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姓沈那个王八蛋

一个完整的情报机构，是由内勤外勤两部分构成的。相较于外勤，内勤的管理更加细腻、严格、执行命令的效率也更高，这在任何一方的情报机构都是如此。

沐子钰自从事地下工作开始，干的一直是外勤，对内勤的行事程序和执行效率并不完全清楚，加之没有经历过挫折，这就使得她对日军宪兵司令部特高课和李士群领导的特工总部有些看低，不认为他们具有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

正是这两个原因，使得沐子钰在明知上海的每一个电话亭都有人在看着的情况下，仍然要冒险一试。

沈言制定的行动方案沐子钰是知道的，她甚至知道沈言制定这个方案的目的是什么，可对于方案的一些细节，比如为什么战斗首先要在普陀路捕房打响、为什么伤员集结点要设在三义坊等等这些，因为时间的缘故，她没有细问，而沈言也没有与她详说。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正是沈言留给沐子钰的那“一念”，使得沐子钰逃过了这一劫。

现在，当沐子钰自己想明白了集结点设在三义坊之后，她对沈言制定的这个压迫和窒息毛森胡德珍夫妇的方案有了十足的信心；至于沈言，沐子钰相信他现在是安全的，并且也猜到他人在哪里，只不过要和他联系上，却是一个难题。

……

当杨勇军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是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范记林和三面没有窗户的墙壁，除了吊在范记林头顶上的那盏白炽灯，四周再无光亮透出。

根据这里的构造，杨勇军猜这里应该是间地下室。

扫了一下左右两边，跟着他的那六个战士一个不少，只不过都在昏迷中，还没有醒来。杨勇军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问范记林道：“范科长，谁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的？”

“袁组长把你们交给我的，不过他不知道这儿。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们怎么会和那个姓沈的军统在一起？又是怎么跑到**家里去的？还有，除了你们这几个人，其他人去哪儿了？”

“范科长，你这是在审问我……”

“杨勇军同志，作为一名党员，我想不需要我告诉你什么是组织程序。”

像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杨勇军瞬间爆发，“范科长，这事就是你不问我也要说！不过在说之前，我首先表明我的态度，我强烈建议取消和军统方面的合作。”

范记林不为杨勇军情绪所动，“先说你的事情，其它的稍后再说。”

“好，我说！”杨勇军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的任务范科你是知道的，我带人负责对愚园路上的那个什么行动大队驻地进行牵制性袭击，三个行动队六个小组二十四人，加我二十五人，交通工具两辆轿车和一辆卡车。”

“可谁他妈想得到，那三个司机都是胆小如鼠之辈！枪刚一响，三个鼠辈就开溜，两个家伙趁我们不注意逃走了，一个家伙没跑掉，被我们逮了回来。我让逮回来的那个家伙挪到卡车里去，把卡车开到安全地方——因为只有卡车才能把我们全部人给拉走，可那家伙死都不去，我们又没人会开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卡车被击毁。”

“一辆小车是带不走所有人的，再怎么硬塞也只不过多塞进两三个人而已，余下的人就只能走路。为防止被敌人整个围歼，我把剩下的十八人分作两队，我带一队，老王带一队，并且让那个熟悉上海情况的同志跟着他，我们自行寻找安全的藏身之处。”

“我以为我们撤得够快的了，可谁想到敌人来得更快！到处都是敌人，不管走到哪儿都是……我们一边打一边撤，等到我们摆脱掉敌人的追击，才发现有三名战士不见了。这三名战士中，就有一个战士知道三义坊的那个伤员集结点。”

“我担心出事——要是这三名战士找不到路，去找三义坊，又把敌人也带了过去，那就麻烦了。安全起见，我决定带着余下的这几名战士去三义坊看一看。”

“快到三义坊的时候，我发现集结点已经被敌人悄悄包围了。因为不知道集结点里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况，并且，如果我们的人真的被包围在了那里面，从外围发起进攻是不可能把人从里面救出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偷偷地潜进去，再偷偷地把人接出来。”

“观察了一阵之后，我把潜入的地点选在了黄卫军驻守的那片区域……”

