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每人一枚乾隆通宝

小院的夜寂寞狭小，丁河仰望夜空，天上璀璨星罗如梦如幻，比大地清澈纯净。她的思绪已无法在一个具体的方向停留。桂天绝对可靠，他冒着生命危险跑进县城就是寻找自己，老梁意识到只有自己这边能够迅速出动，不到万不得已老梁是不会开口求援。接下来怎么办，情况只会比预想的还糟。

丁纯一直没打断她的思考，见她开始活动手脚。便说丁姨，我可能犯错误了。

什么错误？

南京出了事，丁纯有些犹豫。

在家里你从不掩饰，吞吞吐吐的，快说。

我在宁城碰到一个从琴庄跑去的特务！

认出你了？

没有，我把他认出来了。

那就好，你动手了！

丁姨，你是神仙。

狗屁神仙，一句话的事情你憋着不说，你报复心太强，还能有什么状况，

在琴庄，当时那个特务进门就说：都通知到了，每人一枚乾隆通宝！说完孙和平叫把门关上，派人将特务送到高田手里。当时我没在意，事情发生的太快，后来我们和齐生回到县城我把这句话忘了，也没报告给王友谅。丁姨，我确实忘了！

你老是说可能忘掉什么事情，就是这句话？

对，见到那个特务一下全想起来了！

丁河了解全部过程，有些秘密不说破很神秘，一旦说穿一文不值。难就难在说穿上，敌我双方都围绕这两个字做文章。潜伏在根据地的特务靠铜钱联络或者认证，这种方法简单可行，民间散布着大量前朝的铜钱，家家户户多少都有几枚，她就经常见农妇针线笸箩里串着铜钱。

丁纯说回来的路上我也想通了这句话的意思，那人知道客栈里全是他们的人，没想到我在里面。

齐生被宪兵处决说明他们安插的情报网被我们捕获，但王友谅那边不知道每人一枚乾隆通宝的情报，肯定有漏网的。丁河说，王友谅发火有可能意识到你遗漏了什么却说不出来而你确实忘了又在气头上。我必须报告上级，也许这句话已经失效起不到作用，不过你的处分跑不了。不管什么原因，你失职！如果敌人在根据地埋一个钉子，我们的损失有多大你最有发言权，我说过，地下工作没有借口，失误一次死一次永远无法弥补！我可以原谅你，你的信仰可以原谅你吗！

丁姨，我知道错了。

丁河打开黑暗里的院门，小巷静谧，星光下的地面泛出一层薄雾。他们谈话的声音很小，但时间稍长就得警惕一些尤其在议论重要事情。丁纯说上级怎么处理我都接受。

丁河语气变的缓慢下来，积累经验也是不得已的说辞，敌后工作千变万化，哪有时间让你积累经验。我们曾经有个同志总结过：生来就要成熟。是不是觉得这种说法太过分？

是。

是你个头。

屋里黑漆漆的，丁河的眼神格外明亮，她爱惜丁纯的热情，而对热情的尺度把握关系到一个人的成长与地下工作的安全。

还有一件事，丁纯说在宁城我见到我二姐，我姐夫在财政部，估计是个大官。

哦，这个情报重要！

算情报吗？

当然，他叫什么？

方执昆！

丁纯，以后这些事必须早点报告，我也大意了。

丁姨，你不知道，在你们面前我很自卑，你们都对我很好。我什么都不会，打枪，化装，电报还有你们的资格。

丁河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长，丁纯，你外表懦弱，胆怯，没有攻击性，与你接触的人都能发现这一点。但你的坦率，胸怀许多人不具备。孙和平为什么和你结拜，你俩根本不是一路人。就算你身无分文，他照样与你结交，从胸怀上讲你俩是一路人。或者这和家境有关，你们的家境优越，无忧无虑养成了不拘一格的态度凡事不斤斤计较。老梁跟我特别提起你的热情和信念，我同意他的观点。他说你头脑清楚，能应对复杂局面，这需要天赋，光靠培养太难得花多少时间啊。我们赔不起时间，他不推荐你我不会把你留下的，尽管我们很需要人。

