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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地道

小说:临时任务 作者:人云衣羊 更新时间:2017/10/18 19:22:09

你知道哪个庙?

马叔说的。

还有什么······哪个······我是说我知道的不多,老马也没有告诉我,你告诉我货物的事,或者一些我不知道的······

东屋有个地道,小林把话扯开。

这是一幢并排三间房间院落,中间饭堂,西屋卧室,东屋是厨房。一般这样的建筑结构东屋不会用来做厨房,现在用作厨房,堆满杂物。厨房都会在院子的一侧搭建,丁纯这才明白老马坚持让小林睡在东屋的原因。

天黑,俩人坐到床上吃着干硬的烧饼,尽管吃的很慢,寂静的屋子咀嚼声显得格外大。丁纯问饱了吗?

饱了。

下过地道?

没下去,把盖揭了,缸的边上有口子。

明天我去报道,别出门,等我回来下去看看,白天自己小心?

大门上夹个布条,你回来看见就是家里没事。

以前这样做过?

小时候在上海,我在门上挂个布条大人才来开会。

丁纯在灰暗中笑了,笑的没有一丁点愉悦,现在你不是小时候吗?

给一个汉奸县长当秘书是丁纯没想到的,尤其是一个胖的惊人的县长。丁纯以为随便干个打杂之类的活讨口饭吃,自己单薄瘦弱的身体也不会进保安队。当县长问他认字不,他随口答到认字,上过初中。县长两眼放光忙不迭的说,好好好,正缺个认字的,咱是一家人,我能不照顾吗。

不知道是缺人手还是其他原因,县长坐在不堪重负的藤椅上亲自甄别落户证明,拿到甄别后的证明到丁纯这里盖章。县长一次次把放到桌面的大洋法币划拉到抽屉里。姓名,住址,人口。盖上红戳,拿到证明的人长舒一口气,起码在路上不用被鬼子和保安队随意抓捕殴打和没完没了的审问。丁纯也收到不少好处,一开始试着把钱推掉却发现那人脸色突然惨白,头上冒汗,他赶紧学县长的样子把钱扫进半开的抽屉,双方同时松口气。丁纯将强烈的负罪压到灵魂看不见的地方,这些买命的钱一上午下来收获颇丰。他问县长这些钞票怎么办,县长扫一眼,票子自己留着吧,大洋拿出来给皇军,干的不错,字写的很好,有本事啊!仔细做事跟哥哥准保发财!

丁纯感到这个肥胖的县长不是酒囊饭袋。

将肮脏皱折的纸币一张张叠整齐,拿出一部分给了门口维持秩序的保安队员。这两个家伙一直递来贪婪的暗示,轮换过来给丁纯端茶倒水。丁纯从小看惯官场的人情事故,眼力劲不缺,他对钞票看的很淡。两个保安队员乐的合不拢嘴,小丁长官太客气啦,您歇着我们给您把饭菜端来!

中午的伙食不错,烧饼随便吃,一大盆烩菜,一桶菜汤,不过没什么油水。丁纯已经很满足了,这是几天来唯一的热饭。

两个保安队员一个叫张发旺,一个叫蔡青无,两个人热情地和丁纯蹲在一起吃饭。丁纯问一句俩人答十句,一顿饭的功夫丁纯将县里的情况了解大概。

日本人占领一段时间之后,大部队陆续开拔,驻守的鬼子把日常的管理交给新成立的县政府精力放到兵力物产的运输上。保安队最初有一百多人,经过逃跑,死亡,甄别剩下三十八人。县上还有一支日本人的宪兵队,约十五六人,老马就是牺牲在他们枪下。经过反复烧杀,县里基本没有了抵抗,日本人还是不放心,依旧没日没夜的抓捕,监狱里关押了上千人包括四乡八镇的农民。

丁纯吃饱后又拿起一个烧饼咬了一口站起来,假装边走边吃得给小林留一个,进入办公室顺手将烧饼放到裤袋。想到小林不禁心情阴郁,自己的任务是潜伏于此,老马的意外牺牲又必须接替老马的任务,怎样去完成任务呢?如果老马活着一定有办法将小林送出去,鬼子占领了大城小镇,不可能占领广大的乡村,这点老马也说过,可自己对这边的地理环境一无所知,不能冒险。小林的身份一定很重要,否则老马也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不惜让自己放弃潜伏的任务接替他。一个孩子有那么重要?这种念头一闪而过,一切毫无头绪!他给自己和小林开了一份户籍证明,小林的名字改为丁小林,关系为兄弟。先安全地落户不能让小林出任何意外。胡思乱想一阵,丁纯见办公室没人,迅速在几张空白纸上盖上红戳,贴身放好,心砰砰跳,镇定镇定,他告诉自己不能慌张,脸色保持平静,在纠结中丁纯完成了加入组织以来的第一次任务。空白证明将来肯定有用。

