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拯救圣姑

主将被刺，再想到前几日隔壁巨鹿郡张牛角起事，数日之间糜烂数郡，他们早就一日三惊了，此时人人都对黄巾军大举来袭的流言信了八九分，惶恐之下，场面顿时失控。

适时，又有人大喊：“张牛角已攻陷了甘陵城，我们也已经被包围了！”

“我们中了黄巾贼的调虎离山之计，这里的黄巾只是诱饵，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甘陵城！”

众将士皆惶恐不安，向崔潇谏道：“言之凿凿，定非空穴来风，万一贼军果真来犯，还是回军救援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或急切道：“逆贼张牛角数十万众近在咫尺，焉知他不会分兵我国？此事，另可信其有啊！”

那崔潇却不是个易于之辈，中箭之后并未慌张，而是折断了箭杆，登高一呼，欲将众人的乱象喝止。

他或已意识到军中混进了奸细，下令即刻抓捕制造谣言之人，再派人回去复查打探清楚。

恰在这时，从甘陵方向奔来一骑信使，直入庄中，来到崔潇面前，也不下马，疾声道：“相国大人令，张牛角大举来攻，贼将褚飞燕已过界桥，令众将士即刻回城固守，不得有误！”言毕，从怀中掏出一份手令。

崔潇认得这个信使，再接过手令一看，果然是刘虞的手书，其上还盖有新鲜的相国大印。他虽然狐疑，但此刻军中既有内忧，外患又至，哪里敢耽搁，即刻下令撤军回城。

全军将士归心似箭，皆以为黄巾贼军即将进犯甘陵国，而与甘陵城的安危相比，眼前这一小撮流贼残寇还算个屁。

玄晔来到刚才被官兵围攻的院子，只见管亥像门神一样站在门口，手持一柄斩马大剑，浑身上下还在滴滴答答淌着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管亥脸色有些诧异：“怎么就走了，都撤了，怎么回事儿，我难道死了么，怎么不管我了？”

以至于当玄晔笑吟吟的出现在管亥眼前时，管亥吓了一跳，提剑便刺。

玄晔连忙后退，一边叫道：“是我！”

管亥闻言，认出是玄晔，赶紧收剑，好奇道：“你怎么来了，还这身打扮？”

“一言难尽，快带我去见你们的圣姑，官军等下就要回来了，快点！”

“请跟我来。”

快步穿过院子，进入堂屋，只见张宁呆坐在地上，两眼无神，身前躺着月季的尸体，她胸口中箭，已经毫无生机了。

绿衣满手血迹，跪在她旁边，悲怆地呼唤着月季的名字。

“其他人呢？”玄晔看着空空的屋子，只剩下张宁和绿衣还有地上的月季。

“都死了。”

玄晔了然，过去背起张宁，道一声：“都跟我走。”

管亥问道：“去哪儿？”

玄晔一边走，一边答道：“原路返回，北面没有活路的！”

救上了张宁，他们当即南撤，回到宿营地，再带上那三四十辆辎车，连夜返回聂城。不知为何，甘陵的官军却始终没有再追来。

时当正午，春阳高照，春风熙暖。

一缕阳光透过窗格照在张宁的脸上，当圣姑的光环褪去，当她跌落神坛不再高高在上，不再被众星捧月，当她睡着的时候，她原来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十八九岁的妙龄女子而已。

此刻，她仰面躺在床榻上，闭着眼，脸上很干净，但惨白得有些可怕，不复数前日见到时的俏丽姿颜。

火热的阳光透过窗格映到她的脸上，像是给她添了几分血色。

也许是在做噩梦，她眼皮下的眼珠在来回地转着，不知梦见了什么，脸上显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看着这倶瘦弱的身体，憔悴的脸盘，玄晔不禁有些心酸。

当年，张宁跟随父亲四处治病救人，见证了这人世间所有的苦楚，她只能默默地祈祷；起事后，她看到的是义军所过之处，抢劫、杀戮、死亡，更多的百姓无家可归。

她常常问自己，问身边的人，问她那号称世间最慈悲的父亲，这到底是为什么？

长社城外，十数万百姓就那样死去；下曲阳，她又眼睁睁的看着数万妇孺孩童哀，嚎着绝望地跳入冰冷的河水之中；就在昨天，亲如姐妹的月季也死了，她再也哭不出来了。

当父亲死时，她的心就死了；当月季死时，她的魂也就散了。

她太累了，想闭上眼睛就这样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可当闭上眼睛时，那些杀戮、死亡、哀嚎，又潮水般向她涌来。她不敢闭眼了，更不敢睡着，因为梦里幽灵会铺天盖地而来，不断缠绕着她，啃噬着她，直至把她撕成碎片。

玄晔能猜到她的经历，能想到那些不堪的岁月，却不能体会她内心的煎熬，这本不是这样一个花季少女应该去承受的。

忽然，张宁隐约说道：“水，水。”

