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鱼的请求

丁纯没回头，无论那人是什么用意，都得把一页看完，现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已经很久没有读书，他贪婪嗅着满屋书本的纸香，久违了，书籍！

客人们静静看书，不时有人进店，有人付款离开。他将书放回原位，侧身走几步，与背后的人交换眼神，是王友谅。王友谅问：“先生喜欢哪一类书？”丁纯说：“风土人情。”

王友谅使个眼色便去门口的收款桌，陈列离开书店顺手在店外挂出盘点的招牌。

书店内安静，街道的嘈杂丝毫不影响书店的恬淡，仿佛脱离了尘间的血腥，纸张的翻动给这份安静增添悠远。丁纯捧着一本介绍琴庄风光的书，飞扬的文字一点一点复苏，他不在乎书的内容而在于一排一排竖立的文字。最后一个顾客走掉，王友谅立刻吩咐：“去王家小笼包。过桥左边巷子走到头左拐就能看见，这里马上放弃停止使用。”

从王友谅的语气里他感觉风雨将至。

小林在小桥上见丁纯夹着一本书从店里出来：“小鱼姐，我哥出来了。”他向丁纯招手。丁纯驻足桥中，水面浮动漂亮的运粮船，朴素的河道蜿蜒如古代绘画，船夫如仙大地静止，我的祖国，我的中国。丁纯忽然流泪，弯腰整理裤脚，麻木的人们我和你们一样，戴上麻木的面具强颜欢笑。终有一天我要撕掉面具生活，让琴庄的河道重新拥挤载粮的船队悬挂中国的旗帜两岸欢声笑语。

王家小笼包铺一大两小的房间依地势而建很不规正。小间里，陈列端上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摆上四副筷子蘸碟。

小林说：“哥，吃吧，我饿啦。”小鱼说：“等等，别让人看咱们没规矩。”小林很听小鱼的话。小鱼到底比小林年龄大考虑的周全。孙和平家里已经在准备晚餐，不能吃饱再回去，太尴尬，吃饭也是工作。丁纯马上明白小鱼的意思，他发现和小鱼有了默契：“小林，回去吃，少吃几个垫垫肚子。”

小鱼看丁纯的眼光里充满暖意，三人谁也没动筷子。

不一会儿王友谅进来问：“怎么不吃，不用等我，凉了不好吃。”

丁纯说：“晚上孙司令家里招待我们，现在吃了回去说不过去。”

王友谅拍拍丁纯的肩膀：“上级没看错人，我不是成心考验你，这样好说话。如果不是任务，我可舍不得大吃一顿，托你的福。”

丁纯想到他家里的三个孩子以及多病的老婆，不禁凄然。

王友谅说：“好啦，边吃边谈吧，你们随意。”

丁纯介绍道：“小林，你应该见过。这是小鱼同志。”王友谅说道：“小林我见过几次，长高啦,是个大小伙子。”小林说道：“王叔叔，我听哥哥讲过你，你真了不起，我和天云是朋友。”王友谅神色一滞：“你才了不起，听说资格比我都早，敬你一个包子。”

小林说：“我只吃一个，要肉的。”

王友谅实际也没吃几个，筷子一直在手里拿着，他注重细节，时刻预防意外的情况发生。丁纯说道：“把筷子都拿起来，像吃包子的样子。”

王友谅说：“我负责你们从琴庄到宁城的安全，在这期间你们听我安排。今晚你住哪里？”

“警备司令家里。”

“我安排了住处，看来不用了，我的担子轻松不少。”

丁纯说道：“这次我服从你的命令。”

这话只有王友谅听懂，他说道：“别提上次那挡子事了，你没有错，我的态度有偏见。”

丁纯说道：“是我太固执。”

“不说这些。我知道这次任务非常紧要，到达宁城后，有人配合你行动，接上头我就返回。清楚吗？”

丁纯说：“清楚。”

小林、小鱼端住筷子认真聆听，任务开始了，每一句话都很重要。

王友谅说：“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取得情报马上交给我们的人，这中间不能出差错，尤其不能将对方暴露，保守对方的秘密也是我们的头等任务，比情报更重要！如果取情报的过程发生意外可以放弃情报。”

丁纯说道：“收到情报，决不透露情报来源。”

“情报只能经过你的手到下线,如果下线失约，你负责保存或销毁，不必进行下一次。”

“是！”

王友谅继续说：“除了小林，你身边还需要跟几个人，你看需要几个人，什么样的人可以提出来。经费和其他物品我来解决？”

丁纯问道：“你可以参加吗？”

“可以，只要你提出来。”

丁纯毫不犹豫说道：“我希望你亲自去，既然任务重大，我们比较了解。”

王友谅说道：“没问题。”

丁纯说道：“怎么取情报，那边的环境如何，说实话我没经验。”

