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弟兄

“啊，啊，啊！”他吐出袖子，痛得连声大叫，一头栽倒在地上，浑身不由一阵剧烈地痉挛。他用脑袋撞击着地面，撞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他也不知道他是在减缓疼痛，还是用其他的疼痛来转移注意力。

“你真的把子弹弄出来了，你真的把子弹弄出来了！”火舌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掉在地上带血的子弹，又看了看乾坤，手中的纸袋掉到了地上，“你要我说什么好，你要我说什么才好？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想骂脏话！”他抡起拳头打在空气中。

“哈、哈……呵……”乾坤趴在地上，意识到自己成功了，在疼痛中笑出了声，但马上又因为扯到了伤口，疼得掉下了眼泪。他拿出子弹了，终于拿出子弹了！他比火舌更想骂脏话！其实到最后他已经痛得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只剩意志还在支撑。还好，他成功了。

看着乾坤又哭又笑，火舌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乾坤，太强了，你比我们都强。你为什么不肯和我们一起对付降妖人？如果你加入我们，我们的力量会更强，胜算会更大！”

是吗？乾坤不置可否，缓过一口气后，开始包扎自己的伤口。这么多年来，他坚决不与降妖人对抗的原因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降妖人太强大了！与他们的每一次遭遇都让他更深刻地意识到妖怪不是降妖人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对抗等于直接送死。他们现在结果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子弹再往旁边打一点，他还有取出它的机会吗？他们这一回侥幸活了下来，下一回呢？

何况良八的伤势还不知道……

乾坤包扎好伤口后，立即挪到良八身旁去查看他的情况。可他还没碰到良八就摸到了地上粘稠的鲜血。满满一地的鲜血铺展在良八的身下，有干涸的，也有湿润的。包扎没有能阻止他身上的血。它们像水一样流出来，染红了地面和更深层的泥土。

不！他摸了摸良八的鼻息和颈部的动脉，微弱得几乎探不到。他又去查看了良八的伤口，除了一手的血，也看不到纱布下伤口的情况。只有良八紧皱的眉头和发紫的嘴唇透露出他现在承受着多么难耐的疼痛。

一旁的火舌看到乾坤的举动，想了想说：“乾坤，良八伤得很重，他能撑到现在已经……”

“你住口……”乾坤这时开口了，有些激动地打断了火舌的话，可同时牵扯到了伤口的疼痛，又不得不止住了下面的话。良八替他挡了两颗子弹——两颗子弹意味着双倍的痛苦！良八不能有事！他是他的弟弟，他不会让他有事！他想着，抽出爪子，割开了良八伤口上的衣物。

“喂，乾坤，你又要干什么？”火舌看着乾坤的举动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干嘛要去动良八的伤口？他的疑问在乾坤接下来的举动中很快得到了答案。

“你要帮良八取出子弹？”火舌又一声惊呼，看着乾坤将爪子伸进了良八的伤口里，引得昏迷的良八一个痛苦的痉挛，但他没有醒来。“你折腾自己还不够吗？还要去折腾他？他都快……”

火舌的“死”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乾坤一个凶狠的眼神给瞪回去了。他要救活他，无论如何，他都要救活他！他的爪子小心翼翼地往良八的伤口里探，他的神情和身子绷得紧紧的，比替自己取出子弹更加紧张。

“去你们的大头鬼，我一点也搞不懂狼妖的想法。”火舌捡起地上的纸袋，又开始抓起虫子吃着。他大力地咀嚼着，咔咔作响，仿佛那些虫子是乾坤的脑袋，要嚼碎了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记得当年良八为了抢你头狼的位置，不惜背叛你，带着几只狼妖把你打成重伤，又逼着你跳下悬崖。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这么多年了，你到底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要不是良八说要我们去找你，我还不知道你还活着！”火舌边想边说，“其实我们都很意外你、会出现，就为了我们一条匿名的信息，就屁颠屁颠地跑去白云山救良八？妖怪都知道白云山是降妖人的地盘，你就不怕是降妖人的圈套，被降妖人抓住？”

他当然想过！只要涉及到与降妖人有关，他总是最谨慎的那一个。当年他还是狼妖头狼，为了秦岭上的狼妖和妖怪们能够逃脱降妖人的追捕，不知做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大的牺牲。但现在不同了，他孑然一身，而且其中牵扯到了良八。

他的弟弟良八一向刚烈耿直，率性执拗，为了信念可以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也会在生死关头以性命相护。他知道当年良八与他兵刃相向，争夺头狼的位置，不是单纯为了得到权力。良八一贯主张狼妖和妖怪们必须和降妖人抗争才有活路。而他只求自保，让狼妖和妖怪们远远地逃离降妖人，躲到他们追不到找不到杀不到的地方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他们两人都是为了狼妖和妖怪们，都是为了生存，但想法差别太大而导致后来的冲突，最后演变成了你死我活的较量。尽管如此，他仍笃定五十年前的那场骤变不可能是良八突如其来的想法，他受了他人的鼓动。

“良八当年……没想要我的命，现在也是……”乾坤替良八说道，继续全神贯注在良八的伤口上，“良八，你忍一忍……”昏迷的良八顿时发出一声模糊的闷哼，又是一阵吃痛的痉挛。

“好吧，好吧？要不是良八告诉我们去联系你，谁知道你活着还躲在哪个山旮旯里头啊？”火舌纳闷地嘀咕道。他举起纸袋，把里面的虫子全部倒进了嘴巴里，一边咔咔地嚼着，一边抬眼看了看远方的天空，轻松的神情渐渐凝固起来，“时间就要到了！我怎么开始有点小小的紧张了？乾坤，快祝我像你一样竖着回来吧？别像良八一样躺着了。不，躺着回来都算好的吧？”

乾坤听着不对，抬头问：“你要干什么？”经过之前在自己伤口上的一番折腾，乾坤还算顺利地从良八的腿上挖出一颗子弹。除了引起良八的身子反射性地猛颤了一下，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当然是像你一样去会会最强的降妖人咯！”火舌回头看了乾坤一眼，向他摆了摆手，道了一声“再会”，然后一个闪身，毫不犹豫地消失在乾坤面前。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乾坤望着火舌离开的方向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终于，他将良八胸口上的子弹也取了出来。包扎好良八的伤口后，他气喘吁吁地靠在储罐上，感到自己累得精疲力尽。脑袋昏昏沉沉的，耳朵轰鸣作响。阵阵困意袭来，眼皮马上沉沉地盖了下来。

不行，他不能睡！他竭力抵制袭来的疲惫和困意，可没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轰地一声巨响，周围跟着晃了一晃。乾坤从昏睡中惊醒过来，看到不远处冲天的火光和滚滚的浓烟。发生了什么事？他睡了多久？他下意识地联想到火舌和他之前说的话。难道巨响与火舌有关？如果真和火舌有关，恐怕降妖人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