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劝退信火上浇油 但懋辛赴沪谈判

但刘存厚的劝退信，并没有到作用，反而引起了反弹。入川滇军致电云南军政府，并致电已拥护共和、独立了的各省军政府，电报中痛骂成都军政府，电告天下，由滇黔湘鄂，四省同发大兵，进剿成都军政府。滇军比举，是恼羞成怒，“拉大旗、做虎皮”，为一已私利，居然想集四省之兵，霸占全川！要知道，北洋军与国民军在鄂省战事正急，还有心撬动内战？可见滇军“援川”，是何意图了。

但蔡锷还算清醒，没有听他们的。况且当时，湘鄂军也抽不出来。前线正在与北洋军打，武汉三镇失了二处，撬动内战，首先南京政府就通不过，黄兴大骂滇军援川将领是一帮混蛋，主次不分！蔡锷认为，还是讲和算了。蔡锷致电尹昌衡说：“近接敝军沪洲电称，成都发兵数万，分道进攻我军，万一衅至彼开，恐不能不为正当之防御。”意思是，如果你们要打，我们也只好奉陪。还是“和平办理，共释疑团”为好。

尹昌衡岂是怕威胁的人！尹昌衡也不是没有头脑。刘存厚回川，滇军的底细，他全都知道了。云南是个小省、穷省。财力有限，因为是边防省，维持一个陆军十九镇，还要四川拨给费用。这次滇军四出，扩编的师、旅，有名无实，才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梯团”编制。而且军官不足，一个“云南讲武堂”出来的军官，不够配备。而且后勤不足。提兵出省，当然只能靠掠夺过日子。两个梯团，不到五千人枪，用三个师的陆军，他就不信把滇军赶不出去。

川军与滇军的冲突不断，有四处开花之势。川军采用大部队守备，精锐小部队出击。滇军穷于应付。而且，滇军发现，川军的战斗水平，不比滇军差。武器也不差，而且弹药充足。成都的兵工厂不但可造毛瑟步枪，还可以造子弹、炮弹。而滇军的弹药补充，靠从云南运来。枪弹还要从越南的法国人那里，用现银去买！这种消耗战打下去，在川南收刮来的上来的几百万两银子，都要消耗进去，对于个人来说，还有什么“搞头”！这种消耗战，还是不要打了吧！

说川军是“内战外行”，有失偏颇。如果说外行，例子就是六路围攻红军，吃了大败仗。其实，川军内战打起来，颇有章法，只是侧重点不一样罢了。可以说，另是一番风景。

川军初战，打起仗来，并不外行。知己之兵，是非训之兵，只能稳扎稳打，边打边训，逐步提高战斗力。而滇军，就吃不住劲了！

滇军也明白，再想在川内攻城掠地，已不可能了。但要他们退出川南这处富庶之地，也舍不得！云南是一个穷省，军政费用，在大清朝时，还有靠四川接济。占领川南后，搜刮的税款、盐款达到了几百万两银子，大小军官，搜刮公私财物，强抢暗夺，捞了个盆满钵满的，这种好地方，舍得走吗？滇军居然在此时，大肆扩军，从云南开来新兵，还真想编制一个师，以达到长期占领川南的目的。

但是，滇军的搜刮，造成了民怨沸腾，川军大军压境，刘存厚又带兵来了！刘存厚可是知滇军底细之人。川军号称来了三个师。看来，要长驻川境，得另想办法了！滇军将领齐聚泸州开会，什么办法？因为重庆蜀军政府与大汉四川军政府还处于对立状态。重庆蜀军政府认为，滇军是属于同盟会的，是一头的。滇军是来支援四川革命的，与滇军联系，甚至还要求滇军长驻四川，以借助滇军之力，统一四川。这也是滇军“援川”的合法理由之一。此时，何不借助重庆蜀军政府，达到长驻川南的目的呢？

滇军想赖在川南，为什么要借助重庆蜀军政府。这里面是有缘由的。原来，在重庆蜀军政府建立后，滇军的援川军还没有出发。重庆蜀军政府的都督张培爵发电报，邀请滇军入川，帮助四川革命。那时赵尔丰未交权，清朝铁路大臣端方还在资中，拥有陆军第十六协，即鄂军。而重庆蜀军政府除了夏之时从成都龙泉山，带来的二、三百人的正规陆军外，其余的军队，都是由巡防营、起义后由民团组成的军队。装备不齐，缺乏训练，想要西征成都，军队的枪械不齐，还编入了由学生组成的炸弹队，那手持自制炸弹上阵，这也太寒酸了点。重庆政府要统一全川，还得借助外力。

