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再见齐俞澄

客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审视了一阵沈言之后，柳孟园开口说道：“这里没有外人，还请沈贤侄据实相告，沈贤侄到底是哪方面的人？”

沈言也不想和柳孟园绕弯子，直接道：“不瞒伯父，我来自重庆，身份是军统局的一名上校。”

“我还以为沈贤侄是延安方面的人。”柳孟园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那我女儿呢？”柳孟园又问。

看柳孟园的神情，沈言估计他其实已经猜到了柳琳的身份，不过是还心存侥幸罢了。

沈言答道：“她和我一样，都是军统局的人，现为军统局的一名上尉。三年前她从家里出走，在到达陕西后不久就加入了军统局。”

“唉——”柳孟园长长地叹上一口气，“小的时候最不让我省心的就是她，眼看着人长大了，可以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了，没想到她还是让人不省心，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这是柳家的家事，作为一个外人，沈言自然不好接口。

稍待一阵，情绪稳定下来的柳孟园又才问沈言，“沈长官刚才说有让我走出困境的办法，不知沈长官说的是何种办法？”

沈言说道：“我说的办法是，与其逃避不如去面对。”

沈言话音刚落，柳孟园的面色就一下子冷了下来，“沈长官的意思是让我出任伪职？”

无视柳孟园的表情，沈言淡淡说道：“伯父想过没有，即使那个职务伯父不担任也会有其他人担任，就是说，伯父担不担任那个职务无关大局，也不能去改变什么，至多那个执委会的影响力要小一些罢了。可若是伯父担任了那个职务，我们至少知道日本人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我们可以有针对性的采取一些行动，为日本人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可如果这个职务落在了别人的手上，要是这个人死心塌地的效忠日本人，后果是什么，我想伯父肯定比我这个小辈更清楚。”

柳孟园怒道：“说来说去，你无非是想把我柳孟园变成你们军统局手里的一枚棋子。”

沈言说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做棋子的资格，也不是每一个被选为棋子的人都有再去选择的权利，如果伯父认为自己能够逃过汪伪的魔爪，我绝不会对伯父的选择做任何干涉。”

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柳孟园长叹一声，似认命一般说道：“我需要时间，我得……我需要多考虑几天。”

“伯父放心，我和伯父一样也需要时间。”

沈言点头，“毕竟这只是我的自作主张，还没有上报局里，如果得不到戴老板的同意，将来极有可能遭受到军统局的惩处，反倒是我害了伯父；其次，即使戴老板同意，我也希望伯父能多撑几天，直到撑不下去为止，以免**生出疑心来。”

“还有，你女儿和我的真实身份，我希望伯父能够替我们保密。”沈言提醒道。

柳孟园没有吭声，算是一种默认。

因为柳孟园现在的处境，沈言放弃了让成忠和谢天临两人落脚于此的打算。

在柳家吃过午饭之后，沈言独自一人离开了这里，至于柳琳，沈言当然不好意思把她带走，毕竟已经离家三年，即使只是一个下午，也好歹让别人一家人团聚一下不是。

应该是没有上面的指令，当沈言离开愚园路的时候，他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这让沈言多少感觉轻松了一点。作为一名特工，如果每一天都被人跟踪，每一天都要去考虑如何才能甩掉跟在身后的人，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某一天崩溃，或者露出破绽来。

可即使没有发现自己被人跟踪，沈言依旧采取了防止被人跟踪的规避措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万一真的出现了呢？

执行完规避措施之后，沈言再一次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安全，随后，他便驱车前往虹口区距永安电影院不远的一处犹太人开的咖啡馆，到那里去和齐俞澄接头。

两点左右，沈言把车停在了永安电影院外面的停车场，然后坐上一辆黄包车，来到齐俞澄和柳琳商定好的接头地点。

一进入咖啡馆，沈言就看到身穿一身笔挺西装的齐俞澄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看着窗外的景致，一边吃着桌上的糕点，一边很是悠闲地喝着咖啡。

从内心来讲，沈言其实并不喜欢来这样的地方，一进入这里就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外来者似的，非常的陌生，不过因为这地方是一早定下的，就算再不喜欢，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到齐俞澄的那张桌子前，沈言屈指敲了敲桌面，把齐俞澄的视线从窗外拉了回来。

