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翠云书院

在完善军制和这次税改中，玄晔深忧人才的短缺，特别是文官人才，深切体会到教育的重要性。

玄晔麾下不缺武将，以他现在扩张的势头，吞下须昌县犹如探囊取物，乃至占领东平国都不是不可能。但是打了下来是一回事，治理是一回事，别说一个郡国，他现在连一套县级领导班子都凑不出来。

“为长远计，还是要自己办学校。”

说着玄晔便找来一份良山地图，手指点在阳谷城的位置，画出了一个方圆十里的圆圈。

阳谷城太过狭小，学校不可能建在城里，只能建在城外，又不能离城太远，十里之内刚刚合适，交通既要便利，又要山清水秀，安静清幽。

城西是军营，城东是谷水，城北城南皆有里落，不合适。

玄晔的手指从阳谷城沿着谷水向南延伸，定在了翠云山上：“这里不错，有山有水，远近合适，地方也宽敞。”

主意已定，玄晔招来孙仁和小甲、小戊等亲随，又特别叫上了乐进，出城南下，亲往翠云山考察一番。

其实，这里本来有座山庄别院，后来被改造成了孤儿收容院，因为顺便教授孩童读书识字，就又改成了一所寄宿小学校。当初选在这里，不过权宜之计。

而今，他来这里，是想将其改造成为一所完整的小学，再扩建一所中学，乃至大学，构建一个完整的人才培育体系，为他源源不断地提供军政中层管理人才。

翠云山就在邕泉亭东南面，“邕泉”二字正来源翠云山下的一眼泉水。

玄晔一行从骑十数人，来到邕泉亭，将坐骑寄存于亭中，步行上山。

方一来到山脚，一股清幽之气扑面而来，抬眼看去，山林极茂，树木青翠。

玄晔抬脚步入其中，头顶碧色如云，脚下苔痕阶绿。

走了数十步，一股泉水之声，潺潺作响。

寻着水声看去，便见一眼泉水，仰吐其上，其名邕泉，亦名龙池。

正方形的泉池，四周青石垒砌，边长两丈有余，清澈见底。泉水自池底及四壁散泉缓缓浸溢，凉风拂面，沁人心脾。

池周置石栏，栏外有平台，水自池壁南侧的石雕龙口中溢出，跌入下方的小池中，与绕龙池一周的石渠联通，然后汇入狼溪，再入谷水。

泉水流经的石渠叫月渠，上有月桥连通龙池和龙祠。乡人因祷雨辄应，建龙祠于池北，故又号龙池。

池水不以旱涝而消长，不以冬夏而变温。水面清澈如镜，四季长流不息，不仅如此，冬季池水热气腾腾，一片雾气，夏天则寒入肌骨，清人心肺。

由于泉水平稳上浮，将钱币掷于水面上能旋浮多时，经阳光照射，金光闪闪，呈现出浮光耀金之奇观，号曰：龙池浮金。

玄晔驻足于泉水之泮，眼望泉水如脂，清气袭人，耳闻小戊娓娓介绍这泉池的来历，心情舒畅。

他兴致大起，掏出一枚五铢钱投入泉水之中，潺潺泉池，叮咚作响，而后浮浮沉沉，久不落地。

他沉吟片刻，张口诵道：“常将池影映天地，不以消长随春秋。戏掷一钱清澈底，随波荡漾似浮金。”

小戊闻言，连忙记下，而后雕刻于泉池石壁之上。

驻足片刻，继续往前走，有一座山门立于道上。

进入山门，豁然开朗，竟然有一块平地，平地四周建有屋宅阁楼，屋中有读书的声音传出。

玄晔把侍卫留在门口，只带乐进、孙仁、小甲、小乙四人入内。

他一边走一边侧耳细听，分辨出是一位先生在讲《论语》。

他不禁缓步走到“学室”门口，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上下的青年，跪坐在“讲台”上，正闭着眼睛诵道：“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

而后，他又解释道：“孔子说，看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考察他处事的动机，了解他心安于什么事情。那么，这个人的内心怎能掩盖得了呢？”

他又着重讲解道：“所以即所为，所由即动机，所安即心中所想，廋即隐藏、掩盖的意思。”

“念！”

坐下下面的孩童念道：“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

他们连续读了三遍。

先生问道：“明白了吗？”

下面齐声答道：“明白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所有人都明白了，鬼知道，这不由得勾起了玄晔孩童时上学的回忆。

先生接着念道：“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从始至终，这个先生都没睁过眼。

玄晔听了好半晌，那先生始终都没发现，他也不想打断他们讲学，悄悄地离开了。

而后对左右道：“跟着先生学论语的少年，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些。”

小戊点头答道：“是的，开了蒙的，识了些字的，方能学论语。”

他一直负责此地与玄晔的信息对接，因此对此颇为清楚。

“他们算是几年级？”玄晔忽然问道。

“额……”小戊一时语塞，他哪里知道年级是什么，但他心思活络，立刻领会了玄晔想问什么，答道：“我们现在只开了启蒙、识字、讲学三个学室，这应该是属于三年级吧。”

