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风生水起（1）

左岸镇的北边十余里，是一片广袤的山区，运河从几座不高不矮的山岭下通过。这段运河也基本是沿着原来的河道挖掘的。而和这段运河平行的，还有一条东成河，只是河里不能行船，水缓缓地流到一个叫观月湖的湖沼里。湖沼里有一些稀疏而耐水的矮树，没有人家居住，也没有人在里面种庄稼和其它任何作物，只有一些鸟儿和一些不入流的小动物在里面安家。这地方其实隐藏着一个秘密，不到时候，没有人知道。清道光九年，这个秘密被人知道了一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慢慢被人遗忘了。这个秘密就是，如果遭遇洪水，扒开左岸附近一个泄洪口，运河里的洪水，就会奔腾涌入这个观月湖。而如果扒开这个泄洪口，那条蜿蜒在观月湖边的十几公里长的公路，就要完全被冲毁。但当初设置这个泄洪口的时候，还没有这条公路。

此时，在这条公路上，有许多人来来往往，还有汽车。

来往的人群，除了背包袱的行人之外，很多是挑着担子背着箩筐的山民。自从左岸镇上开了一家收购山货的商行之后，这条公路上的人就多了起来。

这家商行的信誉很好，收了山货，当场给钱，概不赊欠。价钱虽然比日本鬼子来之前低了两成，但由于不赊欠，所以仍然深得山民信任。另外，这家商行也是方圆五十里范围内唯一还在收购山货的商行。

这条公路，其实并不通往左岸，只是在离左岸十一二里路的地方分岔，一条路继续前行，一条分岔就上了运河堤坝。以前人们到左岸，就是从运河里坐船来，要不就是沿运河堤岸来。以前公路、铁路不发达的时候，人们来左岸，都是坐船来。现在有公路了，一般就是从公路上来。运河里走的，除了一些打渔船，基本就没有运货的船了。大家运货，都从公路或从更远一些的铁路。南下的煤炭，北上的粮食，从津浦铁路走，既方便，又快捷。

所以，左岸就这样慢慢没落了。但是，却有一群人看到了它的战略价值。山上茂密的树林，可以藏兵；山下丰腴的稻田，可以提供充足的粮食；还有山中的山货，可以提供丰富的食物。一条公路从山下通过，山上有兵，则可以扼守之，切断之。运河边**头，还可以走水路进退。运河对岸是一片丘陵地带，虽不适合大部队展开，却适合展开游击战。

刘文武率领他的游击队，来到南昌新四军军部，被分配到第一支队。原帮人马不动，成立第三分区，他任分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上级限他一个月内到运河左岸一带开辟根据地，发展壮大队伍。这一个月内，他必须将分区人员配置齐，立马开展工作，军部也将很快开赴皖南。

县委**宋家福还没有走，但从刘文武一接到任务，他就走不了了。刘文武把他留了下来，要他协助侦察科长张小舟打前站，趁着鬼子还没有顾得上乡村，去运河左岸建立情报站和供应站，先期筹集粮食和其它物资。这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个月内，他将率领部队进驻左岸山区。而这一个月内，他们除了建立情报站和物资供应站之外，还必须摸清山区和左岸的情况，绘制出交通草图，查清人口和资源情况。他的公开身份，是湖南瓷业公司东南综合贸易商行的账房先生，也方便开一家商行，从事商业活动，为部队筹集经费。他不公开的身份，是第三分区后勤供应科科长。他原本公开的身份，是醴陵街上一家饭铺的老板，对于当账房先生，那是轻车熟路，有模有样，不要重新去学。至于他要的伙计，他可以从三分区的战士当中去挑。于是，他就要了跑得快的**。**不但跑得快，人也比较机灵。这干地下工作，首先就是要机灵，不机灵就干不了。只等这两个站建立起来，如果还需要人手，再另外派，他们也可以就地发展。

接到任务后，他们三人就化装成商人，一路往东，再北上，终于来到运河左岸。想不到竟遇到一群早年来此开发的醴陵人，并且是掌握着左岸大权的一群人，前期工作就开展得比较顺利。公司开张这几天，左林东、晏时进、杨运华、王国禄、姚慎思，都来帮忙捧场，那个热闹，搞得左岸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消息也就很快传遍了整个左岸地区，包括山区在内。因为那天刚好是每年一次的左岸春社日，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都来赶春社，看热闹。这名声一下子就出去了，第二天就有山里的山民送来了山货。