支援四川的滇军到达川边，还未入川时，形势已大变。端方被鄂军十六协中的革命党斩首，赵尔丰交权，按理，“援川”的滇军已没有理由入川了。十几天后，赵尔丰被杀，大汉四川军政府改组，尹昌衡当了都督。四川军政府已是同盟会的掌权了，滇军更没有入川的理由了。几天以后，滇军的第一梯团，到达宜宾，又过了几天，第二梯团，到达沪洲。重庆蜀军政府对滇军入川，是抱欢迎态度的。是想借滇军之力，对付成都军政府。重庆蜀军政府与入川滇军还订有条约，条约规定：“蜀军政府请托援川滇军协力维持大局，月给军饷五万两。然不得自由行动，干扰地方民政等”滇军认为，这是滇军入川合法性的凭据，到了此时，当然要重庆蜀军政府出头，维护滇军入川的合法性了。

找重庆蜀军政府出头，还不止这些。当黄毓成在合江捕杀了民军川南总司令黄方，黄方是重庆蜀军政府任命的。蜀军政府虽来电指摘，但也肯定了：“滇黔军政府派军匡助，两月以来，颇赖大力，得以维持全川和平”。这种说法，居然不顾事实，还是在帮滇黔军说话。把黄方被杀，枪毙国民军司令刘礼谦称为误会。看来，重庆蜀军政府对滇军寄以借重，才会出此言语，此时，滇军当然要找蜀军政府来当挡箭牌了。

这一次，滇军将领们想了一个招，前面入川的借口，都不存在了，需要找一个新的借口了。南京政府正在嚷嚷“北伐”，何不利用此口号，以“北伐”为借口，为滇军赖在川南不走找理由。或趁此索要军费，决定由滇军的一个支队长黄毓成电重庆军政府，邀请但懋辛，到沪洲商议北代之事。言下之意，滇军是不会退回云南的，还要驻在川南，准备北代，反正找一个“正当”的理由赖在这里。

滇军为什么要找“北伐”这个理由？因为大清朝，还没有垮台，还在发号施令。南京政府也在叫北伐，鄂省危机还未解除！“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北伐”的理由，似乎相当充足。“以革命的名义”，你还能说什么呢？滇军想出这耍赖一招，还真灵！可能是从此以后，以“革命”的名义，这顶大帽子下，塞入私货，还叫别人无话可说的方法盛行的原因吧。

也许，重庆蜀军政府一开始，就把在成都的大汉四川军政府当对手，才会借助滇军的。而尹昌衡，根本就没有把重庆蜀军政府当对手。他一上台，杀了赵尔丰后，就派出军政府中同盟会的人，与重庆方面联系，商议川政统一，那使派出的领兵将领，也是同盟会的人，而且与蜀军政府中同盟会人员有联系的人，尹昌衡的目的不是征战，而为了联络感情，达到川政统一的目的。但对滇黔军入川，尹昌衡认为，滇军，是打着援川的旗号，干的是侵略四川之事，那是必须要驱逐之！事实证明，尹昌衡的判断没有错。

入川滇军为什么要派黄毓成，专门找但懋辛“商议北伐之事”？这是有缘由的。黄毓成与但懋辛相熟，而且都是同盟会的会员。还是在东京，1905年同盟会成立时，与但懋辛，熊克武等一同加入的。在日本时，经常在一起活动，学习、讨论等。算是关系较深的。黄毓成后来进了日本士官学校。但懋辛与熊克武，追随孙中山，成了职业革命者。但懋辛是重庆军政府任命的带兵官，是西征成都的西路指挥官。可能是黄毓成认为，但懋辛是紧跟孙中山的人，以“北伐”的名义，他会接受的。说得不好听，这个一心只为革命的但懋辛，“鸡磕钻”（即头脑不那么灵光）没有那么多，好认死理。好骗一点。加上但懋辛与孙中山的关系，又是同盟会的评议员之一，是同盟会中枢的人，说得现代点，可能相当于“**”里的人吧，重庆蜀军政府的人，不能不听他的。

还有一点，但懋辛比黄毓成小，人较单纯，参加同盟会，还是评议员之一。整天想的是革命。黄毓成认为，但懋辛好哄一点，只要整出大道理，对一心为革命的但懋辛，就会顺着爬的。黄毓成不一样，秀才出身，上了士官学校，因游泳第一，见过日本天皇，天皇还赠送给他一把宝刀。回国后见了清朝皇帝，分发到云南当新军教官。官场上历练多，也知当官的好处，云南重九起义是参加了，现在是官也有了，兵也有了，钱也多多的来了。要说服但懋辛那个书生，他认为还是好办的。

