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其名雪儿

“夜晚不睡，白天不醒！”这是后世年轻人的生活写照，玄晔昨夜的确睡得晚，今早当然就起得迟了，理由十分充足。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慢慢悠悠地爬起来，睡眼惺忪，萌萌地去刷牙洗脸，奈何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洗手间，以及牙刷、牙膏、毛巾，乃至水龙头。

“呀！我靠，我原来穿越了，差点给忘了。”他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

却见诸人都怪异地看着自己，尤其钱妻，旦见玄晔的目光便连忙躲闪开，羞赧地几乎要把脸埋进脖子里。

“少东主，您这进进出出地，转过来绕过去，在找什么呢？”钱紧忍不住问道。

“啊，这个，这个……”玄晔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实话实说罢，于是断断续续地答道：“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用来洗漱？就是洗脸，刷牙，厕所在哪儿？”

“您是要净面，漱口，上茅房是吧？稍等，马上就去准备。”钱紧一边指出茅房的所在，一边吩咐其妻去打热水，准备柳条和面巾。

茅房就在院墙一角，挖了一个五尺见方的粪坑，其上纵向架起两根方形原木，就蹲在这两根原木上解手。

茅房是露天的，上面没有屋顶，四周只是用芦苇制成篱墙围拢而成。

粪坑下面粪汁浓郁，水面漂着几节尚未化开的粪便，成千上万的蛆虫在水中翻滚，钻食那几块尚还新鲜的“美食”。

天气虽还不是很热，但帷幔中、原木上、粪坑的四壁，皆停满了随时准备起飞的米粒大小的长腿花蚊，密密麻麻，像长了毛一般，阴森可怖！

昨夜他虽然来过几次，因为天黑，尚未发觉。

此时，玄晔战战兢兢地撒了泡尿，再要他蹲下来拉一泡大的，哪里还敢，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回到院中，钱妻已经用木盆打了热水放在地上，木盆的边缘搭着一条布帕，旁边的矮案上放着一个木椀，椀中有水，椀上架着一根青色的柳条。

玄晔首先拿起柳条，好奇地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钱妻依旧羞赧不能言，钱紧答道：“您不是要刷牙么？我不知道您以前在家用什么刷牙，却见过聂家用的是猪毛鬓刷，我家哪里有此等器物，也见有人用柳条。我们这些贫户小家哪里那么讲究，嫌麻烦，柳条也懒得嚼。贱内倒是穷讲究，早晚必嚼一支，所以常备有柳条。”

玄晔一边听钱紧介绍，果然见他一嘴黄牙，口风常有异味。

反观钱妻，唇红齿白，许是昨夜得了滋润，越发地熟媚了，哪里看得出她已生育了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或许也正因为是生育过的缘故，她的胸前颇具波澜。

玄晔一边可惜钱妻，一边拿起柳条尝试着嚼了起来。

其实“嚼柳条”并非是为了嚼，而是将柳条的一端咬成棉絮状，再用来清洁牙齿。用的时候，一般还会沾一些草药粉末，或盐末。

富室大家则有类似近代的牙刷，即用硬木条钻孔，然后装上猪毛，沾上专门配制的药膏刷牙，南方则用茶水漱口或刷牙。

等玄晔生涩地用柳条刷了牙，又洗了脸，穿戴整齐，于是与诸人一块用“朝食”。

朝食即第一餐，顾名思义，时间大约在日出以后，上午九点以前。

餔食则是第二餐，“餔，申时食也”，时间是太阳在西南角的时候，大致在下午四点左右。

从殷商时期起，便是一日两餐，第一餐俗称“大食日”，第二餐俗称“小食”，一直到先秦，只有早晚两餐。

两汉开始由两餐向三餐过渡，至少诸侯王的饮食待遇已是三餐了，皇帝的宫廷饮食更是多至四餐，为平旦食、昼食、餔食和暮食。

虽然一日三餐已经出现，但在很多地方，由于贫困的原因，一日二餐仍然是存在的，甚至可以说是主流，一般只有有经济实力者，才能一天三顿。

吃完了朝饭，钱妻自去收拾椀筷，钱紧站在玄晔跟前欲言又止。

玄晔却是将昨晚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了，问道：“怎么了？”

钱紧终于等到这一问，答道：“咱们不是要去聂家还钱么？”

