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叛徒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起了大风，明月在乌云里匆匆穿梭着。

高巷村，老村长成持和家。

成母用剪刀修修灯芯，放下剪刀，一只手拿起绣花针，另一只手举着线往针屁股里纫。

成持和翻个身，木板搭的床“嘎吱嘎吱”两声响。他眯着眼，半梦半醒地说：“老婆子，都后半夜了，快睡吧，白天起来再缝。”话还没说完，呼噜声又响起。

成母给右边两个小儿子掖掖被子，自言自语地轻声喃喃，“你俩那不成器的二哥呀，这次不知道回来不？他呀，打小顽劣，闯了大祸，闹出了人命。这些年，也不知道在外头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给家捎个信儿？报个平安？肯定是还怪你们爹，卸了他一条胳膊。”

成父呼噜戛然而止，深吸一口气，翻过身，再把那口气呼出。

“不孝子，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回来。”成持和嘟囔。

成母回击，“不回来那也是你亲儿子。”

“我没那样的儿子，他跟老大差十万八千里，以后不准提他！”

成母不吭声了，继续缝好衣兜，打个结，狠狠咬断线头。

她抖抖褂子，铺在膝盖上，炸开拇指和食指，从肩头量到衣襟，再从背上量到胸前。心想，比走之前的尺寸大三指，我的二儿现在穿衣，差不多是这个尺寸。就是不知，这次他爹过六十大寿，他肯回来不？

刚吹熄油灯，院门外响起拍门的声音，“砰砰砰——砰砰砰——”

成母推推成父，压低声音说：“哎，这大半夜的，谁呀？你快起来去看看去！”

成父爬起来，朝着窗外喊，“谁呀？”

“爹。”院门外传进虚弱的声音。

成母赶紧爬起来点灯，成父赶紧披衣服下地，跑出去拉开门栓，打开门。

成本华喊了声“爹”，就瘫了下去。

成父赶紧把女儿背回家，放在藤椅上。

成母看着女儿满身是泥，手里还抱着一件血淋淋的长衫，连忙着急地问：“这大半夜的，你咋一个人回来了？这血咋回事？这长衫不是你大哥的吗？你大哥人呢？”

成本华刚一张口，两汪眼泪就夺眶而出。

四弟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睛问，“姐，城里夫子庙庙会赶完了？热闹不？好吃的多不？”

成母夺过她手里那件长衫，抖开，满是血，还有被子弹撕开的口子。“本华，你大哥，你大哥是不是出事了？啊？你倒是说句话呀？”

成父紧紧皱着眉头，着急地追问，“本华，你大哥呢？咋没和你一块回来？”

“爹，娘，我大哥他，他被特务打死了……”

“啥？你说啥？你别哭，你慢慢说，你说你大哥咋了？”成父磕磕耳朵，怕是听岔了。

“我大哥被特务打了好几枪，最后，被特务逼得跳进了乌江……”

成母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你说你大哥被特务打死了？你大哥好好的在明伦堂，特务为啥开枪打你大哥呀？”

“我也不知道，娘，我大哥就是让我在大门口看着，其他的，啥也不让问。”说着，成本华又哭起来。

成母抱着长衫，嚎啕大哭起来，“儿啊，说好，今日都回来给你爹过六十大寿的，怎么就，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唉呀，咋不让我替我儿去死呢，我都活到土埋脖子的人了？该死的特务，天杀的特务，没人性啊，没人性啊……儿啊……儿啊……”

成父还是不信，一边把成母从地上扯起来，一边说：“你别嚎了，给闺女换换衣服，弄点热水喝。我去乌江边看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话音里，也有些颤抖。

成母看着长衫上的几个窟窿和血，她知道，儿子是凶多吉少了。

成父走了没多久，后院水牛圈的墙头发出响动。

成母打算起身去看，腿一软，又坐下。

“娘，我去瞧瞧。”成本华起身，扶着墙，走到后院。

她看到三个人影蹲在墙根底下。

成本华仔细一看，是和大哥一起逃出来的赵**、李俊杰、邓贤明三人。三人都不同程度受了伤。

“啊，是**家。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赵**，走，咱们得赶紧跑，说不定她家里还藏着特务呢。”李俊杰看到是成本华，咬牙切齿地低声说。

赵**拉住他，“谁是**，还没查出来呢，不要胡说。”

“这次开会的地点，可是他定的。他大舅哥是国民党，他肯定早就和他大舅哥串通好了，跟清共大队告了密。要不是他，我大哥也不会死在特务枪下。”

“他小舅子还和咱们一拨呢，要不是他小舅子用命堵住门，他引开特务，咱仨早去见马克思了。”赵**坚持。

同时，心里也在筛罗着，到底哪个是特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