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各怀心思

C47运输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一跃而起……

因为和沈言等人的冲突，原先准备前往宜昌前线的美军顾问团被撤销，C47运输机也由美军顾问团的专机变成了美军考察团的专机，目的地依然是老河口机场。

有郑介民在，沈言五人没有被落下，依然坐上了这架飞往老河口机场的专机。

因为沈言五人，机舱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即便军政部那位中将厅长妙语连珠，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不能从那些美国人的嘴里多掏出一个字来，更不消说其他人。除了郑介民，机上没有人不对沈言五人心怀怨念，要不是郑介民在这架飞机上，沈言五人怕早就被人给扔出机舱了。

对上位者而言，不形于色只是最为简单的基本功，要是所有的心情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个明明白白，他们现在的位置就该在战壕而非这架飞机的机舱里。

成忠一直在留心观察，可让他失望的是，除了让他感受到有一丝丝尴尬的的气氛外，他并没有从他的观察中获得什么有用的发现，无论是那些军政部的长官还是那些军令部的长官，他们的神情似乎和刚看到时没有什么不同，就连郑长官也是如此，即便那些美国人，也同样如此。

成忠没有揣摩上意的习惯，可今天不一样，今天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些长官们究竟在想些什么，因为他绝不相信长官们会对被奉为上宾的美军士兵被打无动于衷。

他所以想知道，是因为他已参与其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担心沈言甚至超过了他对自己的担心，他们现在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而沈言就是最大的那只，沈言长官要是都完了，他又岂会被剩下？

此时的成忠，对沈言的印象已经完全改变，他不相信眼前的这些长官们会轻易放过沈长官，他实在担心，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一队荷枪实弹的宪兵出现在他和沈长官面前……成忠心乱如麻。

“要不把飞机劫了？”

成忠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赶紧偷眼向四下看去，生怕自己的这个念头被人给窥破。当他的视线落在谢天临身上时，他很是惊讶的发现，谢天临的眼里像是有什么不明的意图在闪烁。

“这家伙难道和我想到一块儿了？”成忠很是困惑。

谢天临没有想过要劫飞机，他想的是要不要赶紧和身边这位似已睡着了的沈长官划清界限，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禁不住这位沈长官的**，要向那个美军士兵动手，要能继续忍下去，多好！

是的，他怕了，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战时上尉，在军统局这个庞然大物里，他这样的人什么都不是，那些大人物要是想让他死有的是办法——无数的办法，每一种办法也都绝对的冠冕堂皇。

不错，老板是护短，而且是有名的护短！可军统局仅本部就有上万人，若是再加上各地情报站和那些外围组织，人数又要增加几倍，要再加上由军统控制的“忠义救国军”等等这些武装部队，人数就算没有几十万，也绝对有十几万，这么多人，老板护得过来吗？

老板只护有用的人，即便他是老板，也一样如此。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沈言只是督察室的一名督察，他能不能让老板觉得他有用？可若是和沈长官划清界限……这界限又该怎么划？而自己又该去投靠谁？局里八大处的处长他倒是个个都认得，可那些处长会认识他吗？他所认识的人中，甚至连一个和沈长官军衔持平的都找不出来，要是连沈长官都罩不住的事情，那些人会罩得住吗？

至于投靠日本人或者76号，这根本不就不在谢天临的考虑范围之内，先不说能不能逃脱军统局对他的制裁，就家里那些曾经加入过“斧头帮”的叔伯亲戚，也铁定将他乱刀分尸。

“干脆投靠**得了……”

似破罐子破摔，这个念头很是突然的就出现在谢天临的脑海里。

让谢天临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竟对他充满了诱惑，好像它的种子就一直深埋在他的脑海深处，直到今天它才向他展现出一线嫩嫩的绿，因为他发现，在有了那样的念头之后，他没有拒绝不说，反倒开始谋划起将念头变成现实的可能性。这让谢天临感到很是难过。

“我被赤化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谢天临并没感到紧张，他只是有些没想明白，不过跟踪了一下红岩村和周公馆的那些土八路，自己怎么就被赤化了呢？

成忠的目光谢天临也看到了，是他在审视自己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充斥在成忠眼里的那种近乎于慌乱的紧张被他看得明明白白。

