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接头（三）

柳琳哪知道此间老板有此顾虑，见楚汉云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便很是不耐烦地说道：“我说老板，就点下头摇下头的事，又不要你的命，你就不能爽快一点？”

听柳琳这样一说，楚汉云更加不敢知道柳琳会有什么法子让他脱困，能打发走眼前这三位瘟神他今天就烧了高香了。

暗叹一声，楚汉云干笑着对沈言、柳琳和沐子钰说道：“这位先生，还有这两位姑娘，敝店店小，家资微薄，容不下几位大神，烦劳几位今天来此一趟，楚某深表惭愧，我这里有些水酒钱，还请几位移驾他处，楚某在此谢过，多谢！”

说罢，楚汉云弯下腰来，向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后站起身，取出一把银元，就要往沈言手里塞。

柳琳看得目瞪口呆，“你这……这……”

沈言和沐子钰也是一怔，两人这时都已猜到，这家书店的老板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怎样的人。沐子钰看了沈言一眼，没有说话，像是要看他怎么处理这事。

沈言哈哈一笑，“老板，你误会了，我们可不是什么拆白党，其实我们就是打了个赌……”

沈言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听完沈言的讲述之后，楚汉云这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拆白党或者别的什么帮会人物，一切都好说。

没有了危险，楚汉云开始对这个叫柳琳的女孩打赌说的法子充满了期待。

上前一步，到柳琳面前，楚汉云很是客气地对柳琳说道：“柳姑娘，刚才误会，是楚某的不是，要不这样，午饭我做东，老半斋还是荣顺馆，就姑娘您一句话。”

柳琳手一挥，很是大方的说道：“午饭就免了，我沈大哥刚才说的你也听到了，我们三人一人一套书，怎么样？”

“这没问题！”楚汉云大喜，一脸迫切的期待起来。

柳琳自然知道楚汉云期待的是什么，柳琳说道：“楚老板，我要是你，我什么都不解释，随他们怎么说。”

“柳姑娘，此话……此话怎讲？”

“楚老板你看，这么多人，十天半个月加起来也未必有现在这么多人，对吧？”

“不止，起码得一两个月。”

“机会这么难得，楚老板就不想做点什么，他们可全都是钱啊！”

“……还请柳姑娘指教。”

“打折啊？这都不会，楚老板你是怎么做生意的？”

楚汉云犹豫了一下，“柳姑娘，这些人又不是为买书而来，我打折有用吗？”

“谁说没用？”

柳琳得意道，“这就好比家庭主妇上街买菜，本来家里已经有了一堆萝卜，上街只是想买些葱姜蒜这些调味品，可碰巧遇到有人卖青菜，比别的商贩便宜一分钱，于是又搬了一堆青菜回家，明白吗？”

见楚汉云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柳琳咬牙切齿地说道：“楚老板，你现在就把围在这里的这些读书人看成家庭主妇，把你自己看成卖青菜的小贩，把你这些要卖的书看成青菜，行不行？”

楚汉云有些明白柳琳说的意思了，可离完全明白似乎还隔着不少的距离，这距离已经不是个人能力的问题，而是天赋。勤劳可以让人富足，但要想取得成就，光有勤劳那是远远不够的。

叹口气，柳琳耐着性子说道：“楚老板，读书人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除了读书，他们中的大多数一样本事都没有。就算他们抹得下面子，想去肩挑背扛，也没那样的体力，所以他们赚起钱来也格外艰难。”

“可他们一样要吃饭穿衣，平常老百姓怎样过日子他们也还得那样过，只是所有这些，都被他们外表的那层清高给蒙了起来，外人看不到而已。从根子上来讲，他们其实和那些家庭主妇没什么不同，明知道家里已经有了一堆萝卜却还要搬一堆青菜回去，这就叫过日子……”

这哪是在谈如何去赚钱，这分明是柳琳在向楚汉云讲解讲生活之道和处世之道，就好似一名大师在给自己的弟子讲解人生的哲学。

虎父无犬女！看着在那里讲得津津有味的柳琳，沈言不由得生出很深的感叹来。

谁说只有男人才会入错行，这柳琳不也是吗？

明明可以有机会成为商界女王，却偏偏要加入军统，成为一名特工——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这话用在柳琳身上一点都不为过。