下午,丁纯换上县长给他一身皱巴巴的保安队制服,瘦小的身子穿上黑色的制服有些晃荡,帽子大到不能戴只好拿在手里,像个尾巴一样跟着县长去了宪兵队。马县长一脸谄媚把封好的大洋摆到一个红脸鬼子面前,红脸鬼子点点头,夸奖几句,戴鬼子帽的翻译官将大洋收走,红脸哇里哇啦说一通,翻译官说,皇军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望你在皇军的领导下继续努力,不要让皇军失望。重庆方面已经溃不成军,占领中国指日可待,你这个县长下面的安排要放在抓劳力上,皇军的运输任务繁重需要大量的劳力。这几天到监狱看看有没有能用的,提出来押到车站仓库给皇军出力。

肥胖的笑容跟开花一样,连连鞠躬,是是是!

丁纯实际上能听懂大部分日语,这得利于他那个强势的二姐,二姐逼着他跟着一块学习外语,懵懵懂懂好歹学了。那个曾经衣食无优的大家庭在日寇的铁蹄下分崩离析,二姐现在你在哪儿?他低头攥紧帽子,鼻子闻到挥之不去的血腥。

鬼子指着丁纯,你地,什么干活,也许不合体的保安队服引起老鬼子的注意。县长忙说,秘书,人长的小,没合适的衣服,回头让他改改。

老鬼子知道县上缺人手。

从宪兵队出来,县长累的满身大汗。骂道,他娘的,真不好伺候!

县长满意丁纯的少言寡语,你回去把办公的材料整理整理,有人找就说我在宪兵队,径身走了。丁纯感到这里每个人都有秘密,县长肥胖的面孔下隐藏明显的狡猾。

找县长的人接二连三,丁纯只说人在宪兵队,开证明取材料必须等县长回来,自己做不了主。蔡青无进来托着一只烧鸡,小丁长官给你的,你对弟兄们不错,弟兄们心里有数。原先那个秘书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净吃独食,你不一样,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用得着兄弟的尽管开口。蔡青无放下烧鸡笑嘻嘻离开。

与书本纸张有关的事情丁纯做的顺手熟练。分门别类,重要的文件都锁在里屋的保险箱,丁纯注意翻看杂乱无章的材料,大都是日常生活类的记载,登记表和申请表居多。县长一直没露面,天色见暗,丁纯找到蔡青无,有做衣服的吗,这身衣服太大,县长教我改改?蔡青无说白马巷口斜对面有个布店,里头有裁缝,我指给你看。

丁纯在路边的杂货店买了煤油灯,一把蜡烛一大包洋火。找到布店把衣服留给裁缝,明天早晨能取吗?中年裁缝为难,时间太短,明天下午准成。丁纯掏出五元法币,加五块,明天上班要穿,不然没法做事。行!裁缝说,我做这行没多长日子,您别挑眼。丁纯说明早做出来就行,不合适再来改。得,有您一句话就成。裁缝取走纸币。丁纯问掌柜的是北平人吗,话说的顺耳?裁缝答道,我不是掌柜,您眼界宽敞,我正是那边过来的,讨口饭吃!您慢走。

丁纯推开院门,院里没有动静。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看看两边的院门,粗糙的表面有不少缝隙,没有发现小林所提示的布条。他一下冒出冷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查看一番还是没有。立在门口进退两难,张口说话也不行,仰头望见空中渐渐闪烁的星星不知如何是好,天黑县城戒严。四周没有任何特殊的响动,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朝巷口走去,站在昨天站过的位置,可以看见老马倒下的地方,老马那一声最后一丝气力的呼喊犹在耳畔:别过来!他懂老马的意思没有过去。现在他孤立无援思绪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无处可去。天已完全黑暗街口没有行人,远方不时传来的枪声更揪紧心。

巷口窜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差点撞上丁纯。

小林?丁纯回过神一把扯住,你跑哪里啦,出事了?怎么不在家里?

小林气喘吁吁,快回去,巡逻的马上过来!

关上大门把小林拽到屋里,丁纯气愤地怒视小林。

我进门发现没布条,差点吓死,不是说过不许出去吗,出事算谁的?我怎么跟老马交代?这么不听话!丁纯压抑着声音喊叫!