“哦，行，等我一下。”玄晔这才想起，于是去房中拿钱，并带上了自己的佩刀。

聂城不大，呈矩形状，东西长、南北窄，周不过二三里。有东西二门，一条街横贯东西直通二门，将此城一分为南北两半，街北为“聂阳里”，街南为“聂阴里”。

聂城之所以名“聂”，就是因为城中居民，聂姓占了绝大多数。聂姓聚族而居，富室贵家几乎都住在街北，城北为阳，为贵。街南一般都是些小门小户小姓，或为商贾之家。

其中，最具权势、家财最大者，住在城中间的位置。

乡寺（乡政府）亦在街北，他们要去的那个聂家就紧挨着乡寺。

与帝国州、郡、县长官回避本籍的制度相对应，乡中的主官亦不能由本乡人担任，只能从隔壁乡或其他县选取。除主官之外，其下的属吏则一般只能用本地人。

所以，聂城聂姓的族长并不是本乡的有秩蔷夫（乡长），而是在县里谋了个“贼曹掾”的差事。贼曹，顾名思义，掌捕盗贼事，类似县公安局。掾为正，秩百石，史为副。

聂家的家长既在县府任职，自然是住在县里，家中、族中事务一般由其嫡长子聂焱打理。

钱紧的院子在城东、街南，距离东门不远，张勇留在院中看守货物，玄晔携钱紧出门而去。

出门左转，与钱家相邻的是一栋二层小楼，楼下临街是一间绸缎铺，大门大开。柜台后边端坐着一个容颜清丽的女子，一如既往地以手撑案，托着脸颊，看着门外发呆。

“是她？”玄晔回想起昨晚的画面，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钱紧见玄晔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介绍道：“这是我们聂城唯一的绸缎庄，店主姓白，名颂，店中的女子便是白家女，唤名雪儿。咦，白掌柜去哪儿了，怎么叫女儿看店？”

“白雪儿，原来叫白雪，后面再加个公主就好了。”玄晔喃喃自语，哪里还迈得动步子，便把手中的钱袋交给钱紧，道：“你自己去聂家罢，我，我去买件衣服。”

“衣服？”钱紧接过钱袋，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哪里有现成的衣裳买？现做也没那么快，咱们手头上不是有不少现成的丝帛布料么？”钱袋不明所以，但看玄晔一脸花痴的模样，继而焕然大悟。

“奥，莫非是看上白家的女儿了，这，这确实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可，可白家是商籍，似乎有些门不当户不对！”

钱紧想起，他自己能够娶得美妇在家，一是因为那些年他手中还颇有资财；二则是因为钱妻也是商籍，否则怎么都轮不到他；再者，钱紧与他老丈人曾经合伙做过生意，有很深的交情，又因为一些变故急需用钱，才把女儿“嫁”给钱紧。

为了抱得美人归，年轻的钱紧也是豁出去了，把前半辈子的辛苦积蓄都做了“彩礼”。只是婚后，世道越来越乱，做生意越发艰难了，日子也越来越拮据。

要说钱紧还是很有生意头脑的，要不是屡次路遇劫匪，他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堪称小康。

却说玄晔进了白氏绸缎庄，白家女忽然感觉眼前人影晃动，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迎客。

她定睛一看，来人似乎有些眼熟，侧首挠头，一手前指，皱着琼鼻，眨巴着水灵灵的眉眼，挣扎了好半天，才恍然道：“哦……是你！”

“是我？”玄晔明知故问道：“你认得我？”

“就是你！”她瘪着嘴肯定道。

玄晔瞧见她可爱的模样，想逗一逗她：“你知道我的名字？”

她搔首踟蹰：“不知道。”

玄晔笑道：“既说不出我的名字，那你怎么说认识我？”

她抛了个白眼：“登徒子！”

“登徒子？”玄晔大惑不解：“我不姓登啊！”

“你，你！”她瞪大了眼睛，又转身顿足，羞愤道：“你无耻！”

她转身之际，乌黑的发梢飘然甩在玄晔的脸上，很是轻柔，伴随着一阵发香袭鼻，让人沉醉其中。

他不自觉地打量她的背影：头顶扎了个横向的发髻，如屋脊也似，三千青丝直流而下，垂于后背，长发及腰。耳郭稍稍露出，白嫩而精致。

她上身着一件绯红色的短襦，丝衣轻薄，隐约可见其中的素色里衣，或就是昨晚见到的那件。腰系一条翠色的娟带，带下配一只香囊，另一侧坠了一只玉环。

襦裙曳地，亭亭而玉立，纤腰盈盈可握，让他陡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从背后轻轻地抱她。

“雪儿。”他轻柔地叫道。

闻言，她突然转过身来，四目相对，微微惊讶道：“你认识我？”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一个女子，目视姣好的面容，白嫩的肌肤上纤细的毛孔，未施粉黛，晶莹剔透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样子，一根根乌黑的睫毛抖动，小巧精致的口鼻呼出清气，清幽而芬芳。

“你倒是说话呀？”

她轻启朱唇，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吐气兰芝，让他陷于迷幻之中，竟情不自禁地微微向下低首，欲一亲芳泽。

只差零点零一毫米，她终于觉察到不妙，转首避开，只是唇齿之间，已然感受到了他的温热。

玄晔惊醒过来，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从那玄妙的境界中抽离，咳嗽一声：“额，我，我来，想看一看贵庄的布料。”

雪儿到底是出身商人世家，一涉及到生意，便一本正经起来，微笑着问道：“鄙铺有布、帛、娟、缣、素和练，贵客想要哪一种？”

“额！”玄晔闻言一鄂，他哪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及这些品种如何区分，不过是借机想多与美人相处一会儿。

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你能给在下介绍一下，其中的优劣吗？”

“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雪儿从容道：“布，麻织品，价最贱，一匹在二百至四百钱之间；帛，普通丝织品，比布稍贵，匹四五百钱；娟、缣，细密而有色彩之帛，非一般人能穿，匹六七百钱；素，为娟之精白者，匹七八百钱；练，为娟之名贵品种，最贵，价值千钱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