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攻其不备

孙仁带着亲卫队，押送数十个俘虏和数十辆装满缴获物资的辎车一路向北，旗鼓张扬，吹吹打打，慢悠悠地回城，出尽了风头。

红巾军攻打大王山大捷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随着孙仁的车队四散而去。

当车队抵达东山亭的“任里”时，围观的里民们认出了那辆装满首级的大车上，最上边的人头赫然就是大王山的五当家任伍。

“任里”的边上有个任家庄园，是东山亭数一数二的大姓，这个庄园可了不得，它几乎圈占了整个良山的主峰，整个里的里民几乎都是他们家的佃户、徒附。

东山亭因为位于良山主峰的东边而得名，据说就是靠着任伍的关系，任家庄竟然把良山据为己有，乡民们若要去上山樵采打猎，那必须经任家同意，并缴纳采猎山泽之税。

此时的任家庄内鸡飞狗跳，或因任伍的覆灭而惊慌失措。

这一切孙仁并不知晓。

孙仁回城，城西军营的军鼓再次奏响，不断有传令兵奔往各亭。邕泉亭距离阳谷城最近，最先接到集结的命令。

夏午前天晚上因为谢家击贼之事已经集结过一次，这回又是白天，轻车熟路，召回外出巡查各里的什伍，安排好亭部留守事项，率队前往城西军营集结归建。

与此同时，通往各亭的乡道上，奔行着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士卒，他们旗帜飘扬，脚步飞快，所过之处秋毫无犯。

若有人问，他们便道：“去增援大王山剿匪！”

……

浮山寨，聚义厅。

大当家“福寿公”安坐主位，“福寿公”这个名字听起来应该是个白白胖胖和蔼可亲的老者，可事实却是大相径庭。

他长了一脸的络腮黑胡子，铜陵眼睛，腆着大肚皮，怎么形容呢？四个字，凶恶彪悍！

也许是身体太过肥壮，又或许天气闷热，旁边两个侍女抱着“芭蕉”大扇，使劲地给他扇风。

两个侍女身材羸弱，只着单衣，此时已是面若桃花，香汗淋漓，上衣湿透了紧贴腰肢，曲线曼妙，若隐若现，精致诱惑，令人血脉贲张。

在他的左右两侧下手，分别坐着几个头目，皆敞怀侧卧，各自怀中把玩着个柔嫩的女子，眼睛却不住地往摇扇侍女曼妙的身体上看。

一个喽啰，正在下面汇报“工作”，眼睛一边四处乱瞄，喉咙之中吞吞吐吐，口干舌燥。

福寿公不仅没有福相，嗓门也粗大地惊人，沉声说道：“说完了没有，还不快滚出去，小心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下酒。”

那喽啰赶紧低头叩拜，连忙退了出去。

福寿公扫视众人，道：“诸位头领，此事你们怎么看？”

一个四十来岁的儒生，也不起身，傲然道：“以我看来，这所谓的红巾军渠帅不过庸人一个，自不量力，自寻死路罢了。”

这儒生面色苍白，个子不高，身形极瘦，穿了件黑色的儒服，松松垮垮的，好似套了个矮竹竿，加上声音尖锐，像个鸭子被捏着脖子似得。

他放下酒杯，捏着鸭公嗓子说道：“他们前日无故干涉咱们的家事，袭击咱们的人马，与咱们结下了深仇大恨，不思防范对付咱们，却又跑去招惹人多势众的大王山。”

“他今日侥幸突袭得手，不过小胜。大王山横行乡间十数年，兵强马壮，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必然雷霆反击。”儒生眉飞色舞道：“咱们尽管听风吹雪，饮酒作乐，观两虎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哈哈……”

儒生左手搂着一个丰腴女子，正是前日在谢家庄战死的那个头目的妻，右手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抄入她的裙底，惹得她提臀扭腰，面色绯红。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我可是听说大王山的梁王宫里金银无数，美女如云啊！可惜那个老东西占着茅坑，就是拉不出儿子来，真是暴殄天物！”

言毕，厅中诸人愈加肆无忌惮起来，有人干脆将案上杯盘扫落，使女子趴在案上，将衣裙撩起推至腰间，阳光明媚，翘臀似雪，腿如羊脂……

福寿公看着眼前的闹剧，眼中淫光一闪而过，阴笑不止。

……

落霞之后，明月大照。

徐杰早早就到了城西军营，时辰一到，与吴病一前一后，率部出营北去。

吴病在出发前，想起玄晔昨日偷偷交给他一包东西，千叮咛万嘱咐，关键时刻才能用。他虽然疑惑它的威力，却丝毫不敢怠慢，叫自己的亲兵随身携带，半步不离自己左右。

他们一路衔枚而行，经过周里，进入纸坊亭，然后折道向东，又经过两个里落，进入石碑亭。

驻守石碑亭的队率已经率队前往城西军营归建，留守亭舍的是亭父和两个亭卒，闻声出来一看，大惊失色。好在他们认识红巾军的军装，不敢声张，老老实实回到亭舍，战战兢兢地继续“安睡”。