杨勇军接着把之后的情况详详细细的讲述了一遍。

想到自己被人一通暴揍，杨勇军情绪立刻点燃，嘴里怒骂道：“那个姓沈的王八蛋，如果不是我们，他和那个姓成的上尉早死掉了！事到临头，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鼓动那些汉奸朝我们动手！都说重庆姓蒋的和南京姓汪的是一伙的，蛇鼠一窝，果然不假！范科长，如果再合作下去，我们这些人只怕迟早会死在他们手上，所以我意见是——”

不等杨勇军说完，范记林出言打断，“现在不是考虑你意见的时候，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杨勇军差点跳了起来，“为什么？”

“狡兔三窟！你以为**是那么好刺杀的？”

看向杨勇军，范记林淡淡说道，“如果不是你有‘土匪’这身外衣护着你，你现在早就死了。那姓沈的打你一顿算是客气了，还顾念着你们是一伙的，让你长了一次记性，换成别人，你的身体现在早就凉了。你也是老革命了，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吧，看我说得对不对？我要是你，我至少会向你说的那个王八蛋说声‘谢谢’。”

杨勇军一呆，随即陷入到沉思之中。好一阵之后，他才嘟囔一句，“想要我对那王八蛋说声‘谢谢’那是想都不要想，顶多扯平。”

……

极司菲尔路76号。

尽管原先挂在门口的那块“国民**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的牌子，现在已经变成了“特工总部上海区区部”，但在每一个普通上海市民眼里，极司菲尔路76号依旧是魔鬼居住的地方，并没有因为换了一块牌子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也确实，牌子虽然换了，可里面的陈设却并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刑讯室依旧是刑讯室，而李士群的办公室也没有人有那个胆量敢去占据。

此时，办公室里除李士群外再无一人。

李士群坐在办公桌后的靠椅上，头靠在高高的椅背上，眼睛望着对面墙上的空白处，像是在愣愣发神，可知道他习惯的人都知道，只有李士群在做更深思考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出这样的状态。

桌面上摆放着一份报告，一份军统局的这次行动给沪西地区造成的损失报告。报告李士群已经看过，除了三义坊的一些民居外，损失基本上都集中在沪西警察局和特工总部上海区，又以人员损失最为严重，共造成183人死亡，伤371余人。

伤者绝大部分为重伤，过了今夜，死亡人数肯定会增加，最终超过两百人基本上已成事实。伤亡人数中，以宪佐队的人数为最多，宪佐队包括日本特工在内，仅直接死亡人数就达139人，或者不需要76号的死亡人数去凑数，仅宪佐队就能让死亡人数超过两百。

76号死人最多的地方，是位于愚园路818号的第四行动大队，被当场打死的就有三十人，伤者中也以第四行动大队的人为最多，而作为区总部的76号，仅是一死两伤。

看过这份报告之后，李士群已经决定将第四行动大队的大队长予以撤换，救人他不反对，可救的人是**那就另当别论了。虽说第四行动大队设在愚园路上的作用，就是护卫愚园路上的749弄的，可吴世宝死了，他李士群也搬至杭州了，749弄还需要人护卫吗？

所有的数字里，最让李士群感到震惊的对方的伤亡人数。要是把在三义坊那栋民居里干掉的那三个人除开，整个行动现场没有找到对方一具尸体，伤员：0，俘虏：0。

这还是军统策划的行动吗？这也正是李士群感到困惑的地方。

在军统以往的行动中，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出现过，可仅限于小规模行动。如此规模的行动，既无伤员也无俘虏更无尸体，这样的情况是难以想象的，这除了事前的筹划、组织和协调能力之外，其行动中的指挥、应变和决断能力一样不少，而更为重要的是：纪律！

没有严明和严格的纪律，任何战术都是空谈。身为特工总部负责人的李士群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下意识的，李士群又想到了**。

作为一名**，**的队伍里他待过，重庆蒋委员长的队伍他也待过，而今身在汪伪的队伍里，他没少和日军打交道。就战斗力来讲，日军绝对是排第一位的，可要论组织性和纪律性，**说自己是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要不然的话，**不可能在20年左右的时间里，以最初星星之火一般的全国50多名党员，燃烧成今天在大江南北都有自己武装的燎原大火。

可让李士群感到困惑的就出现在这里，那些“军统”人员手里拿的武器，竟然是以汤姆森和“捷克式”为主，少量的步枪，也是射程和精度都堪称一流的“春田”——**的什么时候阔绰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