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红花

哦，他还忘了身旁还有这么一个奇怪的疯子。李太远扭头过来瞪了他一眼，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你是谁？”为什么跟着他？

“我？呵呵，好久没人问我‘我是谁’了？”疯子边晃着扇子，边笑着叹了一口气，“我就是一只在黄泉路上游荡的游魂，已经游荡了一百多年了。”

“游魂？”

李太远明白过来。游魂是黄泉路上的另一类亡魂，他们死时阳寿未尽，只能留在黄泉路上游荡，等待寿命耗尽的那一天，才能去往地府。游魂和普通的亡魂没有太多区别，除了右脚踝上戴着的一个黑色铁环，以困住他们的脚步，不让他们离开黄泉路。不过，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未尽的阳寿再长也早该去往地府了，这只游魂却说自己在黄泉路上游荡了一百多年？他疯得连时间都忘了。他不理会疯子，继续观察着周围。

疯子见他不说话，又摇着扇子说：“从天上摔下来的亡魂，其实呢，我就想问问，你是死的时候因为怨气太深，还是沾染了妖气才逗留在凡间？”

妖气？李太远皱了皱眉头。这家伙知道妖怪？在这个世上知道妖怪的凡人并不多。更多的人在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时，就被妖怪杀死了。

“抱歉啊，亡魂，我绝对不是想要提起你的痛苦往事。如果你是因为沾染了妖气才逗留凡间，一定是碰上了妖怪吧？”疯子见李太远变了脸色，赶紧解释道，“我只想知道你在死之前有没有见到降妖人？就是专打妖怪，专杀妖怪的那种人？”

“你到底是谁？”李太远凝起了神色。知道妖怪存在的凡人不多，知道降妖人存在的凡人更加少！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怎么问你这种蠢问题呢？你是一只能去地府的亡魂，阳寿已尽，被妖怪杀死的人都会像我一样，只能做一只停留在黄泉路上的游魂。”游魂连忙又说。

李太远盯着疯子，越看他越觉得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刚才说你已经在黄泉路上停留了一百多年？”李太远问道。

“不仅是这一百多年，我恐怕还得在这条无聊的路上再呆上两、三百年。”疯子摇着扇子，颇有几分无奈地说。

“什么意思？”李太远不解地问。

“看来你什么都不懂啊？哎，说来也不奇怪，除了我这个在黄泉路上呆了一百多年的老游魂之外，还有谁比我了解阴间？你等等啊……”疯子忽然收起扇子，推开旁边一只挡了道的亡魂，小跑着去到了路边。

他要干什么？李太远正想着，只见疯子蹲下身，竟从地上拔起了一朵彼岸花！疯子把花捧在手里又跑回来。那处被他采摘了花朵的地上马上长出了新的花骨朵。不一会儿，花骨朵绽放开来，一瓣又一瓣，重新开出了一朵艳丽的花。

疯子捧着花说：“你知道这花儿吧？吃了它，可以唤起前世的记忆。”

李太远的视线定格在花朵上。花朵妖红如火，美得像是在蛊惑人心，看上一眼会为之深深吸引。“那又怎样？”李太远问道。他以前曾听降妖人说过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吃下它，能记起前生，但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至于代价是什么，李太远没听下去。谁会为了一个与自己此生无关的记忆，去付出代价呢？

疯子端详着彼岸花：“吃下了彼岸花，想起了前生，就要拿出下一世的寿命作为交换。无论你下一世的寿命是长是短，都将要耗费在这条孤独的黄泉路上，陪着这些千年万年盛开的彼岸花，直到过完你下一世生命的所有时间。所以，你要变成一只和我一样的游魂，呆在黄泉路上，不能进入地府，不能拥有下一世的生命。如果你吃下了两朵，就会想起前前世的记忆，而又要拿出下下世的寿命座位交换。你吃下的花朵越多，想起的事情越多，留在黄泉路上的时间也越长，直到那些时间都过去了，你才能去往地府。”