左岸就是这片山区的一个窗口，公司的商行一开张，就等于是打开了这扇窗口了。

开张后的第三天晚上，张小舟就开始给分区刘司令写报告，汇报了这里的情况，并且请求部队早日进驻。粮食他已经准备好了，只等部队派人来运，还有许多其它物资。而且他还汇报了左岸镇想建立护卫队的事，要求准备五十支枪和一千发子弹，并派出一位队长和一位军事教练，以训练护卫队，将来可以发展成为队伍的一个连，还详细交代了其他事项。写完报告，他把那份约书和收据，夹在报告当中，一并交给**，要他连夜送到八十公里外的县城，交给邮局北门营业所的一个营业员，并告诉了接头暗号。接头后要他赶紧返回，不得停留。

八十公里地，现在走，脚步快的话，刚好天亮就可以到，再赶回来，可能就是下午了。

报告装在一棵被剖开掏空，又用细线从笋叶下拴紧的竹笋当中，上面做了记号，一般人认不出来，然后混在一小背篓竹笋里，背在背上，**就出发了。路上，如果有人问，他可以说是左岸镇的人，挖了些竹笋到县城去卖。反正，张小舟是相信，机灵的**一定会完成任务，安全回来的。

一早，商行还没有开门，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这让张小舟和老宋都感到意外，因为他们在左岸并没有什么熟人，就算送货的人，也来不了这么早。

匆匆起床开门一看，竟然是晏时进，他身后站着一个小伙子，很腼腆的样子，一看相貌，却和晏时进有几分相似。

“张老板，真不好意思，一早就来吵醒你的瞌睡，实在是不好意思。”晏时进谦卑地说道，双手放在腹部，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老叔这不是讲外人话啵，我和先生也准备起床了，老叔这么早来，肯定有事，请进来讲呗，后面这位，是令郎吧？”张小舟道。

“是是是，正是我的小免崽子。我来，也正是为了他，唉！”说到这，晏时进叹了口气，似有无尽的烦恼似的。

“老叔何故叹气呀？进来讲，进来讲。”张小舟说着，就把晏时进往里让。

“也好，也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讲清，就进来打扰张老板一下喽。走进去，你只畜生崽仔，不听话！”晏时进就呵斥起他的儿子来。然后，就跟着张小舟，朝院子里走。

一边走，晏时进就一边讲开了：“这是我的满崽，清河，年纪轻轻，一不想作田，二不想驾船，三不想上山，只想吃快活饭，一心要学做生意经商，去过省城和县城，都一事无成地回来了。前日，看得你们商行开张，就一心要进来跟你学徒，死皮赖脸地要我带他来跟你讲情，要你收他进门。你也晓得，老家有句俗话，爹娘疼满崽，我也只有腆起这副老脸，一早上来敲你张老板的门，给他求情，我看你们的人手也不够，想请你收下他，且当一个小工，不讲学不学徒，用一段时间。如果觉得还可教，再讲收徒弟的事；觉得不可教，你一脚踢他出门，我不讲二话。不过，话又讲回来，我家清河虽然只想吃快活饭，但孝心还是蛮好，在省城和县城虽然没有混好，但时头八节，都会捎些好吃的东西回来孝敬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清河嘞，你要记得啊。你在省城混不下去，县城混不下去，回到左岸镇上，如果还混不下去，那就是你的不是了。张老板，如果能有幸成为你的徒弟，你打也好，骂也好，我不管。只要他能够学成才，我就给你烧高香。左岸镇，就没有你办不成的事。如果你答应了，今日就在镇上办敬师酒，请镇上的三老四少为证，可以啵？”

听了晏时进的话，张小舟心里五味杂陈，如果他只是一个纯粹的商人，收下这小伙子，到是无所谓。能学则学，不能学就当请了一个小工。但关键的是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是负有特殊使命的人，并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如果有一个外人整天在一个院子里，就难以不让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况且，这个小伙子去省城和县城呆过，谁知道他的背后有什么秘密？

但从晏时进的话中不难听出，如果不答应，还不好办，会得罪人，对今后的工作，也是不利的。那将等于是树了一个恨你的人在对面。

怎么办？张小舟的脑子里，高速地旋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