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雪夜遇刺

蜡树银山炫皎光，朔风独啸静三江。

老农犹喜高天雪，况有来年麦果香。

中平三年，元宵过后，天空放晴多日，气温渐渐回暖。

是日夜晚，星光大作，玄晔在书房中一边观看挂在墙壁上的中国地图，一边思考红巾军往后的出路，脸上露出深深的疑虑。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近日接连得到几份极其重要的情报——

其一，去年十一月，天过流星，亮彻天空，西凉“韩边”叛军疑而走，汉军大破之。

其二，黑山军乘朝廷西顾之际迅速坐大，集数十万之众，横行常山，啸聚太行。朝廷无力讨伐，于是派使者前往招安。杨凤受抚，拜为黑山校尉，统帅其部众，并授予其举孝廉和派计吏之权力。

还有就是，鲜卑寇掠幽并二州。

“西北战事稍缓，杨凤受抚，黑山军被分化瓦解，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张燕也该遣人诣京乞降了，这人一贯是会识时务的。”

如此一来，玄晔若是还在这中原腹地搞扩张，朝廷岂能无视？

如果不“闹腾”，良山一隅之地，缺乏战略纵深，又距离帝国核心太近，一旦被围，那就是死路一条。

而且，这里是士族官僚势力控制最强的地区之一，短时间内，完全无法撼动。

此地既然没有发展前途，他此时投入再多资本和精力搞建设，也是为他人作了嫁衣。

“应该要改变既定方略，考虑转移战略重心了。”

一开始，玄晔是计划施行东进战略，取下青州的。

现在看来，取青州的时机还远远不到，如要硬取，肯定会遭到汉廷全力围剿，结果只能是失败，甚至连良山都保不住。

再者，青州也不是那么好取的，远的说，济南国此时就是曹操担任国相。人的名树的影，面对这个人，他有点发怵。

即便他侥幸取下青州，汉廷连凉州的叛乱都不能容忍，更别说青州之地了，肯定会投入更大的人力物力，甚至发动全国之力来剿灭他。

“枪打出头鸟，深挖洞，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才是硬道理。”

既不能东进，也不能原地扩张，西进是帝都洛阳，北上边中原第一大州冀州，南面是豫州和徐州。

这些无一不是帝国的财税重地，也都是平原地带，无险可守，皆不太适合作为前期造反的根据地。

难道就在此地空耗时间么？就算能平安无事，待董卓之乱一起，这里就成了四战之地，谁都可以过来踩他一脚！

“还有三年宝贵的时间，务必要在天下大乱之前，积攒到足够的本钱，才有角逐天下的可能。”

这三年是天下诸侯崛起最后的时间空隙，是弥补玄晔先天不足的最后机会，不乘机咬下一块肥肉，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那什么样的地方才适合作为他最理想的根据之地呢？

其一，必须要偏僻，即便丢了，也不会引起朝廷的注视。

其二，资源必须丰富，尤其是战争必需的铁矿和战马，还有粮食。

此二者缺一不可。

玄晔拿眼睛扫视大汉十三州，益州是不错，但距此太过遥远；交州尚可，也太过偏僻；并州土地太过贫瘠，田亩太少，也被他摇头否决。

最后，玄晔把视线转移到幽州，最后定格在辽东！

他眼前一亮，心中大喜：“对啊，去辽东！那里现在虽然还是一片不毛之地，而且胡虏肆虐，但是当地也没有强大的士族势力，占下来应该不难，也不太会引起朝廷的注意。”

“就算朝廷知道了又能奈我何？朝廷连近在肘腋的凉州叛乱尚不能应付，更何况大规模千里远征辽东？没个三五年，根本就不能成行。”

“三五年之后，嘿嘿，十八路诸侯讨董，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之前，顶多派那个白马将军来应付一下……”

白马将军公孙瓒，好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吧，他确定能应付？

即便如此，辽东确实是块风水块宝地。

首先，辽东距离良山并不很远，走水路顺着黄河进入渤海，越过渤海海峡就到了。

其次，辽东不仅有取之不尽的森林资源和煤铁矿产，而且有广袤的黑土地，又生产战马，还有港口和盐场，后世号称“共和国长子”，还只要给他个三五年搞开发建设，积攒下的实力足以抗衡天下。

打定主意，玄晔拿起铅笔，开始在草稿纸上描描画画，制定进军辽东的路线和战略规划……

夜渐深沉，晴了多日的天气，突然又下起了雪，阁楼的灯火相继熄灭，整个屋子陷入了黑暗、静谧之中。

朦胧的月光下，雪落绵绵，两个身影攀墙爬壁，翻入院内，摸到了那座三层阁楼之下，夜雪越下越密。

玄晔方才拥着两人温热的娇躯酣睡入梦，蓦然惊醒。

他睁开眼，翻坐起来，适应着室内的幽暗，侧耳听之，院中有人大叫“贼子！”

随着这一声叫喊，传来兵器撞击的声响，一人“哎唷”痛呼，旋即叫道：“贼子武艺精湛，不要硬拼，快去叫人来！”

又有人高声道：“我去屋中护住主公。”

叫喊声、痛呼声、兵器碰撞声，嘈杂纷乱，划破了宁静的雪夜。

“怎么了？”雪儿也醒了，紧抓住玄晔的胳膊问道。

另一边的朱小美美目一睁，一个挺身，从床上蹦起来，跳下床，就去抓壁上的长剑。

她这一大动作将床上的被褥彻底掀开，冷气把床上的温热席卷一空，玄晔睡意尽消，瞬间清醒过来，却把只着亵衣的雪儿冻得打了一个寒颤。

朱小美赤着脚，丝衣裸臂，披头散发，抽出宝剑，推开窗户就要往外跳，被玄晔喝住：“这是三楼！”