马不停蹄，路过长苇里，再行五六里，便抵达丁泉里，这里便是浮山脚下了。

里中必然有浮山寨的暗庄，“兵之情主速”，也来不及甄别了，吴病留下一个小队人马，谨守前后两个里门，大队人马快速向浮山寨摸去。

当徐杰和吴病率众大举攻入浮山寨的时候，却发现，寨中除了些许老弱妇孺，已经人去寨空！

“人呢？”吴病手指紧紧地撰着刀柄，现在的情形与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不由得他不紧张。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时想到此次的行动可能已经泄密，自己被反埋伏了！

他心中越发惊惧，连忙下令道：“关闭寨门，上墙守御！”

徐杰却不慌不忙地在寨中巡视了一遍，对俘虏和女眷进行了一番询问之后，上到寨墙上，对吴病道：“搞清楚了，浮山寨的人昨日下午便出去了。”

吴病心底这才松了口气，问道：“去了哪里？”

“说是向南边去了。”徐杰拔下一支虚张声势的旗帜，俯视山下，西面的谷水沿岸平原尽收眼底，一簇簇聚落沿河点缀，极目之处隐隐约约便是阳谷城。

“他们不会是去偷袭阳谷城了吧？”吴病有些慌了。

“不会。”徐杰坚定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们应该是去了大王山！”

“去了大王山？那主公岂不是……”

“别担心，他们是去助战的。”

“你是说福寿公是去助大王山抗击我家主公？”

“你认为可能么？”

“不好说。”

徐杰也不绕弯子了，明言道：“浮山与大王山水火不相容，又常年被压着打，此去是火中取栗，去抄大王山的老窝，可不是间接帮了你家主公么？”

“原来如此！”吴病焕然大悟：“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徐杰答道：“吃饭，睡觉。”

石碑亭和纸坊亭是浮山寨的势力范围，石碑亭位于谷水的支流杨溪两岸，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且多为水浇地，产粮颇丰。纸坊亭则能提供大量“财税”。是以，寨中储备钱粮颇多。

粗略估计，寨中有麦子三千五百余石，粟两千八百余石，金六百斤，钱八百万、银器首饰诸物若干，武器装备若干……

却说昨天下午，浮山寨大当家福寿公突然灵光一动，决定乘此天赐良机，与玄晔两面夹击，一举搞掉大王山。也就是说玄晔在前面与大王山正面血拼，他却悄悄绕道大王山身后摘桃子，然后再联合周边各路山寨，同实力大损的红巾军决一死战，从而称霸整个良山地区。

不管他算盘打得如何响亮，急切之间突然决定出兵，政令不通，物资也没事先备好。等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已是临近傍晚。

浮山去往大王山，需穿过柿子亭，途经大寨里、高沟里、牛家里以及神救山等地，行程十余里，而且沿途多是崇山峻岭，穷山僻壤，羊肠小道。

浮山寨仓促出兵，手底下的喽啰本就不理解上头的决策，却也只能听令行事。

土匪毕竟是土匪，哪有什么纪律和规矩：“既然做了土匪，就要有土匪的觉悟，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只要活着一日，吃喝作乐才是正经，其它的，都去他娘的！”

所以，他们一路走，一路玩，偷鸡摸狗是常态，要是走累了，就地睡一觉再说，或开个小差，三五次成群去沿途的里落挣点外块。

一路上磨磨蹭蹭，行不几里，日头已经偏西，便嚷嚷着：“山道险峻，夜路是万万走不得的，何不扎营修整，明日再走？”

福寿公虽万般无奈，也不得不应允，毕竟他的“福”与“寿”，全指望手下的弟兄效力。

大头领一发话，手下一帮喽啰一哄而散，哪里是去扎营，而是前往附近的里落。不杀人，只抢劫，都是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值得抢的，他们也尝到了收税的甜头，还要留着老百姓的命给他们种粮交税呢。

顺便再借他们的床睡一晚，要是看到女人，那就不好意思了，他们就是奔这个来的，还信誓旦旦道：“就借来用用，用完就还，保证不弄坏！”

或道：“你婆姨这块地，我们帮你耕，不要工钱，保证播下种来。”

就这么大地方，又是邻居，谁家有女人，谁家的水灵，谁家的女娃儿长成了，都门儿清，隔三差五来串串门，轻车熟路。

苦命的里民们也是没办法，渐渐也就习惯了。谁家要是生个娃，也没什么喜庆的，到底是谁的种还说不定呢！

天将入夜，福寿公的营帐突然有客来访，却是神救山的人。此人是一个牛鼻子老道，披发仗剑，身穿皂衣，头裹黄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