为什么重庆蜀军政府要但懋辛带兵？但懋辛，只是在日本东滨学校学习过，那只是一所预备军校。参加同盟会后，就中断了学业，与熊克武一样，成了职业革命者。但懋辛参加了广州起义，失败后，被广州的清政府关押了半年，刚被押送回老家，四川自贡地区的荣县，交地方官“严加看管”。接着，就爆发了辛亥革命，重庆的革命党，就到荣县，把但懋辛接到重庆，参与重庆起义，组织蜀军政府。因为他在日本军校学习过，虽然是预备军校，但参加过多次起义，虽然都没有成功，但带兵还可以吧？最起码，但懋辛是忠实于同盟会，重庆蜀军政府的。

一个在广州起义的革命党，清政府抓住了，是要杀头的。而且，但懋辛，还是受了枪伤的。他被关在广州道台衙门里，幸好有四川同乡照看，给他编口供，麻了过去。治好了枪伤，还受到了优待，没有进监狱。其实，制台、道台心里明白，他就是一个革命党，但也装聋作哑，为了应付上面，判了一个“如无应讯情节，派员押送回籍，交地方官严加约束。”翻遍“大清律”，也没有这么判的。可见，当时清朝的官吏，知道大清朝的时日不多了，都在给自己留后路！但懋辛算是捡了一条命。

地方官严加管束，只是一句话。押送的人，在荣县大堂上交差后，地方官明白，这只是官样文章，当不得真的。即叫他家里人把他领回去，再也不过问他了。所以，但懋辛，才参加了重庆光复。

但懋辛，从水路到了沪洲。本想走旱路，顺路可以回荣县，到家里看一看。但内江，隆昌一带，驻的是川军第二师。现在重庆政府与成都政府还没有谈好，他怕路上不便。那个孙兆鸾不是同盟会的，要是“装怪”把他扣住，且不误了大事。

到了沪洲，黄毓成把他接进城里，还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把但懋辛，当上司一样的敬着，一口一个“职部”什么的。但懋辛是个书生，虽然几年的职业“革命”东奔西跑，经历了不少事情。但跟孙中山久了，革命的意志到是坚定，但在“方略”上，还不太老练。黄毓成与他套着近乎，先不谈相关事情。当然是先接风喝酒，说一些在东京一起时的趣事。双方欢谈，杯来盏去的，渐入佳境。但懋辛的心里挂着事情，重庆军政府要他来会滇军将领，是带有目的的，滇军没有守约，不干涉地方政务，他们过界了，成都才派重兵围堵，而滇军一事不解决好，也影响到重庆政府与成都政府的和谈，如果四川内战一开，内部打起来，还会影响鄂省战事。说大一点，还会关系到共和革命是否成功的大事。叙旧也差不多了，开口问道：“毓成，杀黄方之事，你是太过分了，还挖心抛肝的，为什么这样做？”

“这不是误会吗？我们得知，当时从沪洲运往重庆的一批盐款，因为蜀军政府成立。押款的差官，得到消息，船停合江，不敢走了。川南也在闹，也不敢回来。差官不敢擅自处理，就停在合江。我们得知，我带兵赶到合江。黄方先我们一步，劫了盐款。我们也不知他是什么人，以为是土匪，才出此误会。”

“那你们攻叙府（宜宾），灭十四标，杀标统，杀了川南军政府的人，而且还自委地方官，这与蜀军政府与你们订的条约不符吧，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详情我不知。听谢汝翼说，宜宾匪患严重，驻在城外各要道有约二万人，是匪，还是同志军分不清楚。谢汝翼为了维持地方安宁，情急之下，动了手。这里面也有误会。”

“毓成，过去的事，我不用一件一件地说。你们自己委任地方官，劫持税收，占据了川南盐税之地。这些事，只能到此为止。我来，不是问你们要说法的。你们控制的川南各地，应交还地方了。地方官不能由你们委任。四川的革命，成、渝两地正在谈合并川政。援川滇军，应当回滇了。”

“我们也想回去啊。但现在还不行，革命尚未成功，鄂省还在大战。滇军除了进湘境，北上援鄂有一路外。我们这一路，既已入川，何不与川军一起，共同北伐，出川境，到陕西，直捣黄龙，这一支奇兵，不但可震撼清王朝，还可解鄂省之危！这也是蔡都督的愿望，蜀军政府的同仁们，可能也是盼望的吧。东京一别，知兄跟随中山先生，出生入死，不就盼着这一天吗？川政统一，集川、滇、黔之兵，声势浩大。兄是中山先生身边的人，由兄来统率这支大军，建立千秋伟业，兄的意下好何？”

