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早点冒烟那来这么多事

啪啪啪，三枪击中三个枪手头部。

接着又是二枪，给不是很确定死亡的对手补一颗子弹，这是必须的。射击的很有节奏，间隔均匀。解决完威胁最大的枪手，迅速装弹，枪口瞄上翠月楼前的人群。

米仓雄最先反映过来，他最熟悉这种枪声，刚好他的面孔面向大街，射击，向楼上射击！他害怕楼上的枪手趁机出手，二楼的封锁不能懈怠。第二道命令，米仓雄指着前方的屋顶向身边两个保护他的喊，房上有人，开枪！两个队员马上出枪压制。两把短枪的射程无法射杀对手却可以给长枪指示目标。米仓雄在十几秒内做出正确反映，从战术上讲已非常了不起，普通人无法做到。

梁儒心见米仓雄突然变脸也发现情况不妙，对面的子弹已经射来，台阶上倒下五个便衣。

保安团的给我打房上的人，梁儒心也发现目标指着远处嚷嚷，保安团喜欢群殴，拥挤在楼下，已经把把二楼的窗户打成筛子，现在筛子在对面的房顶，对方的火力单薄。没人留意火把照耀下的活靶子接连倒下四个，更没人注意到倒下的都是穿便衣的。

石苏贴在墙角从垮掉烂窗户恰好望见远远的房上有一支冒火的枪口，来人是帮自己的，不知是谁。今天已有两次援助自己的枪战，他心里充满感激。此刻他靠不近窗口，帮不上忙。窗口不断有子弹射入楼顶，走近就是个死。二楼的地形利于防守却也把自己困住难以露面，战地变成死地。他不希望再有人来救自己，来这根本是送死。

屋顶蹲着开枪的人是张发旺。

他的小舅子去挖封锁沟被鬼子无端打死，媳妇被鬼子掳走至今生死未卜，下场可想而知，除了报仇没有奢望。

张发旺性格外向不拘小节，行为散漫大事却不糊涂，能沉住气。

等待，等待最好的时机。

张发旺有一杆老套筒不怎么好使，枪膛磨损的厉害，枪法施展不出来，子弹也不多。他一直想搞一支日制三八式步枪，今天机会来了。翠月楼枪响的时候他正在与几个同事喝酒，当同事听到枪声纷纷赶去他依然喝酒吃菜，如果听到枪声保安团的兵丁没有及时赶到会受到严厉处罚，轻者重打严者枪毙，这是大岛定的规矩。对于枪战他没往心里去，这种事从前很多。他是县里的老人，没人敢管教，成团长见他也客气。吃饱喝足回家美美睡了一觉，到黄昏醒来翠月楼的枪声依旧他才感到事情闹大了。以往日本人处理此类事件基本上以烧杀为主，从不拖延时间，今天有些奇怪，难道日本人转性了能够允许县城里进行这么长时间的围剿？好奇顿起，扛起枪直奔翠月楼。从警戒的保安团兄弟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进攻放缓了，不知卖的什么药。听说火车站来了一支日本人的侦缉队就动了念头，他想杀的只是日本人。其实那人的消息也不准确，并不知道火车站侦缉队里有几个日本人，随口一说而已。

既然开战，就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他扛着老套筒守在日军巡逻经过的路口。日军大部分去了曹家集，剩下巡逻的士兵也不多，这次他等来了两个。装做巡逻的样子等两个鬼子牛逼地经过，右臂一压枪托，枪口顺势翻过来。枪口几乎顶到脊背，一人给一枪。夺过一支三八式步枪，用刺刀狠狠戳下去，将俩个鬼子戳的稀八烂,收走弹药不慌不忙向翠月楼走。他的身份是最好的掩护，围着翠月楼前转了好几圈，最终选择上房。用布蒙上脸，他不想打一下就死，报仇还得继续。

首先干掉三个活靶子，再向火光里的人影射击。张发旺枪法很好，保安团都是熟人，不到万不得以不打，先打穿便衣的。侦缉队一般穿的都是便衣，基本上发发命中。打便衣算是蒙对了，倒下的十几个人起码死了六七个侦缉队的人，人却不是日本人。他对耳边呼啸而来的子弹视而不见，他了解他们的枪法，不瞄准说不定能打中，瞄准等于放弃，尤其没有依托，站姿射击最难何况还有仰角。不能分心，一旦分心躲避离死就不远了，不能随便晃动，来回晃动等于自己去迎合那些蹩脚的子弹，保持平稳反而最安全。打完子弹马上侧身倒下，重新充填弹仓。

和下午的情形不同，等侦缉队接连倒下米仓雄才发现上当了，枪手打的是侦缉队，没人理会伤者，没人施救。一个人一杆枪，不过这个人枪法很准，选择心脏以上部位。非死即伤，伤的眼见也不能活。掩体里没有动静，看来三个枪手最先遇袭身亡。他已经顾不上这些心腹爱将，尽管这是他精心培育的一支杀人利器，用中国人杀中国人的利器。当发现事情的进展没有按自己的意愿进行时，米仓雄果断发布命令，点火，投弹！翠月楼里腾地闪出一片火光，楼前的保安团将早准备好的手榴弹扔进二楼的窗口。

