受人欺辱，所以就将她养在无盐城，诞下一子，名叫高进，我又陆续购置了一些产业在那。”

后来高望才知道，事实根本就不是父亲说的那样。

而是高瞻有一次去无盐城，在勾栏中偶遇一女子，那人弱骨丰肌，体态妖娆，且花样繁多。他情不自已，在其房中流连旬月，花费甚大，干脆便买下了下来，养在私宅。而其妻既霸道又无趣，他时常以出差为名，去无盐城与她私会。

……

大军出动，出入良山的南北二关皆被封锁戒严，各个庄园、大院，胆敢抗拒自守者，哪里经得起红巾军雷霆一击，纷纷陷落。

不到两日，便肃清了所有既定目标。乡道上，源源不断地运送着抄没的家产财物，汇集到阳谷城城西军营之中。

而各里的里正，共计四十余人，此刻全部跪于议事厅门外，等候处置。

玄晔立于堂前阶上，对他们道：“有人说，把你们全杀了肯定是有冤枉的；又有人说，把你们排成一队，隔一个砍一个，肯定有漏网的。你们认为对也不对？”

里正们磕头如捣蒜：“将军饶命，小人知罪！”

玄晔笑问：“那你们说说，你们犯了何罪？”

“这……”有人答道：“小人不该向里民收取赋税。”

玄晔摇头否认：“收税是里正的职责所在，何罪之有啊？”

“这，小人不该多收税。”

“嗯，这还差不多。”

“但这完全不是小人的意愿啊，我们也是被逼的啊，我们都是奉了上差的命令行事的啊！”

“奉谁的命？”

“诸葛主簿！”

玄晔眼皮一跳：“谁？”

“诸葛昝！”

玄晔皱眉道：“我何时给你们下过征税的命令？”

“您有没有下这个命令小人等不知，但小人曾来乡寺求见将军，您没有见小人，您的主簿诸葛带话给我，叫我按照往年的制度先收一部分。”

“此话当真？”玄晔脸色顿时黑了，他没想到诸葛昝竟然瞒着他做这样的事情。

“千真万确，小人绝不敢有半句假话！”

玄晔想起一事，问道：“谁是纸坊亭谢里的里正？”

“小人就是！”

“他们都没有把收来的税赋上缴，你为什么上缴？”

“是小人畏惧将军虎威，不敢不交！”

“说实话！”

“诸葛主簿授意的！”

玄晔愠怒道：“小甲，立刻将诸葛昝给我请来！”

……

“主公，您这么着急唤我来所谓何事？”

诸葛昝手上拿着一卷账簿，被小甲拉着跑了一路，上气不接下气道：“查封的物资都快堆不下了，属下正忙得脚不着地呢。”

玄晔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面色平静道：“他们说，他们擅自收税是出自你的授意。”

啪！

竹简掉地上，诸葛昝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跪倒：“主公，属下这么做全是为了您，为了红巾军着想啊！”

“我？”玄晔道：“站起来说，我洗耳恭听。”

诸葛昝见玄晔脸色平静，并未发怒，便站起身来，躬身道：“主公，您知道这段时间咱们招了多少新兵，耗费了多少钱粮么？”

“多少？”

“截止昨日晚，我军新老兵员共计七千六百四十三人，再加上士兵家属、幕僚、书佐、各级吏员，共计万人！”

诸葛昝仰着脖子道：“他们都是要吃饭、穿衣、住宿的，主公仁慈，当兵的一日三顿，每日六升米，一万人一天就要吃粮六百斛，一个月就是一万八千斛，一年就是二十一万六千斛啊。”

“这还只是吃饭，还未算油、盐、酱、菜，穿衣和住宿，还有俸禄。咱们虽缴获不少，却也经不起这么消耗啊，我不想着多收点税，怎么养活这么多人！”

玄晔虽然对此有些估计，但也不禁咋舌。

“我知主公仁义，不愿加税，所以才让谢里的里正交一些上来试探主公意图，希望主公能依照旧制。”

“属下不该隐瞒，不该擅自揣测，属下有罪，请主公责罚！”诸葛昝说罢拜伏在地，非常诚恳，让人动容。

“先生辛苦了！”玄晔差点错怪好人，幸好他刚才没有轻易发怒，脸皮上还过得去，连忙将他扶起。

“然而！”玄晔正色道：“岂不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闻言，诸葛昝本来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玄晔继续道：“我军立足的根本是什么？我军为何要起兵作乱，逆天而行？”

“还是为了百姓！”玄晔厉色道：“若我等与朝廷无异，只为搜刮百姓，赋役万民，我等何必起兵？”

诸葛昝脑瓜嗡地一声，腿脚软了下来，跪在了地上。

当即，玄晔将这四十几个里长全部罢免，他要趁这个时机，将各个里的民政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

一日后，玄晔往各个“里”各派出一什红巾军士卒，常驻里中，什长兼任里长，帮助组建和训练民兵，彻底将“里”的控制权从宗族手中夺了来。

为了取得民心，获得里民拥护，各里的“新里正”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返还多收的赋税。

同时带去了乡中新颁布的赋税新政，即：

废除各项苛捐杂税，统一征收田赋，按亩纳税，税率为五税一（即20%），工商业统一征收增值税，税率亦五税一。

同时，将抄没的地主庄园的田产以平价转卖给无地或少地的乡民，每户限购百亩，买地款可按五到十年分期偿还。多出的田地用来授予军户，或者安置流民。

奖励垦荒，新垦田地三年内可免税。

另规定，地主租给佃户的地租不能超过四成，若有超出，将被抄没所有田产，举报者可得其一半。

此政一出，全乡沸腾，热烈拥护，踊跃参军。

消息传出外界，远近州郡哗然一片。

若是比较田税，大汉朝廷只收三十税一，良山高达五税一，可谓是“暴政”。然而朝廷的田亩税虽然低，人头税却很高，还有各种附加税和摊派，总额算起来就高得吓人了。

良山却破天荒地地废除了人头税，仅此一项，天下百姓就要打破头皮往良山挤。

良山实行按亩纳税，无地和少地的农民还能够获得平价土地，最是受益，基本上免除了税赋负担；利益受损最大的是地主大豪，他们以前本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免税，现在田亩越多，纳税越重，而且地租也受到限制。

工商阶层也免去了繁重的财产税、现金税、“资源税”和关卡税以及加倍的人头税等，更加独立自由，他的这一项政策，将来会为他赢得了一大批富商巨贾的投靠和支持。

后续，玄晔自己也将孵化出一大批工商巨头。

当然他的这一“税改”，触动了既得利益集团的根基，也将迅速吸引天下士族、豪强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