别生气丁大哥,有事我才出去的,小林笑嘻嘻拉住丁纯的手来回摇摆,我错了我错了,丁大哥下次不敢啦!

丁纯心软了,还想有下次?我进来才发现没布条,不敢进门又不敢出去。

小林抱着丁纯的腰,丁大哥真笨,没看见布条赶紧往回走,不能进来的。

我忘啦,进门才想起,好象这事怪我哦。

当然怪你,我从小都没忘过!

从小?你多大了!

丁纯抱着小林,两个孤独的人的彼此依靠。

小林吃着烧鸡和烧饼。烧鸡太好吃啦!小林兴奋地含糊不清。咱们有钱了,天天吃烧鸡!丁纯絮絮叨叨讲述一天忙碌的情况,不管小林能听懂多少,他只想找个人倾诉,倾诉的对象只有小林。

见小林吃的差不多了,丁纯说,得下地道看看,拿过煤油灯和洋火蜡烛走进东屋。月色飘入无遮拦的窗口,屋里的摆设勉强能够清楚,小林在身后说,大缸边上的麻袋挪开,麻袋装的麸子。地上有块石板。我在院子放哨,有情况就把盖子盖上,丁大哥不要上来。

丁纯感激地望着这个比自己体弱年少的少年,做地下工作自己完全是个新手,这个孩子也许正像他说的那样从小就经历过这种情况,懂得应付环境的细节。

我尽量快上来!

地面是用不规则石板铺的,石板不重,做的非常巧妙,严丝合缝。地道口容一个大人的身子上下,两边挖出缺口方便上下,摸下到约三米踩到实地。

地道一人多宽半人多高,他身材瘦小,举起煤油灯毫不费力地向深处走。开始有明显的下坡然后陡然而上,趋于平坦的地方有一个像卡子一样的小口。费力钻过一人多长的小口前方豁然开阔,小口的里面堆着几块比口子大些的石板,明显用来堵口子的。有打扫过的痕迹,说明近期有人下来过。有微微的凉风吹,地道一定是通的,不知通到何处,地上没有杂物,干干净净。经过曲曲折折走到土墙一样的尽头,有一堆码好的挖掘工具。

从地道上来,丁纯对地道的神秘感消失了,里面的结构很简单,没有岔道也没发现可用的东西,可那些风怎么解释。他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小林,小林也以为地道里面一定藏着好些东西。

丁纯把白天得来的法币递给小林一些,装到身上,以防万一。我要是出事就靠你自己啦!他嘱咐小林,别忘了地点暗号,没事的时候想想,千万不能忘!小林也知道矛山的接头地点和暗号,如果丁纯出事小林只能自己完成护送自己的任务。

小林说丁大哥不会有事!

你早知道马叔?丁纯有个预感,直接问出来比较好,现在只剩下他俩,得了解更多情况。

小林低头想一会儿,马叔一直跟爸爸干活,爸爸走了以后,马叔照顾我。

丁纯便不再问,他说这是证明,我今天开出来的,你的名字叫丁小林,是我亲弟弟。和钱一起带在身上,房子就是咱们家的住址,遇到检查拿出来。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走,放心,我活着一定带你离开!以后管我叫大哥,别叫丁大哥。人家听见就知道咱们有问题。

丁大哥,你一定活的!

丁纯笑道,活着,不是活的!

俩人一起开心地笑起来,几天来第一次发自心底的欢笑。

白天你去哪儿玩啦?丁纯把问题又拉回来,小林是懂事的孩子不会无原无故跑出门。

去放暗号。

暗号,什么暗号?丁纯从床上一下坐起来。嗓门提高不少。

小林浸在黑夜里的眼睛发亮,缓缓说道,马叔说万一我们走散,让我回来找你。还有.....小林凑到丁纯耳边,在大庙门口摆三个石头,一边画一道。有人看见就来接我。

丁纯激动不已,这有咱们的人?

不晓得,反正马叔告诉我的。

丁纯的激动不光是知道小林的暗号,更重要的是小林已经充分信任自己,他也不再把小林当成一个孩子而是和自己一样属于党组织的人。自己最初掌握两个暗号,一个是组织派人联系自己的暗号,一个是护送小林抵达目的地的暗号。刚才又知道了第三个暗号,几天来孤单的空虚感一扫而净。丁纯梳理着头绪,三个暗号代表三条线,本来互不交集,自己等待的是第一条线,因为老马,第一条线和第二条线产生关联。因为老马的牺牲他必须把前二条线缠到一起。小林的第三条线突兀地绕过来,丁纯忽然觉得充满力量,这力量来自无形而又实实在在的党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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