“你吃下了彼岸花，所以增加了在黄泉路上停留的时间？”李太远盯着彼岸花，神色专注地思索着。吃下彼岸花，就可以延长更多的时间，那么他就有更多地机会逃跑了？亡魂队伍依然如蠕虫般移动，偶有几声亡魂的哀嚎和鬼仙的鞭子落地的声音，让他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可你知道这花儿的味道嘛？又苦又酸又涩，难吃得要命！可我像魔怔般越吃越多，吃到涕泪横流，忍不住地嚎啕大哭。直到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一连吃了好几朵，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你吃了几朵？”李太远惊讶地问。

“四朵。”疯子长叹一声，“在黄泉路上等待的时间太长了，我太孤独苦闷了，自暴自弃地吃了一朵彼岸花，久违的苦涩酸疼的感觉，久违的痛哭流涕……原来在黄泉路上呆到麻木呆滞的我，还有其他的感觉。”

“原来这样……”李太远顾不得其他，一把夺过了疯子手中的彼岸花，塞进嘴巴里。可下一秒，他又一阵恶心地吐了出来。花的味道实在是太难吃了。

“哎呀呀，你怎么想不开？”疯子对李太远的举动吓了一跳，看着地上的彼岸花被后面走上来的亡魂踩碎了，“我就知道你受不了这个味！你话可以乱说，彼岸花可不能随便乱吃，想要想起前生的记忆，就要把整朵花都吃下去，付出下一世的代价。还好，你吐了出来，不然你会后悔的！”

是吗？原来要把一朵花都吃下去。李太远抹了抹嘴角，嘴巴里还是一股彼岸花恶心的味道。他不会后悔的！要后悔，也是后悔刚才没把整朵花都吞下去。他要留在黄泉路上，越久越好，直到找到离开阴间的办法！他又对疯子说：“你去路边再采一朵花吧？”游魂不可以离开黄泉路，但能停留在路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可亡魂不行，必须要一个不停地往前走，直到到达目的地。

“你要干什么，真的要想起前生？”疯子摇了摇头，好心劝道，“你还是往前走吧？一直走到地府，转世投胎，重新为人，何必留在这条无聊透顶的黄泉路上继续受苦？你知不知道留在黄泉路上等待的时间有多难熬？前世今生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和情情仇仇，都已经过去了，何苦再想起它呢？如果你对前生好奇，我还是劝你算了吧？前生未必像你的那么美好，而下一世才是最值得我们期待的，不是吗？”

“你到底是摘还是不摘？”李太远不耐烦地问道。

“不摘。”游魂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我害了自己，不能在害别人。”

“好。”李太远这时瞅准了路边的一朵花，撒开丫子一下飞跑出去，拔起那朵彼岸花，又立即回到了队伍之中。好险！路旁的鬼仙黑吏在白光之中现身出来，见李太远已经跑回了队伍里，准备挥出的鞭子收了回去，然后消失了。

他气喘吁吁地拿着彼岸花，决心把花一口气吞进肚子里。谁知，疯子又凑了过来，夺走了他的花：“亡魂，你吃下它之前可得考虑清楚了，前世真的一点儿也不重要，别执着了。如果你是对这一生的人和事还念念不忘，从这里到地府的距离还很长，足够让你慢慢回忆了。”

真是见鬼了！李太远含着一丝恼怒道：“你快把花还给我！”

“你真的要？”疯子又建议道，“不如我先拿着彼岸花，跟着你一起往前走。等我们走到了黄泉路的尽头，站在地府的大门外。如果你还执意要吃下花，我再把花还给你，怎么样？我呆在黄泉路上的时间太长了，因为一时冲动而悔不当初的的亡魂见多了，不想再多你一个了。”

“不怎么样！”李太远乘疯子不注意，抢回了彼岸花，一口气吞了下去。可花的味道还是让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真是一个固执的人啊！”疯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你想起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