梁儒心还在大喊，打那个房上的人，快开枪！他慌了。翠月楼的火光扰乱他的心神。

这是翠月楼迄今为止最激烈的射击，声势浩大。有兵丁打光子弹躲到一旁的路口，总算完成任务了，还委屈的抱怨，子弹太少，也不多发点，多好的立功机会。

绝大部分子弹不知飞到哪里。好在人多，以多取胜，乱枪暂时压制住房顶的枪手。梁儒心喊道，冲过去，冲过去打死他！五十多号人马乱哄哄地举枪冲锋。如果原地射击还有希望击中张发旺，房顶有两面分别下倾的斜坡，枪手起码不敢轻易在枪林弹雨中露头。梁儒心急切的指挥气得米仓雄直打拳，添乱啊，长枪的优势在于距离与角度，枪手选择了恰当的距离与角度，反过来也一样。你举着大枪跑过去有用吗？米仓雄头脑清醒，他命令身边的兵丁不许动，继续射击。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冷静，而一群乌合之众体会不到镇定的好处只能徒增烦恼。果然，这些人跑到房下才发现没用，人在房上，子弹不能拐弯。手里的大枪成了棍子。

张发旺毫发无伤，只是不能起身。毕竟楼前的射击的人还是太多，乱拳可以打死老师傅。他顺手扔下一颗手榴弹，手榴弹在一片惊呼中爆炸。

翠月楼里的大火不可抑制地燃烧起来，楼里浓烟弥漫。窗户早被乱枪打散了，不时有手榴弹抛进来。狰狞的火光中梁儒心像一只无处发情的狮子哈哈大笑，死死的盯住翠月楼，他看见一个叫翠月的老人在火焰里正指着他的鼻子叫骂。

见对手得到压制，米仓雄轻松起来。望着屋顶火焰里模糊的黑暗的上空，小小的翠月楼竟然折损了几乎全部精锐，还是轻敌啊！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策，如果从头再来一遍自己决不会这样部署。楼上的枪手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竟然支撑了一天。而对面房顶的枪手枪法惊人，两分钟内就造成十几人的死亡。唯一庆幸的是中国人依然散沙一盘，如果这些人联合在一起将是一股很可怕的力量，正在进攻的中国人不明白这个道理。

家丁指挥保安团顺着屋檐将这一片房屋围起来了，张发旺想溜了，他的右边是一片开阔的院落。

这时在翠月楼的丁字口右边的房上冒出两个人影，悄悄露头。与张发旺的位置隔着一条马路，只不过离翠月楼更近。

像张发旺一样突然出手，不同的是他们的目标是米仓雄和梁儒心。两个人两把大肚匣子，以米仓雄和梁儒心为目标子弹横扫过来，梁儒心倒下时脸还朝向翠月楼，米仓雄还沉浸在自责里。今天的意外太多，人们对意外已经有了防备但还是被意外震惊，这次真的是意外中的意外。大肚匣子打完弹仓的子弹袭击并没有结束，随后飞过来两颗手榴弹接着又是两颗，日式手榴弹，目标还是米仓雄和梁儒心。

爬下！不知谁喊了一声，翠月楼前的人全部爬下，他们连还击的方向也找不到。

出声的是秦明善，他一直贴墙站立，他对中午到此刻的乱局无动于衷。在他眼里这点事情根本不算什么，他经历的江湖险恶比这里险恶十倍，看着无头苍蝇的梁儒心有些好笑，简单的状况搞的这么复杂。楼上的枪手能厉害到哪里？不过是一只瓮中鳖，他本来有一计，可以轻易将楼上的枪手擒获，既不费周折又不浪费时间，他想等他们折腾一阵再说，随着情况的进展他有了新的想法或者说计划，当有一个心腹过来提了一句相同的计策他严厉制止了，同时暗暗传令谁也不许多嘴否则决不客气。不客气的意思手下都懂，他手下的警察基本上都是跟他一起投奔过来的老部下，唯他马首是瞻。秦明善本来是梁儒心拉拢的一步棋，现在这步棋有了自己行走的欲望。谁也想不到他已与保安队团长成发奎暗通款曲，开始他并没有派人找成发奎，几句话把县长应付过去完事，一个劫匪不值当兴师动众，这是久经江湖的直觉。后来秦明善警觉起来，也许今天是个机会，也许不是，谁知道呢！成发奎不能出现在翠月楼，成发奎不出现梁儒心就很吃力，越乱越好，保安团群龙无首，无首的保安团意味着混乱和散漫。成发奎不是龙，他的地位不高，属于庸才上位，但庸才不代表不聪明，小心眼不比人差，一只猥琐的龙成不了大事却可以坏事。成发奎不露面，梁儒心事后也不会过分责怪，成发奎就是遇事就躲的性格。

成发奎不在码头就在附近的赌场，秦明善派一个心腹去码头找到成发奎交代好对策。

现在好了，梁儒心终于被不明不白的干掉，秦明善松了一口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梁儒心死在古训里也算死得其所。翠月楼在烈火中噼里啪啦响着，像一团矗立的火焰，火焰上头凝结一股浓郁的黑烟。

早点冒烟那来这么多事，秦明善喃喃自语。

县长死啦，县长死啦！

日本人死了，日本人死了！

秦明善身边的警察高喊起来，这消息一下震惊所有人，围困张发旺的家丁迅速跑过来，保安团的也收枪躲避。这些家丁跟随梁儒心多年，梁儒心从未亏待过这些忠心耿耿的随从，他们放下枪抱头痛哭。

响了一天的枪声终于在哭声中终止，只剩下孤独的火光。

袭击梁儒心的人一击便撤！

张发旺扔掉大枪瞅个空子跳下房混入一堆人里若无其事！

秦明善马上做了三件事。

一，派人通知大岛。

二，收殓尸体。

三，全城戒严。

一向委靡不振的警察队伍在秦明善的呵斥下精神大振，纷纷扑向各个街道设立岗位。同时偷偷派人尽快把成发奎找来，丁纯领着侯三从人堆里走出来参与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