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取弹

对，他就是要把子弹取出来！

如果乾坤现在还能开口说话，会给火舌一个肯定的答复。他要用爪子剥开血肉，探到伤口里的子弹，再把爪子绕到子弹后把它夹出来！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良八重伤性命垂危，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外头还有数名降妖人在满城满巷地追捕他们，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他的手臂上还有这么一个东西，后果可想而知。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你真的要把子弹取出来？”火舌再次确定了乾坤的目的后，不由得又大呼，“子弹没打进你的脑子里，把它打坏吧？你不疼，我都快疼死了！”火舌摸着自己的肩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乾坤的样子就好像在看一个疯子。

他不疼？他当然疼疯了！

谁能体会他此时此刻像是亲手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部分都同时割下来，一遍，再一遍的痛苦？

他看不见伤口里的情况，只能通过疼痛感知爪尖的位置。爪子正一点点地往里探。爪尖撕开血肉的疼痛清晰地从跳动的神经传来，而每一点深入的动作都会牵扯到里面的子弹。那疼痛直叫他生不如死。

“我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看着乾坤的爪子在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掏着，鲜血汩汩地冒出来，火舌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背过身去喃喃滴骂道，“我是不是救了一个傻子？啊不，你是疯子！不对，你又傻又疯，简直有病！”

他傻了吗？

他疯了吗？

如果他现在的行为叫“傻”叫“疯”，那就算吧？他也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傻疯了！

爪尖深了一些，又再深了一些。那痛到快要到极限的感觉清楚地告诉他，爪尖正在一点点地接近子弹。可是子弹嵌得太深了，他挖开了那么多的血肉，忍受了那么久的疼痛，还是没能碰到它。他的身体紧紧地绷着，手臂几近痉挛，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它们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清晰极了。

火舌又忍不住转回头，看见乾坤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好言劝道：“乾坤，你干脆乖乖躺着吧？我们会找妖怪来帮你取出子弹的，难道我没有告诉你等一下会有别的妖怪来帮你取出子弹？哦，我还真忘了告诉你。”

火舌拍了拍脑袋，像是自责道：“你看我这记性，老了，老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和你说。乾坤，你快停下吧？我们会找别的妖怪帮你取出子弹的。你别再折腾自己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和烛龙交差？”

到底会不会有别的妖怪帮他取出子弹？

一番动作，乾坤痛得连连痛呼，但没有停下来。他既然开始了，就不会停下。即使他现在疼得双眼发黑，每一个动作都是一场折磨。即使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忍耐的极限在哪里？但只要还能忍耐，只要还能举起爪子，只要没有被疼死，他就不可能停下！

以前良八常常说他固执，他的确很固执。他下了决心的事就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去做，哪怕只有一点点微小的可能，哪怕是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事，他都会坚持到底，不会放弃。

何况，等着妖怪来替他取出子弹，还不如自己现在就取出来。他一向认为与其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这么多年来，他都是靠着自己挺了过来，这一次也不会例外。而且火舌的话说得像是玩儿似的，他不相信真有妖怪能帮他取出子弹。

“我真无法理解狼妖的思维！”火舌颇有些无奈地叹道，又像是在看好戏似地等着看乾坤什么时候会放弃。“别怪我没劝你，等你血流光了，疼死了，才知道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后悔？

他早就后悔了，而且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这是他做过最后悔的一个决定。疼，实在太疼了，超出了他的极限。爪子每挪动一毫米都是一场炼狱的折磨。血一直在流，蔓延在发冷的皮肤上，是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温暖。如果不是这次受伤，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血可以浪费。不过血在离开他的身体后迅速地冷却了，和他冰冷的皮肤一起令他置身冰窟。

其实，他也很想停下来，哪怕一分钟、一秒钟……给自己一口**的机会。但一旦停下来，或者稍微有一丝的松懈或停顿，他知道自己就会立马退缩，不可能再有继续下去的勇气。如果可以选择，他也愿意在最小的痛苦中取出子弹。可他有的选吗？他只会把赌注放在自己身上。

“你快停下来吧？你做不到的。”火舌实在对乾坤的固执无计可施了。他看得连眼睛都疼了，下意识伸手揉了揉眼睛。

都到了这一步还停下？他更做不到！如果他现在还能动，一定向火舌抡起拳头了。

快了，快了！再坚持，坚持，再坚持一下……他一边告诫自己，又一边默默地鼓励着自己。

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仿佛有一百年那么漫长？话语不知道在心里重复了千遍万遍，仿佛耳朵都长出了厚厚的茧？直到一声很小的金属撞击声传来。呯！比呼吸声更轻微，又比任何声音更令他的心为之一震！

爪尖碰到了子弹！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差点要落下眼泪。

“你碰到子弹了？”火舌从乾坤脸上的表情看出了他爪尖的位置，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脸上的表情从吃惊到震惊再到佩服轮流转换，“狼妖的前头狼乾坤，你不会真能取出子弹吧？”

“你能吗？”火舌凝起了神情，反复问了乾坤一遍，似乎在跟他确认，又在对自己确认。“我在白云山下接应你时，压根没想到你能活着出来。可你来了，还救出了良八，我当时吓了一跳，觉得你的命太好了吧？居然能从李太远的眼皮子底下逃脱，应该去买彩票了！但我又看到你们都中弹了，觉得你们哪有那么幸运，都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半个死人了。哦，我们妖怪连进鬼门关的资格都没有！”

他能把子弹弄出来吗？

他也不知道。碰到子弹只是第一步，爪尖还得沿着子弹边缘，割开上面粘着的血肉，绕到子弹后面，再把它夹出来！这又是一段痛苦而漫长的过程，比之前没碰到子弹更痛百倍。

他痛得无法呼吸，全身的神经好像都在跟着猛烈地抽痛。阵阵发黑的眼睛模糊一片，如果疼痛的感觉刺激着空白的脑子，他随时都要栽倒下去。耳朵里的轰鸣声越响越剧烈，覆盖了周围的所有声音。淋漓的汗水划过他的脸颊，和伤口上的血一起滴落到地上。

但也因为碰到了子弹，确定了位置，比之前凭着感觉没头没脑地探入要顺利一些。再坚持一下，再继续一下吧？乾坤，你很快就能成功了！他在心里机械地重复着激励自己的话，手上的动作继续着，同样机械地动着。

在血液快要从他的脑袋炸裂开来的时候，一个猛烈的疼痛突然从伤口传来！“唔！”他痛得简直要咬碎口中的袖子。子弹在手臂里往前动了一下——那是爪尖到了目的地的提示！

“你准备要把子弹拿出来了？”火舌看到他停顿了一下，连忙问道，又瞪大了眼睛拭目以待。

是的，他终于到了最后一步！在剧痛中，他没有给自己任何**的机会，紧紧地咬紧牙关，将爪尖向上用力一挑。一颗子弹从开裂的皮肉里，跟着涌出的鲜血一齐落到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