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朱家小妹

“诸位，都说说吧。”

当天下午，青龙山的徐大当家接到磨石寨朱大当家的求援信，于是召集各路头领商讨对策。

“大王，发兵吧，咱们与磨石寨唇亡齿寒，岂不闻大王山与浮山之鉴呼？”

说话的此人姓蒋名浴，高而瘦，颔下短髭，黑衣椎髻，要夸环刀，叉着双腿坐在胡坐上，作风颇为朴素。

他因出身济水上的渔民，靠着悍勇敢拼命，与士卒同甘共苦，得徐善器重，统领水兵，负责济水上的生意，坐得是第三把“交椅”。

“大王不可！据我所知，大王山之所以覆灭，就是因为被浮山寨的人背后突袭，什么唇亡齿寒，值此乱世，保存自己才是王道。”

持反对态度的此人姓汪名儒，他身着襦服，青衣竹冠，平履带剑，面白微胖，正襟危坐榻席之上。

汪儒是“陆军”统领，负责陆地上的生意，坐第二把“交椅”，与周边各大姓豪族交往密切，常与磨石寨有“业务上”的冲突，暗怀吞灭之心，自立之意。

蒋浴反驳道：“咱家大王与磨石寨乃是姻亲，怎么能相提并论？若是不救，夫人那边过得去么？”

这话被徐善听在耳里，面上表示赞同，心中却百般不是滋味。

汪儒嗤声问道：“那你可知玄晔的虚实？”

“不就是个外来的儒口小儿么，有甚可怕？”

“兵法曰，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个山野渔夫，你知道甚么？”汪儒跪坐榻上，挺身向前，一手按在案上，一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道：

“你连敌人兵力几何都不知道，你去送死么？你死了也就死了，别带着咱家的儿郎去死！”

看他的样子，像是一言不合就要上前开打似的。

蒋汪二人向来不合，没料到汪儒看起来长得斯文，翻脸就开骂了。

蒋浴又羞又怒，却不知如何反驳：“我这也是为了咱们大王着想啊！”

汪儒大声质问道：“磨石寨沟深垒高，寨墙坚固，拥兵五百，且有辛店水寨为犄角，合八百余众，屯粮数千石。外有深沟高墙，内有精兵足食，攻者自劳，守者自逸，何忧之有，要你去救？”

读书人果然是读书人，怎么说都有道理。

他又补充道：“即便要救也不必急在此时，等那姓玄的钝兵挫锐，姓朱的两败俱伤，咱们再倾兵出击，内外夹击，必定大获全胜，连那姓朱的也一锅端，到那时整个良山就真的该咱们说了算了。”

徐善意动，心中暗道：“不妨借着这个时机，削弱一下磨石寨的实力，省的那野婆娘在我面前趾高气昂，不可一世。”

“报！辛店水寨被红巾军攻占了，守军被全歼！”

“什么？”

堂内众人皆大吃一惊：“这绝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快？”

那报信的喽啰道：“大王，此事千真万确，那辛店水寨的残兵就在外面，不信您可以亲自去看！”

蒋浴乘机说道：“大王，发兵吧，不能再等了，他们快顶不住啦！”

“且慢。”

汪儒率先冷静下来，拖延道：“大王不妨先问问，红巾军此次来了多少人马？”

“对！”徐善问道：“他们共有多少人，怎么会败得这么快？”

“小的问了，他们不下两千人马！”

“两千多人！”汪儒吊着嗓子跳起来道：“大王，这更去不得啊，咱们这几百人去了也于事无补啊，咱们能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

蒋浴也站起来：“姓汪的，你别忘了，大王的小妹还在磨石寨呢，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徐善眉头紧蹙，沉默不语。

“我有一计。”坐在角落的一个不起眼的黄袍道人突然开口说道：“或可解此危局。”

徐善闻言，赶紧起身恭敬道：“请道长赐教。”

黄袍道人道：“大王只需修书一封，差一手下给磨石寨送去，说援军不日便到！”

徐善顷刻明白了此中深意，点头称颂：“道长高明！”

汪儒附和道：“好，好，正该如此。”

“报，大王，夫人她闯出寨门跑了！”

“谁跑了？”

“朱夫人！”

徐善大怒：“这个贱人，她往哪里跑了？”

“有人看见她往南而去，骑着您的宝马。”

“哎哟，我的大黄啊，也是追不上了，就由她去吧。”比起他的夫人，他更心疼他的宝马。

徐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传我命，令所有人包括水寨的人全部撤回青龙山固守。老朱啊，你自求多福吧。”

……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一人一马奔行在济水东岸，一路过来地势平坦，路况较好，天朗气清，月光明亮，马速很快。