玄晔就势下床，地面冰凉，他精神陡振，抓起衣架上的衣物扔向小美，一边自己迅速穿戴起来。

雪儿也不顾寒冷，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跪在地上帮他穿袜、鞋。

几息工夫，玄晔胡乱穿好衣裤，也没裹帻巾，散着头发。

他将地上的被褥拾起，裹在雪儿身上，安慰道：“许是遭了贼吧？也不知哪里来的蟊贼不开眼，偷到咱家来了。天冷，你不要出来！”

玄晔说罢，从壁上取了横刀，疾走几步，开门跑下楼去了。

朱小美穿衣慢了些，对雪儿道：“姐姐别担忧，我去看看！”

提剑紧追而去。

玄晔来到最底层的堂屋，拉开房门，月夜朗空，雪花纷飞，寒凉扑面，阶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一个白衣青年，正持刀守在门阶上，背对着他，是孙仁。

孙仁知道背后是玄晔，也不回头，只执刀戒备前方，叫了声：“大哥，您起来了？”

这时，小甲、小乙也从房内出来，他二人衣冠不整，蓬头散发，提着长剑，像是匆忙而起的。

玄晔凝神往前看去，银装的屋顶，院中素裹的大树，地上的雪面反射月光，整个后院纯洁明亮。

此刻，却是杀气腾腾，乱成一片。十数个亲卫围着两个黑衣人，前趋后退，刀来剑往，正在殊死格斗。

一个黑衣人用的是一柄短剑，另一人用的是一对铁戟，俱被逼到了墙边。

围攻他二人的亲卫有使用环首刀的，有用长剑的，有使用横刀的，有几人手里的环首刀和长剑只剩了半截，大概是被黑衣人的铁戟砸断的。

地上散落着四五个剑头、刀头。

这些亲卫大多和孙仁一样，衣冠不整，有赤足的，有随便穿件短衣的，有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犊鼻裤的。

还有两个亲卫坐在墙下，兵器丢在一边，一个捂着腿，一个捂着胸口，衣上血迹斑斑，这两人里。

玄晔踩着积雪，下了台阶，往格斗场上扫了一眼，快步至那两人身边，蹲下身，查看他们的伤势。

一个伤者指了指一面墙，说道：“我巡夜到那儿，撞上这俩贼子偷偷摸摸地从墙上翻下。”

玄晔检查那人的伤口，伤在左侧靠肩的位置，幸好粗壮，没有伤到要害。另一个亲卫伤在大腿外侧，血流了一地。

他令道：“快去找医师来！”

玄晔用刀把衣袍割下一块，撕下布条，给他两人裹住伤口止住血，再抬首看向场中。

他本以为来的是两个小贼，现在看来，却竟不似小贼了。

他们竟然能在十几个以骁勇出名的近卫的围攻下，杀伤甚众，进退自如，有这样的身手，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小贼？

突然，其中一个黑衣人发了飚，拿着沉重的铁戟大开大合，不顾刀剑，向着围攻他的亲卫横扫。

一时间刀剑碰撞之声叮当作响，环首刀和铁剑应声摧折，只有手执横刀的卫士能与他抗衡，却也受不住大力被击倒后退。

执短剑的黑衣人乘机四处出击，如蜻蜓点水，毒蛇吐信，轻易便将几人刺倒。

眼看阵型就要崩坏，一个矫健的身影从阁楼中冲出门来，突然娇喝一声：“闪开！”

场上的亲卫闻声跳跃闪开，她举起钢剑，奋力向场中一掷。

此时，那执戟黑衣人闻她大喝，见卫士闪开，心知不好，奈何光线昏暗，招式用老，待看清发生了什么事，长剑已至身前，并穿肩而入。

这一掷力气极大，钢剑又锐，剑穿过黑衣人的肩膀，去势不减，又带着这黑衣人踉跄地往后趔趄了几步，将之钉在了墙上。

围攻的卫士异口同声，高呼喝彩：“好击剑！”

孙仁趁机跳入战场，将另一执剑黑衣击退，然后重整阵型，稳住了局势。

院里格斗的声音很大，惊动了整个官寺。

小甲刚出院门欲去叫人来，正碰上乐进、管亥、赵信等人，带着拿刀执盾的甲士，举着火把奔来。

这些甲士只入院之后，不用吩咐，转瞬便形成了战斗阵型将那两个黑衣人团团围定。他们的刀盾手在前举盾半蹲，弓弩手在次扣弦欲发，长矛手做最后一击。

而那些便装的亲卫则隐入阵中，撤出了战斗。

小美非常满意自己方才的那一击，拍拍手，问道：“他们是什么人，如此悍勇？”

玄晔摇头：“我也不知。”

他近前两步，问那黑衣人：“足下勇武非凡，百人敌也，绝非梁上君子，尔等当知此乃何地，请问足下何人，夜半潜入所为何事？”

那执剑黑衣见事不可为，竟不理睬，深吸一口气，突然一个转身，助跑几步，踏上院墙，欲逾墙而走。

就在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将要逃脱之时，一声弓弦崩响，黑衣人应声跌落！

射箭的正是管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