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名单

“扑通”一声，金镶金腿部中弹倒地。他爬起来，从外面死死拉住两个门环，“别管我……你们快……快跑……”

里面的特务也在用力拉门，还不断从门缝射出子弹。金镶金胸部中弹，接着，是腹部。

但，他死不放手。

“三弟——！”

成本林要回去救妻弟，被周志秀死死抱住，“你要干什么？”

“我不能扔下他！”成本林吼。

“他已经不行了，你回去就是糟蹋了他的牺牲，你要让他白死吗？！”周志秀把他狠狠扔在雨地里。

赵**把成本林拉起来，“我们要先活着，才能给他报仇。但，不是今天。”

“快跑，特务已经追上来了。”周志秀一边开枪，一边喊。

赵**手指一指，“这个时候，东城门肯定已经封死了，咱们往郊区山上跑。”

成本华摔了一跤，周志秀拉起她，“来，我背你跑。”

郊区泥泞的山路上，又一个同志中弹倒地。他是东门大街上哈氏炸牛肉店的学徒，李俊杰。今晚，就是他去江边接的赵**。

他哥哥李俊献是一中国文教员，也是党组织成员。就是他哥哥介绍他入党的。

“俊杰——俊杰——”李俊献跑回去扶起他，一边跑一边对他说：“俊杰，坚持住，啊？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李俊献倒在血雨里。

他是头部中弹，毙命前只说了三个字：“有**……”

成本林把李俊杰背在背上，脸上说不清是雨在流还是泪在流，来不及哀悼牺牲的同志，只能继续跑，一直跑……赵**那句话在他耳边回响：

先活着，才能给牺牲的同志报仇。

他想到了什么，把背上的李俊杰交给赵**，“赵**，我把他们引开，你们往那边跑。”

“我和你一起。”周志秀追上。

赵**刚想说什么，人已经没影了，后面特务的枪声越来越近。他们三个不同程度受伤，只好先躲进一堆草蒿里。

成本林边跑边大声喊：“狗日的特务！狗日的反动派！”

“哥，你胳膊在流血。”成本林这才发现，他屁股后面跟着一个人，这个人背上背着他的妹妹成本华，“你们怎么跟上来了？”

“咱们是过命的兄弟，一起在芜湖入的党，你在芜湖还救过我的命，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做这件事。”周志秀往上抖一抖成本华，抱歉的说：“就是忘了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儿了，忘交给赵**他们了。”

“哥，娘说了，咱得一起回家给爹做寿呢。”成本华说。

回家？恐怕不能活着回家给爹过六十大寿了。他这次是豁出命来，引开特务的。现在看来，还得先安置好这两个人。一个拜把子兄弟，一个亲妹妹。

他把妹妹放在草丛里，嘱咐周志秀，“我妹妹就交给你了。”接着，自己跳到下面的分岔路上。回头，连着放了两枪。

不一会儿，后面密集的枪声响起，他的侧腹部又中了一枪。他靠在树上，死死按住喷血的腹部，跑不动了。

一只手扶住他，“走！”

是周志秀。

“不是让你照顾好我妹妹吗？你又跟上来干什么？”

“我把她藏起来了，你放心吧。今天，咱们兄弟，死，一起死，活，一起活。”

特务像倾巢而出的饿狼，在成本林和周志秀身后穷追不舍。

成本华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抓在手里，悄悄跟在特务的尾巴上。

跟了很久很久，才在乌江边的山上，看到特务正在逼近一个人影。那人侧身一跃，跳进乌江。

“哥……”她正要张口喊出声，嘴巴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她转身，看到眼眶发红的大哥，正咬着牙，瞪着不远处的特务。

山下是翻滚的乌江，此时此刻，暴雨又凶猛起来，还夹杂着冰雹。

“志秀是为了救我，才去引开特务的。”成本林沙哑地低语。

成本华拿出布条，给哥缠在流血的胳膊上，却发现，哥的腹部、腿部都在流血。她又继续从衣服上撕布条子，干脆脱下外褂，撕两条袖子。

特务还不肯罢手，朝江里乱开一通枪，又继续在山上搜索。

“哥，那个带头的特务，上个月不是还跟你们在东门大街一起吃过饭吗？咋现在？”成本华低声问。

成本林摸摸妹妹的头，“妹妹，你长大了，爹娘老了，替哥照顾好爹娘跟弟弟们，想办法劝你二哥回家，让他不要记恨咱爹。”

成本林把长衫脱下来，拧一拧长衫上的雨水，给妹妹披在身上，压低声音，“替哥保管好这件褂子，娘去年过年给缝的，才穿过两次，还新。记住，有**，谁的话也不要信。”

“哥，你要干啥？”成本华用手给大哥抹抹镜片上的雨水。

“你听哥的话，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藏好，一定要活着回家给爹过六十大寿。”成本林说完，退到树后，绕个圈，猫着腰转到前面的江边。再站起来继续跑。刚跑几步，就被特务发现了。

所有特务追上去，领头的说：“名单呢？我知道名单在你身上，拿出名单，弃暗投明，我保你活命。”

“我是明，干嘛要投你这暗？名单，我就是死都不会交给你的。”接着，他高喊着“打倒反动派！”跳了下去。

特务头子自言自语，“刚刚是诈他，没想到名单真在他身上。”

“队长，乌江水那么急，他受了伤，又从这么高跳下去，肯定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都下去找，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那份名单！整个安徽省的**，都在那份名单里！拿到名单，咱们和县清共大队可是大功一件！走！”

特务乌泱乌泱，从旁边的泥坡上滑下去，沿着乌江，往下游追去。

冰雹噼里啪啦打在成本华的身上，成本华不敢动，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好不让自己的哭声惊动特务。

等特务都走远了，听不到特务的动静了，成本华才从草丛里爬出来，朝着奔腾的乌江一边追，一边哭：

“大哥——大哥——”

乌江好像也在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