王友谅说：“先过去，过去有人安排，不过我提醒你，一切还得靠你自己具体研究。我合计最少两个人，这是最少的。我也提供不了太多人员，这种任务人多没多大作用，尤其在敌人心脏，一切都是秘密行动，人少反而安全。”

“经费不用给了，我带的钱足够用。可以将小林留下吗？”

小林一听讲到自己，眼睛瞪的老大，紧张的额头冒汗。

王友谅说：“我正要说小林的问题，他跟你去宁城，有人在宁城接他。鬼子又要扫荡了，已经封锁大部分地区的联系，根据地相关人员正进行疏散。还有小鱼，小鱼可以留下也可以跟你去宁城，去宁城她能提供掩护，任务完成后跟我返回根据地，你自己决定。我接到的指示就是这样，一切以任务为重。”

小鱼很少说话，从转移那天起她牢记上级的指示少说多看言多必失。在丁纯身边扮演乖巧的小媳妇话也不多，丁纯没有与她交流过彼此的情况，丁纯的游刃有余小林的敏捷机智给她深刻印象。她不想走了，转移的念头渐渐模糊，还去根据地吗？她目睹这样一群忘我的同志在敌后日夜奔波辛苦，所付出的牺牲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自己去根据地能干什么，既然不能拿枪上前线杀敌，她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工作比丁纯的地下工作更为重要。王友谅看情形是个上级领导，她突然对王友谅说：“请向上级报告我的请求，我不想去根据地工作，不想转移。我想和丁纯同志一起工作，请上级批准。”说完满脸通红低下头搓手指。王友谅正准备起身马上坐下：“说说理由？”

小鱼勇敢地说道：“我觉得我已经适合地下工作，这些日子他们做的工作我很感动，虽然很危险，总得要人去做。根据地就不危险吗？去哪里都是干革命，请组织上考虑，我是党员，一定服从组织！”

丁纯说道：“根据地的环境比县城好，你一个女孩子，不能整天跟一群汉奸混在一起。”

小林也说：“小鱼姐，去根据地吧。县城危险。”

小鱼说：“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怕危险我就不离家出走！”

王友谅严肃地说：“我可以向上级汇报，但是必须在完成任务以后。现在不讨论，我也做不出决定。现在我可以批准的是你跟去宁城，完成任务后再决定。”

小鱼说：“可以。”

丁纯说：“还有一个同志一起来的，和小鱼一样，转移的时候病了没走出去，是个女同志，四十多岁，大学教授。具体身份没告诉我，她托我传话，必须尽快去根据地，她不去宁城，想留在琴庄隐蔽下来，能去根据地最好。”

王友谅想了想：“我们本来准备安排小鱼，在琴庄隐蔽一个人没问题。”

丁纯说：“她现在的身份是我家的保姆，叫严妈，北方口音，安排隐蔽时请注意这一点。原本打算找孙司令帮忙，他是我的结拜大哥，想暂时安排在他家里。严妈不同意，她说没有敌后经验，难免出差。”

王友谅说：“等我一下。”随即出了小间。

房间里陷入沉默。小林明白自己迟早要离开丁纯，心里非常不舍，他和丁纯建立的手足情义难以割舍，忍不住啪嗒啪嗒掉眼泪。

小鱼也想哭，她爱上了丁纯，就在刚才，她突然发现丁纯住进心里，轻柔而温暖。小鱼用手帕擦小林的眼睛。

丁纯有些恍惚，身边这三个人的离别，亲人般的离别，就像当初离家离开二姐时的忧愁。

王友谅带着陈列回来：“他叫陈列，去宁城有他，跟你们一路。明天必须走，今晚琴庄有行动。明天在琴庄外的草滩阜车站等你们，我晚一天到达。”

丁纯想起丁人庆的话：“鬼子在云尖湖搞什么实验，听一个副官说的。”

“哦，怪不得封锁那么严，有名堂。今晚我们的行动就是针对它，我们派人摸进去过，有个同志进去失踪了，不知道里面什么变化。”

丁纯说：“我去过湖里，鬼子根本封锁不过来，据说里面有一百个左右的鬼子，肯定不是好事。我有不好的预感，他们肯定在干伤天害理的勾当。”

王友谅眉头皱成一团：“记得里面的地形吗？”

丁纯回答：“记得。”

王友谅递上纸笔：“画出来，能画多少画多少。”丁纯迅速画起来。他的记忆力超强，不一会画好草图：“如果没变化的话岗哨和驻地的位置没错，岗哨都是经过勘探的没办法变动，里面没见流动哨。湖中心好像有一个搁浅的船当作据点，如果真的搞什么实验的话，守备的力量不到五十人，甚至还少，里面总共才一百人，鬼子总是用凶狠来遮掩自己的实力。湖中心左边有许多湖汊进芦苇荡，我见有船出入，应该通向岸边，具体怎么走不清楚。”

王友谅接过交给陈列，陈列马上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