黄毓成突然给他画出了一个大大的饼！又灌了一通“米汤”（川话，奉承的意思），但懋辛，确实有点动心。这也是他日思夜想的“伟业”。这种事是真，还是假，先不说。但这是大事，他也不好擅断。

“黄兄是传蔡都督之意，还是你们自己想的？”

“当然是松坡先生之意。滇军入川，待川政归一后，滇军就要北伐，这是早就定了的。滇军入军的初衷也就是为此，如果不是川军阻挡，我们已到陕西了。”

“这是大事，待我去电，请示一下蜀军政府，听候蜀军政府决定后，再说吧。”

“兄是中山先生身边的人，可去电南京孙大**，由**定夺，张培爵还敢不执行！”

“军事是陆军部长黄兴负责。我现在是蜀军政府的属员。当然要先请示重庆，重庆再请示黄兴、或者南京，民国建立了，还是要有规矩的。”

“当然、当然，还得按规矩办事。兄不愧是中山先生身边的人，事事讲规矩。”

“讲规矩，是民国官员首先应遵之法。不过，黄兄，入川滇军过界太多，就是不讲规矩。现在之事，应当按规矩办，滇军应当交出地方权力，所委官吏应收回，从明天起，停止劫持川税！”

“此事当然要办，但由谁来委任？谁来收税？重庆，还是成都？”黄毓成这才知道，但懋辛，还真不好“麻”！以为他是一个只会讲“革命”的书生，在利益前会是一窍不通的，没想到，涉及到地方大权，也是寸步不让的。黄毓成当然不敢与但懋辛硬上，动粗。当时，杀他的心都有了。这可是断了他的财路！但是他还不敢，但懋辛是中山先生身边人，与黄兴交情也不浅。还是重庆蜀军政府的要员。又是他邀请来的。有什么闪失，蔡松坡先生第一个就不会饶了他。杀黄方，他已恶名在外，蔡松坡看在他是东京的老同盟会员，起义时又身先士卒，立了大功的面上，只训诫了他一下。交地方权，他可不愿意，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如水一样的流来。但他是一个经过官场历练的人，应对这个局面，也不算难。他给但懋辛，出了个难题。成、渝不和，要不，蜀军政府也不会借重滇军了。现在成都的川军压境，重庆方面任的地方官，成都方面不一定认账。川南是四川税收重地，尤其是盐税，谁抢到了盐税，谁就有实力主川，成、渝不抢，这才是怪事！

但懋辛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川政未统一，谁来委任地方官？川军号称三支陆军师压境，成渝有隙，如果蜀军政府委任，引起成都误会。尹昌衡杀赵尔丰的手段，就知是一个不择手段，厉害之人。一旦误会，成渝生恶，内战即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此事也不是马上就办。待我请示重庆，再定方略。”但懋辛，只好找一个台阶下，暂时不议此事。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个酒席再吃下去，已是索然无味了。酒席草草收场。当下决定，有关问题，明日再议。

此时，成都、重庆两地军政的谈判有了进展。参与谈判的人，其实都是同盟会的人。只不过谁主、谁次，权力的再分配而已。尹昌衡坐阵成都，掌握了省政，川西富庶之地，有财力。更关键的是，尹昌衡手下有四个正现陆军师！川军第一师，打垮了边军，正从川西地区，赶往川东，那可是一支老牌的正规陆军！而重庆的军队，都是一些草台班子。巡防营、起义民团改编的，缺乏懂现代军事的军官，而且枪械奇缺，军队中火枪、抬枪，独一子的老毛瑟、大刀、长矛什么都有。与成都的四个师的陆军不能比！就是新成立的四川陆军第四师，虽然基本部队是三千巡防营的兵力，但军官全部换成了军校生。尹昌衡，给了刘存厚的招兵权，发给足额器械服装，还有经费。刘存厚做得也是相当绝！新分来的军校生，要想当官，就得出去招兵，招到三十人，当排长，招到一百人，当连长、招四百人、当营长。如果招到上千人，当然就当团长了。期限二十天内，带新兵到川南师部点验。这些军官带着银子，军装，到各自家乡招兵。“竖起招兵旗，必有吃粮人”！不到二十天，那些军官陆续带着新兵赶到。刘存厚，兑现了诺言，以人数多少封官。川军以招兵多少当多大的官，刘存厚，开了一个先例！这个扩军办法就在川军中传承下来了。刘存厚这个新建立的第四师，也是足额，枪械齐整。有什么办法，谁的实力大，就听谁的吧。

双方代表，会集成都，谈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正式签字了。此时，一个影响川政的人物，胡景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