一番细细的讲解，到最后，结果却是柳琳和楚汉云两人都放弃了。

虽然是放弃了，但这并不能否认柳琳不是一个好老师，而楚汉云不是一个聪明的学生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一点，不仅沈言看出来了，沐子钰也一样看了出来。

“这个柳琳，真是可惜了！”沐子钰暗道一声。

可惜的，不仅是柳琳的商业天赋，也包括柳琳的军统身份。虽然沈言和柳琳没有向沐子钰表明过他们的身份，但沐子钰却知道，包括沈言的另一个身份：梅先生！

因为她就是受延安总部指派来和沈言接头的联络员，代号和首长发给延安总部的电文里提到的一样：一号通道。

这个代号意味着，代号使用者接触到的一切资源都必须为使用者服务，而代号使用者也必须保证使用这条通道的人的绝对安全……

对于这些，沐子钰是知道的，她知道重庆和延安的几位首长对她的信任，她更加知道，“梅先生”对党的事业是何等的重要。

“……那些隐藏在我们内部的反动派和两面人，一旦这些人现在或者在将来的某一天做起妖来，对我们事业的危害，十个顾顺章都赶不上……”

离开延安之前，首长在窑洞里那番语气沉重的话语，犹在沐子钰耳旁回响。在沐子钰耳边回响的，还有总部首长对她的交代——

“他叫沈言，军统局重庆本部督察室上校督察，生于1915年，浙江金华人；1932年加入**特科，成为特科一名秘密情报员，同年加入中国**；同时接受组织任务考入浙江警官学校，准备伺机加入现在中统的前身国民党党务调查科，为铲除国民党埋在我党内部的‘细胞’打下基础。”

“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复兴社成立之后，蒋介石就把浙江警官学校划归到戴笠的特工处名下，梅先生加入党务调查科的这条路就因为这个原因断了。经过郑重细致的考虑，首长决定让梅先生继续留在浙江警官学校，由加入党务调查科改为伺机加入复兴社特工处，在特工处内部作长期潜伏，之前的任务保持不变。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首长在对戴笠、徐恩曾和顾顺章三人的性格做出分析之后做出来的结论，认为‘细胞’名单最后落入戴笠手里的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而就在几年后，我们得到确切的情报，名单已经被戴笠得到，这个情况38年武汉沦陷之前，首长已经告知了梅先生。”

“‘细胞’名单，是顾顺章叛变革命投靠国民党党务调查科后建立起来并由他亲自掌握的一份特别名单，名单上记载的那些被国民党特务机关抓获后再由国民党党务调查科策反放回的我党一些干部和情报人员，对于这些人，顾顺章概以‘细胞’称之。”

“在4.12之后到**苏区建立起来之前，这期间，我党各地组织都遭受到了极为严重的破坏，因为混乱，我们无从知道究竟哪些我们的同志被国民党特务机关抓捕过，也无从甄别哪些人已经变节成为了‘细胞’。”

“‘细胞’名单上到底有多少人我们无从知晓。不过根据我们的判断，自**苏区建立以后，经过几次‘肃反’运动，又经过**从瑞金转移到延安之后的甄别，名单上的名字剩余的应该已经不多。但这些残余下来的‘细胞’对我党的破坏和危害更大，所以这份名单我们一定要拿到，哪怕名单上就只剩下一个名字。”

“经过我们的分析，我们认为，梅先生这次觉醒，已经获得‘细胞’名单的可能性很小，极有可能是他发现了一些重要线索，这些线索能帮助他追查到名单上的一些名字，但需要组织上为他提供协助。组织上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从现在起，你就是梅先生的助手和与我们联系的联络人，你只听从于梅先生并对他负责，包括我在内，任何人无权改变你的任务性质，除了两位最高首长。”

“沐子钰同志，你的任务是光荣的，但同时也是艰巨的！在这里，我不得不提醒你，为了梅先生的安全和我们崇高的事业，当革命需要你做出牺牲的时候，你必须牺牲你自己，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们同意你现在就退出。”

沐子钰怎么可能会退出！当她在鲜红的党旗下立下誓言的时候，党的事业就成为了她为之奋斗的目标，她的生命只为这一目标而存在。

燃烧的火焰中，照片上沈言的容貌慢慢化为了灰烬……

岁月让人成熟，现在沐子钰眼中的沈言比起照片上的那个沈言，显得更为稳重，一种内敛的气质很容易打动异性，就比如此时正在和楚汉云讲解“生意经”的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