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背运

金色，耀眼灿烂的金色！

那是太阳无与伦比的光辉，那是胜利者至高无上的荣耀，那是降妖人势无可挡的灵力！

可是——

那只该死的狼妖眼中为什么也配拥有这样的色彩？还有四周熊熊燃烧的烈火，为什么也是一片炙热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金？李太远在大火中不可置信地合上了双眼。

三个小时前，广州市郊。

当肖雨儿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李太远正烦躁地坐在车里抽烟。他堵在这条马路上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

广州不愧为中国最繁忙的都市之一。肆虐了两天的狂风骤雨才稍显缓和的趋势，整座城市已急不可待地运转起来了。无论是在繁华的城市中心，还是在偏远的市郊马路，到处充斥着风雨过后的忙碌和焦躁。

这也是这座城市正常的景象之一，拥挤、焦虑，浮躁不安，总是如饥似渴地前行，恐惧稍微停顿就落于人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夜里的十一点，可仿佛全城的汽车还在马路上奔波。宽敞的道路被塞了个满满当当，长长的车龙望不到首尾。心急如焚的司机硬是将四车道挤成了六车道，刺耳的喇叭声和谩骂声此起彼伏。

这个时间距离乾坤和良八逃走也快有一整天了。虽然温林叶和他的手下们正一刻不停地在广州城内搜索，但是到目前为止，这些天雷里最强的追踪者一无所获，迟迟没有给李太远带来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李太远窝了一肚子的火。这次的失利对他来说可谓破天荒的头一遭。单枪匹马的乾坤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重伤了余之月，救走了良八，还逃下了白云山，消失在广州城里，简直不可思议！不用想象，他也知道天雷里已经炸开了锅。那些别有用心的降妖人一定在背后议论纷纷，嘲笑他们的失利。他没有耐性在白云山上呆坐着等待温林叶的消息了，亲自跑下了白云山，加入搜寻队伍去寻找乾坤和良八。狼妖绝不能就这样逃了，否则，他天雷第一的降妖人头衔就该拱手让人了！

可全世界似乎都在帮助乾坤和良八逃跑！新一轮的降雨斩断了狼妖的线索，温林叶追着雨水中的蛛丝马迹绕了一圈又回到了白云山。几名搜寻的降妖人在下山不久后遭遇了严重的车祸，一辆失控的大货车侧翻压扁了他们的汽车。降妖人们严重受伤，如果换做凡人早就死于非命。而现在他被堵在道路中间进退两难。

路面上的交通没有转好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大大小小的车辆堵成了一锅乱粥。摩托车都跑到主道上了，一辆又一辆地从李太远身边飞驰而过，嚣张地穿梭在汽车间隙中，仿佛在嘲笑他的动作迟缓，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了还没能逮到狼妖。一辆巨型的维修车霸道地占用了两个行车道，正在不紧不慢地修理路灯，更加加剧了拥堵，简直就在不怀好意地阻碍他的前行。最可气的是他正前方的货车运了满满一车的活鸡。拥堵令活鸡焦躁不安，叽叽喳喳地叫唤，鸡毛和鸡屎味儿满天飞。

运气真够背！狼妖还在别处逍遥自在，他却莫名其妙地困在这里！李太远看着那一整车的活鸡，接通了电话。那一头传来肖雨儿温柔的声音：“师兄，你的电话终于接通了，我打了不下五个。”

“唔……”李太远闷哼一声，左手的伤口忽然没来由一个钝痛，像是有人用力地按了一下。疼痛很快消失，只有一秒不到的时间，令他心生疑惑。伤口在白云山上经过了专门的处理和包扎，早就没感觉了。可现在怎么会突然疼起来？

他低头查看了一下，绷带从手指一直缠到了关节处，柔软又牢固，上面没有渗血的迹象。他又转了转手臂，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也许是伤口复原时的偶然疼痛？李太远收回了注意力。

“师兄，你在吗？”没听到李太远的声音，肖雨儿又在电话那头轻声问。

“在。”他马上回答，“这里的手机信号很弱，估计是堵车把手机信号也给堵没了。”说话间，前方的货车又往前挪动了一米，飞来无数鸡毛。他忍无可忍地下了车，重重地关上车门：“派两名降妖人过来，我再继续盯着那一堆鸡，狼妖们都跑到天涯海角了。”

“什么鸡？”肖雨儿不解地问。

“你别管了，给我一些有用的消息。”李太远烦躁地吸了一口烟。车外的空气微凉，却没有一点儿雨后清新的气味。泥水的发馊味，尾气的刺鼻味，还有鸡屎的臭味混在一起，令嘴巴里的烟味儿都变了味。

李太远不快地丢掉了烟头，在地上踩了一脚，有什么东西一直晃得他很刺眼？他顺着光线来源的地方看过去，一块大荧屏广告牌立在路旁，荧幕里面播放的广告卡在了一半，闪个不停。那个清秀可人的广告美女举着包装时尚的饮料瓶，笑容还没完全撑开，神情可笑又万般诡异。他又听到肖雨儿在电话里说：“降妖人已经在路上了，半个小时后会到你的位置，他们带去了你的新车。师兄，你还需要耐心地等一等。”

他的新车——从上海空运来的另一辆悍马，性能和他之前的那一辆一样强大。这是一个好消息，不过他的耐性被狼妖磨光了：“让他们加快到十分钟，如果到不了，别想在天雷继续混下去！”广告牌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阴晴不定。