说着，他们又来到第二间学室门外，孩子们正在齐读：“柳尧舜，乐禹汤。淳于登，费通光……”

还未等玄晔开口问，小戊即介绍道：“他们在学《急就篇》，属于二年级，正在授课的是阿丙。”

“阿丙？”玄晔诧异道：“他自己才多大，就在这里给人上课了？”

这个阿丙是玄晔收养的十个亲传弟子之一，年不过四十，放在后世也就是个初中在校生，竟也能当先生给人讲课了。

乱世英雄出少年，不仅是阿丙，赵信和孙仁也才十六七，一个当上了斥候曲长，一个是亲兵曲长，小甲十五岁，做了玄晔的主记，相当于秘书长。

十四岁给小学二年级上课，绰绰有余了。小戊也十四岁，不也做了这所学院的负责人之一？

“主公。”小戊闻言，对于玄晔将他们小瞧了，脸上有些不乐意，瘪着嘴回禀道：“以前这也有几个‘老’先生，都被您抽调进军营担任教谕了。我们不来，谁来教？再者，这小学三年级我们教不了，教一二年级还是没问题的。”

玄晔看着讲台上正在教课的“小先生”阿丙，以及在给玄晔做向导，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小戊，心中苦涩不已。若不是手底下人才短缺，他何至于如此压榨“童工”。

不仅如此，除了小甲和小乙专职玄晔的秘书外，阿丙、阿丁、小戊、小己、小庚、小辛、小壬、小癸，全都要来这轮值授课。如此说来，他们小小年纪已有了四重身份

首先，作为玄晔的亲传弟子，他们自己要学习，有自己的学习任务。其次，他们也是玄晔的秘书，要负责玄晔军政事务的文书往来传达和整理存档。再者，他们还要来小学讲课。最后，才是他们自己，他们也有自己的喜好，也要娱乐玩耍。

想到这里，玄晔了拍小戊的肩膀，把他拢到自己身边，愧疚地说道：“辛苦你们了，再挺一阵子，再给我点时间。”

小戊只比玄晔低半个头，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哽咽道：“没关系的，我们都不觉得苦，心中也很乐意。要不是您收留我们，我们早就饿死了。相比于以前，我们浑浑噩噩地活着，不知为何而活着，我们现在可充实了，我们已经是大人了，我们都在做大人做的事情！”

“对，你们都做得很好，很多大人们都不如你们。”玄晔慈爱地看了孙仁和小甲：“谢谢你们！”

小甲和孙仁闻言，眼中闪过一片泪花，毅然道：“我们不苦，最辛苦的是您，我们都理解您，您为这天下做得已经够多了。”

“还不够，还不够啊，这才仅仅是个开始。”玄晔喃喃道：“这才只是**长征第一步。”

这样的场面，即便乐进向来沉默寡言，也不禁动容，抱着刀转过背去。

“日月水火，跟我读，日月水火……”

忽然，玄晔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异常洪亮，但又粗犷，明显出自一个大老爷们之口。

“现在我们来写，今天要学的最后一个字，火，跟着我写，一点，再一点，一捺，再一撇……”

玄晔一愣，循声走到另一间教室旁边，眼皮一跳。

此人正是秦虎手下第三曲，行曲长肖仲，行即代理的意思。

只见肖仲指着黑板上，自己刚刚用粉笔写成的那个鸡爪一般歪歪扭扭的“火”字，一张大黑脸嘿嘿咧嘴笑道：“这个字，像不像一堆火？这即是一个火字！”

黑板和粉笔自然是玄晔发明出来的，材料都是寻常之物，工艺不难做。

玄晔满头黑线，心中疑惑道：“这个大黑鬼怎么也在这里授课？这个火字也太难看了吧，活像个圆规！”

不仅他这么认为，底下的孩童，对比书本上的火字和他写的火字，纷纷喧闹起来：“不对，不对……”

一个孩童站起来道：“先生，您这两点写错了，不是向外，而是向内的两点！”

“对！”又一个孩童站起来道：“您那两点的顺序也不对，应该先写左边一点，再写右边一点！”

另一个孩童接着道：“还有，还有，火字下面的‘人’您写的太大了，一点都不好看！”

“那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个‘入’！”

“……”

底下的孩子们这下开了锅，纷纷站起来对黑板上的“火”字评头论足，有的说对，有的说不对。

“额……”

再看肖仲，他的脸不仅黑，而且还红了，黑里透着红，咧着嘴，不停地用手擦汗，不知不觉，把手上的粉笔灰也擦在了脸上，这下不仅红里透着黑，还黑里透着白，煞是滑稽。

“嘻嘻……”玄晔强忍着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憨货！”

“谁在外面？”肖仲到底是个武人，顿时警觉起来，跨步冲了出来：“谁在偷俺们我授课……主，主公？”

肖仲停下脚步，神情一愣，单膝跪地，抱拳敬礼道：“拜见军主！您，您怎么来了？”

“起来吧。”玄晔笑眯眯看着肖仲道：“这话我该问你，你不在军营好好训练，怎么跑来这里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