丁纯听的眼圈发红。

你出身大家，家里结交富贵，能够触到别人摸不见的情报，所以丁纯你不能再干冲动的事情，好好活着，别做无谓的牺牲！我们的工作特殊，出不得半点差错。你是我的下级，必须服从我的命令，但你有权利也必须表达自己的看法，在命令下达之前提出疑问，否则就是不负责任。这几天情况复杂，能自己处理的问题不必请示，我相信你！除了小林，你我都要各挡一面，小林这孩子真好，很会望风，给我极大的帮助，简直就是一个战士。有个情况你要知道，她把原来细小的声音再压下去，侧耳听外面的动静，丁纯也慢慢养成这个习惯，谈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停顿。

首长来电，不同意为小林的转移单独组织行动，不得违令，如果有顺路可以考虑，由我们做决定不必请示。这是他第一次以个人名义来电，也是最后一次！

说心里话，我不想他走，他是我弟弟。

俩人无语，小林已是这个家的一员。丁纯换个话题，县长正筹集银元，数目很大，我帮他要了三千个大洋。

用途知道吗？

我想和宁城有关，他在宁城被人绑架了，消息一直被封锁着。

原因？

不知道，我还猜到绑架的人是民国日报的编辑何宿晚，他是我那个姐夫的兄弟，估计也是拜把子的。二姐就是通过他找到我的，他不知道我的身份，认为不过是我姐姐找失散的弟弟。临走吃饭的时候县长几乎把事挑明了，估计何宿晚方面要的钱，内情我不了解。可以肯定何宿晚不是军统的人也和重庆有联系，在县里他调查袭击车队的案子很详细，而且调查的角度不是记者的角度，更像是情报人员。我家里以前办过小报，他瞒不过我。

盯住县长，有没有可能·····

抢过来？可是你说过交通站规定不进行武装行动？

重建游击队和地下组织非常困难，他们需要帮助。规定是大纲，细节我们自己判断,该我们站出来我们必须站出来，尽我们最大的能力。你这个死脑筋以后怎么在交通站混啊，下一步我们要搞枪，你多留意。

我认识一个枪贩子，黑市的。

可靠吗？

没直接谈过，上午我替县长去赌场讨债见了一面，是个可交的朋友。还被人逼着赌了一把，赢了一万多。

赌场，说来听听。她精神大振。

丁姨，我们可是有组织原则的。丁纯明白她的心里，曹家集事件与桂天的出现使她焦虑,根本无法入睡。

工作谈完了，换换脑子，成天谈工作不累啊！

你怎么说都有理，我饿了，他翻看笼屉。小林跑进来，哥，我也饿。

丁河说小林，给阿姨看有肉没有，下手要快！

三人坐在小床上大吃冷餐。丁纯说给你们讲个故事，赌场大战洪小关。

洪小关是谁？

洪舞的侄子。

他将赌场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描述一遍，小林听的津津有味，最后丁河听到老寿星也是一楞，等等，你没听错，老寿星！

丁纯说没错，秦明善都傻了，洪小关没敢吱声！

丁河说没想到梁儒心身边收留这样的人物，怪不得县城除了日本人没人敢打他的主意，根本打不动。

丁姨，他很厉害吗？

厉害个屁，一个青帮小偷，不过我们的银元要泡汤，他身手太好！

你也知道他？

丁河说，老寿星，纵横南七省的独脚大盗，人称侠盗，杀人如麻，劫财无数。梁县长不知用什么手段把这个人收在身边，这人后来不见了。本来再怎么也算热血汉子，可惜没用到地方，妄称一个侠字。日本鬼子能打进来就是看我们不团结，各是一方霸主，而且是在中国最虚弱的时机捅刀子。他看上去多大岁数？

我看有三十岁。

不对，按岁数算他比我还要大，当年纵横南七省的顶尖人物有两个。一个是孙和平的大哥孙不平，一个就是老寿星。孙不平能攻善守，为人豪迈，座下弟子众多，率部独霸一方，时匪时兵，现在是汉奸头子。老寿星出入飘忽，千里独行，枪法出众，睚眦必报。累犯大案却颇具侠名你说奇怪不，一个小偷被称做侠客。这些成名的江湖人物都有一个共同点：狡诈,否则也存活不下去，能在乱世呼风唤雨的都有非常的手段肯定不好惹！

会不会冒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