“我让他们加快速度。”肖雨儿马上回道。她知道李太远的怒气不是因为降妖人，而是因为迟迟没有找到狼妖。

一阵轰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一座铁路桥横跨在道路上方，有列车正徐徐驶来，又引来活鸡们的一阵骚动。在飞舞的鸡毛中，李太远不得不背过身，逆着车流向前方走去：“还有什么消息吗？”

“宅子已经初步清理完毕，我们没有发现子弹。地上的血迹化验结果也出来了，不属于同一只狼妖。”肖雨儿补充道，“乾坤和良八都中弹了。”

听到乾坤和良八都中弹了，李太远心中一快，但随后眼神又冷了下来：“也就是说，中了银枪子弹的两只狼妖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怒火顿时烧了起来。狼妖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逃了？他这个天雷第一的降妖人该变成天雷第一的大笑柄了！

“师兄，你先消消气。”肖雨儿劝道，“中弹的狼妖逃不远，只要我们继续加大搜索，很快就会找到他们。”

“但愿和你说的一样。”李太远阴沉着一张脸，“下一个消息？”

电话那头的肖雨儿这时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她很快又说：“余之月的手术很成功，现在躺在医院里，醒过来只是时间的问题。她的生命力果然不是一般地顽强。”

听得出来，肖雨儿没有半点夸奖余之月的意思，相反地，对她充满了质疑。当年余之月独战红虫，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天雷里没人相信她能活下来，即使是最强大的降妖人也未必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存活。可她复原了，更加强大了，引来了不少的猜测和质疑。肖雨儿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质疑的。

不过，他不在乎余之月是死是活，也对她超乎寻常的生命力一点儿不好奇。如果余之月可以马上爬起来，加入他的搜寻队伍中，一起去寻找乾坤和良八，那才再好不过。他又说：“我们活捉的两只狼妖还有气吗？替我送到余之月的病床前，当作给她受伤的慰问品吧？”

“师兄，你……”肖雨儿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拒绝，但李太远的话说得很明白，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还把精力浪费在降妖人之间的小矛盾上。她转而又委婉地说：“余之月会怎么对待那两只狼妖？”

“随便她吧？我们都不要管。雨儿，你别忘了，狼妖杀了我们的小师妹左小香。”李太远一针见血地提醒道，不容肖雨儿有半分拒绝。她有时候太心软了，心软得不像一个降妖人。

电话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后是一声迟疑的应答：“好。”

“还有什么消息吗？”李太远继续问。

突然，嗙地一声响，在距离李太远前方不远处，两辆小车竟然在缓慢的移动速度下撞在了一起。李太远抬眼看过去，应该是小问题而已。左边的小车车头凹进去了一些，右边的小车车头顶多擦掉了一些漆。相撞的两辆车上的人马上下来了，开始对着碰撞处指指点点地理论起来。

“还有一件蹊跷的事……”肖雨儿停了一下说，“你那边有些吵。”

“是非常吵。”李太远没好气地应道。

相撞的双方开始激动地争吵起来。一边是一家五口，奶奶爷爷，中年夫妻和他们的孩子。另一边是两名年轻人，衬衣西裤，像是刚下班的上班族。中年夫妇和两名年轻人互不相让，各执一词，受惊的奶奶抱着孙女回到了汽车上，可怜的小女童显然被吓着了，趴在奶奶的肩头不敢抬头。焦急的爷爷在一旁想要劝架，又不敢上前。小问题眼看着很快就要演变成了大问题。

周遭的喇叭声响得更大，像是跟着凑热闹似的，一声接着一声，响个没完没了。特别是紧跟在两名年轻人汽车后方的一辆红色轿车，似乎非常不满事故造成的停顿，一直在按喇叭，怪异的声音时大时小，里面传来狗吠声。

“你刚才说什么蹊跷事？”李太远又问。

“我们在清理宅子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名鬼仙——就是我们在海陵岛上遇到的那一位女鬼仙。”肖雨儿随后问，“师兄，两天内两次见到同一名鬼仙，是不是频繁了一些？”

“哦？”不是频繁，是太频繁了！李太远微扬眉头，略感惊讶，“她来捉鬼的？”

众所周知，鬼仙来凡间的目的是捉鬼，而降妖人捉妖，两者不冲突，遭遇的次数也不多。而且这名女鬼仙才在不久之前第一次出现他们的面前，又连着再出现了一次，这样碰巧的情况就更少了。

“我检查过了，宅子周围没有鬼魂，也没有其他异常的情况。”肖雨儿肯定地说，“那名鬼仙在原地逗留了半分钟之久，像是在探查什么？不过她没有更多的举动，我暂时想不出来这个鬼仙来干什么？”

“鬼仙不抓鬼，难不成是来找我的？”李太远自嘲地提醒道。狼妖找他，鬼仙也找他？他和鬼仙只有一面之缘，还闹得不太愉快，但鬼仙应该不会气量小到像狼妖一样上门找他寻仇吧？毕竟他们的“不太愉快”中挨打的那一方是他。

一想到狼妖，他的气不打一处来，乾坤和良八还不知道钻到了哪个角落，为什么还没有他们的消息？

“如果鬼仙的兴趣是师兄你……”肖雨儿谨慎地说，“你该小心的时候还是得小心。我觉得这个鬼仙很古怪。”

“你的直觉一向很准，我会小心的。”李太远放下电话，他早就忘了“小心”二字该怎么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