“来了，坐，来杯咖啡和一盘糕点。”

招呼完沈言，齐俞澄又向几步之外的侍者招呼一声。

“你怎么想起选在这里？”坐下之后，沈言对齐俞澄埋怨道。

齐俞澄笑笑说道：“你没见这里全都是外国人吗。”

“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这样说的时候，沈言略微扫视了一下，发现齐俞澄这个位置选得相当不错，面对面的两个人，却能将整个咖啡厅里的人和事全部监视到位，根本找不出死角来。

看过之后，沈言指了指齐俞澄身上的西装，称赞道：“你这西装不错，比那天穿你身上的那套强多了。”

意有所指，他相信齐俞澄能听懂。

“我那天穿的可不是西装。”

齐俞澄有些得意，沈言话中之意他又岂会听不出来。用两根手指捏住衣领，一抖，齐俞澄说道，“不瞒你说，这身西装刚做好一水都没穿过，衣服的主人就准备送到当铺去当了，恰好被我遇见，原价的三成就被我拿下，你说划算不划算？”

正好侍者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沈言于是就敷衍了一句“还行”。

侍者把托盘放在桌上，将一杯咖啡、黄糖、果冻一样的小奶丁和一盘糕点从托盘上一一取下，放在了沈言面前。

“先生请慢用。”侍者说了这一句之后，便拿着托盘离开了。

“沈长官，可要我帮忙？”齐俞澄戏谑着小声道。

“别以为待在上海就变成了上等人，从重庆来的个个都是土包子。”

沈言一边说，一边拿起杯托上的咖啡勺，舀起黄糖和小奶丁加入到咖啡里。

“说正事，重庆方面有没有新的电文？”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沈言问道。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沈言有些疑惑。

昨天他让柳琳带给齐俞澄的电文里，已经把熊剑东的事情告知了重庆方面，如此重要的情况，总部怎么也要给他一个答复，而现在竟然像石沉大海一样，这实在有违常理。

“有没有回执？”

“当然有。”

齐俞澄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钱夹来，然后从钱夹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沈言，沈言接过，同样从钱夹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齐俞澄，齐俞澄同样接过。

名片是美国情报协调局研制出来的一种传递情报的工具，可在极短的时间内使名片自燃，以达到保护情报的目的，若操作不准确，也会出现同样的效果。

这次来上海，戴笠也让沈言带了几张这样的名片过来，其中的一张就交给了齐俞澄的这个预备小组，以便交换情报时使用。而这只是防范的一种手段，另外一种，就是齐俞澄拿到手的电文已经被沈言译成了密码，不仅预备小组的人不知道电文的内容，就算电文落入76号或者特高课之手，也不会造成情报泄露，从另一方面来讲，这也对预备小组成员形成了保护，除非沈言被敌方抓获。

或许正是这个缘故，到现在为止，齐俞澄并没有向沈言讨要密码本，当然，这也不排除预备小组在潜伏之初，戴笠已经为他们事先准备好了一套密码。

可不管有没有，沈言都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毕竟，可以称得上是军统局宗师级的电讯专家李开峰现在下落不明，要是预备小组留有的那套密码就是李开峰设计的，要是李开峰就坐在76号或者特高课的侦听室里，突然听到自己设计出来的密码在耳边响起，那乐子可就大了。

“李开峰你知道吗？”沈言问道。

“知道，电讯处的老人了，我们三个也算得上是他教出来的学生。”

“他极有可能已经叛变了，你们最好小心一些。”

“沈长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齐俞澄问道，脸上只见惊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慌来。

沈言神色不动，“具体什么时候，局里没有说，不过我们在离开重庆的时候就接到指令，若在上海见到李开峰，可以取其性命，不必请示。”

齐俞澄说道：“就是说，老板已经下达了对李开峰的制裁令——”

沈言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另外我得提醒你，你若在遇见李开峰，在未征得我的同意下，不得对他采取任何行动！我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齐俞澄答道：“沈长官放心，我们知道纪律。”

“光知道还不行，还必须做到，把我的话带给你的组员。”

“请沈长官放心，我一定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