“这家伙在紧张什么？难道他还想把飞机劫走不成？”谢天临心想。

尽管成忠和谢天临的眼中都闪烁着莫名，董玉峰却没去瞧上一眼，就算现在把这两种目光放在他面前，他也生不出要去琢磨的的念头来。

看着时不时瞄向沈言的柳琳，董玉峰的心里充斥着酸意，浓浓的酸意，一个无论怎么爬也爬不出来的酸意的世界，将他的人和心完全包裹。

英雄救美！

他曾经幻想了多少次的场景，一出属于他的人生大戏，竟然以那样一种离奇的方式出现了！从内心来讲，他对那个侵犯柳琳的美军士兵隐隐是感激的，这一点他无法否认，因为若没有那个美军士兵，他又如何去完成“英雄救美”这一壮举？

人生的大戏开演了……可人生的大戏就这样落幕了，就在眼前，暗恋已久的女神，竟然将含情的目光抛给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在今天以前他和她都不认识的人，而这本该是属于他的待遇。

“可这个家伙从头到尾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董玉峰很是恼火的想着。

董玉峰的恼火柳琳视而不见，别人幸不幸福与她无关，只要自己幸福就行了，而此时，她就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

“你他妈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一想到眼前这个人说的这句话，柳琳的脸就开始发烫，不是男人怎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是男人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一枪阻千军……好吧，没有千军，只是几个美军军官。可连美军的军官都敢阻拦，千军又岂在话下——太帅了！

“沈长官这么年轻，应该还没有家室；沈长官工作那么忙，应该还没有喜欢的女子；沈长官……”

偷偷看向那张在睡梦中依旧棱角分明的脸，柳琳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在猛然加快，扑通扑通的，像是就要跳出来一样。柳琳不敢再看，她怕自己剧烈的心跳会将眼前这个人给惊醒，她更怕的是，她的心要是跳了出来，那样的心思就会被所有人给看到。

视线移动，转向了身后的舷窗。洁白的云朵从眼前飘过，刺目的日光在遥远的天边挑动她的视线……或者是注视得太久，又或者只有云朵和日光的天空过于单调，柳琳发现，不知何时，在她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迷茫，一种面向未来的迷茫。

“抗战胜利之前，我局所有人员皆不得结婚，违者，军法从事！”这是老板为军统局的所有人定下的规矩。

想到这条规矩，柳琳猛然清醒，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把日本人赶出中华大地的那一天，她现在无法确定，或许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她已经融入到了中华大地那厚重的泥土中，成为泥土的一份子，又在春天来临的时候变成一朵花，或者成为让花盛开的养分……也许那泥土中不仅有她，也有沈长官，至于飞机上的其他人，她不敢保证。

收回视线，看向闭着眼睛的沈言，柳琳未曾察觉到，在她看向沈言的时候，她的目光已经变得幽幽。

“如果天意无法改变，如果死亡注定要来临，就让我，走在你的前面！”这是柳琳看向沈言时在她心里生出来的一种坚定，一种心甘情愿的坚定！

尽管沈言并没有真的睡去，但柳琳的表情和眼神他无法看见，紧闭的眼睛，沈言的脑海中，许许多多的人和许许多多的事交织在了一起，过去和现在的都有，如同一团乱麻，想要厘清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这让沈言不禁生出一种很深的疲惫来……

飞机在老河口机场降落的时候，时间已是午后，厚重的云层，蓝天和阳光被挡在了云层的另一边。

飞机降落，舱门打开，美国人和军政部、军令部一众长官下了飞机。在飞机上等了好一阵，估计长官们都已经被人接走，沈言这才带着成忠、谢天临、董玉峰和柳琳四人下了飞机。

下了飞机之后，沈言四下打量了一下，却没有看到来接机的人，正琢磨要不要借用机场的电台和总部联系一下，几辆美式吉普突然从飞机的另一边蹿了出来。快到面前的时候，最前面那辆吉普突然一个加速，围着沈言五人转了两个大圈，这才停下。

之后，一个中校军官从车里跳了下来，不等沈言看清这个人的长相，就被来人一个熊抱抱住，“老同学，南昌行营一别这么多年，你有没有认出我来？”

“邱志坤！你这德行，这么多年怎么还没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