她来到一个谷口，此地名叫鱼腹峡，道路两旁两山夹峙，甚是险峻，堪称居家旅行打家劫舍的风水宝地，也是去往磨石山的唯一必经之路。

她抬首观瞧，见两侧林中虽然寂静无声，却太过安静，有些不太正常，但因“回家”心切，并没有停留，只是将马速稍微放缓。

马蹄踏碎的砂土溅在路边的山石上、枝叶上，硕硕作响，马蹄踏地的回音在山坡之间反复荡漾。嘚嘚嘚嘚……

突然，山道两侧的灌木从中传出一声言语：“什长，有情况！”

“来了多少人？”

“只一骑！”

“准备绊马索，抓个舌头，要活的。”

“好嘞，您瞧好吧。”

……

“吴曲长，又来一骑！”

“必是去往磨石寨的信使，放他过去。”

吴病瞪了一眼被俘的那女子，摸了摸出血的嘴角，唾出一口带血的痰在地上：“哼，一个娘们儿，被绊马索绊到竟然还伤了咱四五个人，真是了得，带回去交给主公发落！”

入夜不久，他们来到磨石寨前玄晔的军营之中。

“报告！”

“进来，子严？”玄晔疑惑道：“你不在鱼腹峡么，难道出了什么事？”

“主公，我抓住一个奸细。”

“这种小事，你处理了就是，何必值得你亲自跑一趟，这大晚上的……”玄晔撑案起身，帮吴病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咦，你受伤了？”

“谢主公！”吴病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双手恭敬地接过茶杯，苦笑道：“这个人有些特殊，是个女子，唤作朱小美，是磨石寨朱大壮的妹子，即青龙山徐善的夫人。一身武艺，四五个军士都拿她不住，要不是我刚好去那巡视碰上，说不定真让她跑了。”

“朱小美，朱大壮……”玄晔好奇道：“你的伤就是她弄的吧，还真是个奇女子，我倒想见见她。”

“带进来！”吴病向外一挥手，两个军士押了五花大绑的女子进来。

“推什么推，我自己会走！”

玄晔拿眼观瞧，只见此人身长约七尺，在女子中算是出众了。

她身着黑衣直裾，髻发散落，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衣裳被人字形的绳子勒紧，贴在她的身上，胸前高耸，身材矫健，可以确定是个女子。

油灯昏黄不定，面容看不很分明，但根据她那一身武艺，又是朱大壮的妹子，想来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跪下！”军士喝道。

“哼！”那女子抬头挺胸，俯视众人。

“算了，何必为难一女子，给她松绑罢！”玄晔似有些怜香惜玉了。

“不可！”吴病忙出手阻止：“主公，此人不可轻视。”

玄晔笑道：“咱们这么多大老爷们儿，还怕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给她解开绳索，传出去说咱红巾军欺负妇孺，不好。”

待军士给她解开绳索，她只是站在原地，自顾自地揉着发麻的手腕。

玄晔见此，以为不会有甚威胁了，一指席案，道：“你们下去吧，朱大家请坐！”

“大家”是对女子的尊称，时人称家大业大者为“家”，有时也用来称呼首领，比如磨石寨的大当家，也称为“朱家”。

“诺！”堂上军士悉数退去。

大厅中只剩下玄晔和吴病、朱小美三人，吴病手握刀柄，站在玄晔身前，一脸的警惕！

玄晔也不管她是否就坐，顺手给朱小美斟一杯茶，放在案上，一边对戒备的吴病调笑道：“你二人武艺孰强孰弱？”

“这个，战场相见，吾必手刃之。”吴病颇有些不好意思：“若是游斗，我不如她！”

“要不是你们使绊子，靠着人多，能拿住本姑娘？”朱小美一屁股歪坐在席上，端起茶杯大口喝了起来。

“呸！”只见她突然将茶水一口喷出，叫道：“这是什么的东西？”

“茶。”玄晔补充道：“即是荼。”

“是药？”朱小美怪异道：“你有病？”

“你才有病。”玄晔不想多做解释，对吴病道：“子严，你回去吧。”

“主公，她……”吴病小声道：“万一她暴起伤人！”

“没事，她不会伤我，也伤不了我。”玄晔并不避讳地说道：“你放心去吧。”

“诺！”吴病虽不解，也只得应诺离去。

玄晔这才仔细打量对面的朱小美，见她头发松垂蓬乱，如似坠落，弯眉秀目，未施粉黛，袖长至肘，足踏纨履，全身上下再无一件饰品，却有股英姿俊美之气。

桀骜不驯的她，抬头挺胸，目不斜视，腋下的衣裳有一**，可瞥见其中洁白似玉，撑衣欲出，让人不禁心头一惊。

玄晔不禁吟诵道：“芳草鲜美，落英而缤纷……”

朱小美瞟了一眼玄晔，鄙夷道：“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此话怎讲？”

“再看，小心眼珠子挖出来！”

玄晔心虚，狡辩道：“你，你无故伤了我的人，我们抓住了你，有虐待过你么？看你两眼就不是好东西了？”

“哼！”

玄晔一副满脸无辜的样子：“我要真不是好东西，就该叫他们把你直接绑在床榻上，哪容得你这般放肆。”

“你敢？”朱小美跳起来道：“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你就在我五步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