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王八盒子

在日本人眼里县城的秩序得到恢复，有组织的武装抵抗力量几乎全部消灭，剩下的只有零星的**和军统的地下人员不足为虑，有情报显示**在此地的力量微乎其微，重庆方面派出的军统也在掌握之中。

这里将成为占领区的腹地。转运物资需要大量劳力，这几天丁纯跟随县长天天泡在监狱里甄别所谓的犯人。监狱人满为患，这个不赚钱的苦差使县长根本不想来。他交给保安队李队长负责，李队长不知怎么进行的很慢，甄别出去的人有跑的，死的，有的没力气干不成活，红脸老鬼子跑到马县长面前狠骂一顿。丁纯去过一次火车站，堆积如山的物资令人咋舌，通往前方的公路在这与火车站交会。日本人日夜不停地后方运来军事物资和兵力，前方撤下来的伤兵和抢掠的物资也在车站卸载转运。丁纯分析鬼子打仗并不顺利，有可能僵持住了，败了也说不定，没有像最初的一路催枯拉朽否则不会将这座不大的车站弄成一个大麻团。这种景象据说已经持续一段时间，战线没有进展，鬼子打不动了吗？心里掠过这样的想法，不由一阵暗喜。

昏暗的审讯室阴森森的，马县长坐在一张床板上面，寻常的凳子盛不下那张大屁股。外表臃肿木讷的县长却条理清晰，他先审县城里的人，住址人口及进来前的行为。丁纯这才知道马县长就是此地人，问几句就能判断对方身份的真假，将老的小的放掉并说上安慰的话，病的半死不活的也放掉，强壮一点的乡下和外地人一律送往火车站。一天下来给监狱解决了四百多人的空间，丁纯写的手指酸麻。县长姓马，说不定与老马真是亲戚，老马怎么有这门子亲戚？马县长的能力得到红脸老鬼子的认可，一天之内增加近百人的劳工鬼子非常满意，特意送给马县长一瓶青酒。马县长又一次脸上乐开花，他提议，监狱关的人还是太多，没问题的话能不能把近郊的人先都放出来，这部分人没地方跑，当然能干活的除外。吃饭是监狱的大负担，不少人关了近一月，已经出现死伤。逃难来的老弱病残居多，卫生条件极差，县城许多地方也需要人工。红脸鬼子同意马县长的意见，不过必须再挑选三百个劳工，来历不明的要审察清楚备案，其余的马县长可以做主。

马县长怀抱青酒洋洋得意地离开。

马县长用丁纯很省心，话不多，写字快。他没再提到老马，好象老马不曾存在过。口子稍一放开，赎人的亲属蜂拥而至，马县长发大财，丁纯发小财。每次丁纯收到好处都不好意思地问马县长要不要交公，马县长很满意这个优点，头一次闯社会呵，以后小钱自己留，谁让我是你哥呢。

小钱，对丁纯来说已是一笔巨款。

回家路上，丁纯买了五个烧饼一盒咸菜。街道脏乱不堪，到处能看见暗褐的斑斑血迹。随着脚步的**，血迹越来越淡，但是一定有新的血迹覆盖上去。我的苦难的土地，丁纯竭力把目光放远，天空仿佛也充满铁红。

丁纯给自己规定今后的一切一定加倍小心，说话办事慎之又慎。巷口对面有个鞋匠，天将黑，戒严将开始,这个时候还没收摊意味着家境的贫寒。

买几个鞋钉。

年迈的修鞋匠打量一眼丁纯的一身黑皮，马上低头，自己拿吧，不值钱。丁纯放下五块钱，他想帮助这个可怜的老人，拣上十几个鞋钉装进口袋。

窗户没遮挡，用钉子钉布。丁纯解释自己的行为，老人感激地点头。

院门上面挂着一块破布，小林很懂事，比自己心细。

哥，下班啦。

什么下班？丁纯还不习惯把自己的差事称为上下班，觉得玷污了上班这个词语，整天干的不是人干的事，这样的情绪也只在小林面前流露。

哥，给你看个东西！

来到西屋，小林爬到床底下掏出来一个包，递给丁纯。

丁纯打开一看，两把手枪，一盒子弹。哪来的？

鬼子仓库偷的。

丁纯不信，鬼子的仓库能进去吗？

仓库没有墙。铁丝网围的，鬼子人不多，我钻到里头摸到这个。

仓库在哪儿，你咋知道的。

我去大庙看哪个暗号，碰上一个要饭的，他带我去的。到芦苇里拐过去，绕到仓库外面，水上踩过去，鬼子转不过来。

暗号有动静吗？

小林说没有，三块石头得取走一块。把画的一道擦一半才能对上。

丁纯佩服老马给小林留下的暗号方法，简单好记，随处可用。那个要饭的什么情况。

小林说和我一样大，住在大庙里头。我看石头的时候他过来说话，我就说要找石头玩撒石子。我俩玩一会就熟啦。

丁纯认识小林以后总见他手里玩着石子。

丁纯记得有一种玩石子的儿童游戏。地上划两排五个方格，每个格子里放数量相同的石子，以收获石子多的一方为赢。小时候经常看到别的小朋友玩，父亲不让他玩嫌爬在地上不卫生，具体怎么玩却不会。

玩到鬼子仓库里？

小林说哥别生气，他说饿了，给他钱他不要，说去偷鬼子吃的。那条路看不出来，草好高啊，进去抓不到的！

拿别的没有？

没，他拿了两盒罐头，我拿枪。

他叫什么？

大明！

手枪的样子怪异，枪管后面长出弹夹，前面比较细，枪管与枪把似乎有个仰角。丁纯对枪械不熟，他对这方面不感兴趣，见过不少各类枪支却从未认真把玩过。

小林偷出来的手枪是南部“十四年”式手枪，是日本军队配发的制式武器，后来被冠名为王八盒子。由于南部十四年式8mm半自动手枪的皮质枪套在设计上，为了能够携带备份枪弹和弹匣，枪套的盖子采用了圆形凸鼓面硬壳造型样式，圆鼓鼓的枪套盖子真的像“王八盖子”。崭新的手枪枪油味浓重，丁纯掂量掂量说，没用，我不会用，你用不成，拿来干嘛！

小林挠挠头。

丁纯说留着以后说不定用上呢！先藏起来，别去啦，太危险！

哥，藏到地道里吧！

丁纯打开地道口将包紧的手枪和子弹扔下去，盖好红戳的空白证明包好也扔进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