“水，拿水来！”玄晔冲门外叫道。

绿衣递过来一只木椀，玄晔接过，一只手扶起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把椀中水送入她口中。

他们靠的很近，玄晔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睫毛很长，精致的琼鼻下，嘴唇有些干裂，这似乎无损她的美，反而更真实，更惹人怜爱。

她的身段凹凸有致，抱在手里很柔软，也不重，弱骨丰肌，淡淡的体香更让他心神荡漾。

他亲密的举动并没有让张宁感到丝毫不适或者抗拒，或是昨日逃亡时已经习惯了他温暖的臂膀了。甚至有些渴望，乃至甘之若饴，她到底还是一个女人。

她轻声对玄晔说道：“谢谢你。”

“不客气。”玄晔站起身来，说道：“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

玄晔到底还记得自己已是个有妇之夫，虽得美人青睐，心中固然高兴，但他岂能做一个喜新厌旧之人，何况旧的也还未吃下去呢！

他打定主意，他做这些只是报恩罢了，此后必须要克制，与她保持距离，遂逃也似得离去了。

他们又修整一个日夜，同时打点行装，物资装车，放弃一些笨重之物，精简队伍，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同时，他们把一大笔不好携带的钱粮布匹等物资，留给了那些不能远行的重伤员，还有那些身患残疾者。城中的孤寡老弱，也皆发下了一笔不菲的钱粮，以供他们终养天年。

翌日上午，冀州传来消息：张牛角死了，皇甫嵩乘机打败继任黄巾首领的张燕，百万黄巾溃散，最后退入赵国和常山国；皇甫嵩乘胜追击，再次大败张燕军，黄巾往西散入太行山，已经不成气候了。

管亥听闻，袒胸露背负荆前来请罪：“先生料事如神，我等愚昧无知，多有冒犯，请军师责罚。”

“请大哥责罚！”裴元绍亦道。

张宁也欲起身道歉。

玄晔急忙止住，对他们道：“莫要再喊我什么军师，也不须向我道什么歉，过去的都过去了，黄巾也将成为过去。从今天开始，这世间便再没有什么圣姑，她叫张宁，一个寻常女子而已。”

玄晔对张宁说道：“忘掉过去的一切，好么？”

张宁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算是与过去彻底的诀别了。

管亥也是默然。

玄晔铿锵有力的说道：“我们要往前看，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想想，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怎样去做？”

玄晔顿了顿，自问自答道：“我们要做的就是，为天下最广大的老百姓谋福利，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实现真正的天下太平。大贤良师死了，圣姑也死了，但我玄晔还活着。在下不才，愿为拯救天下苍生贡献微薄之力。”

此一番言语，让在场的诸人皆肃然起敬，一扫之前的阴霾。

也正因为现在他们还很弱小，所以目光要长远，士气可鼓不可泄。

玄晔说完这些场面话，招来众将，吩咐道：“按原定计划，上梁山，站稳脚跟之后，再取青州。”

管亥和裴元绍及一众将兵欣然应诺。

翌日，众人都吃过早饭，陆续于西门集合，将物资装船，就要开拔。

这时候，张勇领着一群孩童跑过来，二话不说便向玄晔下跪磕头。

玄晔不明所以，问：“阿勇，你们这是？”

“大哥，请您收留他们，他们都是孤儿，他们的父母家人都死在了这次兵祸中，这几天全靠邻里乡亲接济才有口饭吃。今年地里本就没有收成，幸好抢了聂阎王家，多少存了些粮食，也吃不过一两个月。”张勇跟了玄晔半个月，说话倒也有几分条理了，也许经历的多了，也不胆怯。

张勇继续说道：“之后秋粮若还没收上来，怕又是要吃人了，这些没爹没娘的孩子怕是活到了那时候，也得进了别人的肚皮。大哥，让他们跟我们走吧，我相信大哥有办法养活他们的。”

玄晔看着跪在地上的破衣烂衫、骨瘦如柴的十几个孩子，都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看人。

最大的估计有十三四岁，最小的不过四五岁的样子，还流着鼻涕，望望这里望望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玄晔看张勇背着堪比自己高的青铜剑，手握自己三倍高的长枪，笔直的跪着，有股子英气。他腹诽道：“这个阿勇，不错，才几天就成了全城的孩子王了。”

玄晔正想着怎么安顿他们，身后的雪儿不声不响地走过来，轻轻摇着他的手臂，恳求道：“郎君，带上他们吧。”

张宁也是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做决定，自从她“死了”之后，脸上的冰雪气息和悲天悯人渐渐退去，多了些平和柔美。

“嗯，好吧。”玄晔答应道。

于是，玄晔麾下又多了一群少年孩童，美其名曰：“少先队”。

为了方便管理，玄晔把这十几个孩子编为三个伍，各伍挑选出其中一个大孩子为伍长，负责统带其余几人，任命张勇为队长，统领三个伍长。

另安排雪儿、张宁、绿衣、钱妻等女眷，负责照顾孩子们的衣食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