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空白

李太远愣了愣，什么也没有，脑袋里空空荡荡的，没有前生，没有后世，除了身体里那抑制不住的作呕感觉。“亡魂只要吃下彼岸花，就能马上想起之前的事吗？”他为什么什么变化也没有？

“你什么也没有想起来？”疯子吃惊地看着李太远，怔了一怔，然后把视线移到了李太远的脚踝处——没有黑色的铁环。铁环是束缚，是囚困，是禁止游魂迈向地府的脚步。他果然不是游魂！

也不是普通的亡魂！

“队伍中间停下来的亡魂马上往前走，不许停！”黑吏出现在半空之中，手中的鞭子在空中甩了甩，向李太远发出警告。李太远不得不往前走，而疯子却出乎意料地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

他一边摇动着手中的扇子，一边紧紧地盯着李太远的背影，沉下面色：“你究竟是什么人？罪大恶极的坏人，还是世上的另一类人？”

“亡魂吃下彼岸花之后，会立即想起前生的事，脚上出现黑色的铁环，成为黄泉路上的游魂之一。因为好人升天成仙或选择轮回转世，普通人继续投胎，拥有下一世的生命。而恶人坠入地狱，永不超生，没有后世，就没有想起前世的资格。”

疯子顿了一下，望着李太远越走越远，面色沉到了谷底：“除此之外，这世上还有另一类人。他们曾经是普通人，拥有平凡的人生，命运早已写在了生死簿上。可他们却没有按照自己的命运走下去，脱离了生死簿和地府的管辖，跳出了生死，拥有了他人没有的漫漫长的生命，在凡间为非作歹！他们是可恶的降妖人！”

看着李太远的背影淹没在一众亡魂之中，疯子伸长脖子探了探，还能再看到李太远的半个后脑勺：“亡魂，你是属于哪一类？罪大恶极的坏人，还是降妖人？你们这两类本质上有什么区别？都是祸害凡人和世间的恶徒！除了坏人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戾气，死了也一样。但降妖人身上却没有。不，降妖人不是没有戾气，是他们身上的力气被更强大的气息掩盖了，所以让人误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亡魂。”

疯子“唰”地一声收起扇子，冷哼了一声：“看来，你是后一类！”

疯子去哪里了？李太远走着走着，莫名地往回看了一眼，没见着疯子，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漫长的黄泉路，疲惫的亡魂，安静妖冶的彼岸花……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他疑惑地想了想，又把视线转向了路边的彼岸花。他要再找机会吃下一朵彼岸花。

“啪”地一声，一把扇子敲在了他的肩膀上，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扭头一看，又是疯子！“降妖人，别白费力气了，彼岸花对你们没有用！”疯子冷冷地说，脸色沉得诡异，口气中还带着轻蔑。

“你说什么？”李太远回头打量着疯子。他怎么知道他是降妖人？

“你还真是降妖人！”疯子冷哼一声，“你知道我吃了彼岸花，想起了自己前四世的生命都是一些什么东西吗？”

李太远当然不想听，盯着疯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劲？

疯子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响起来最早的那一世，竟然是一只恶心的苍蝇！仅仅有一两个月的寿命，见到屎就像见到美味般地扑上去，简直要命。不过，也阻止了我继续吃下彼岸花的冲动。当时嚼着彼岸花，就像在嚼着一坨屎！”

李太远沉默地皱了皱眉头，听着疯子的疯话，又向周围望了望，不对劲，肯定有地方不对劲！

“苍蝇之后，我又转世成了一只王八，就是那种四肢短小，行动缓慢，成天窝在淤泥里无所事事，一遇到危险就头脚一缩，也就安然地活到了老死。你知道我那一世活了多长的时间吗？整整五十年，比一只苍蝇多活了好多倍呢！”

苍蝇、王八……李太远不知道疯子到底在说什么？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周围都围满了游魂？这些游魂脚上都带着铁环，老老少少，高矮胖瘦，有头发花白的长者，有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有年轻高挑的女子，有骨瘦如柴的青年，甚至还有稚气未脱的少年……他们的面色姿态古怪僵硬，在他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地隔开了队伍中的亡魂，围拢在他的前后左右，跟着队伍一起向前。

他们是哪里来的？李太远感到不妙，这些游魂无神的双眼偶尔向他瞥过来，其中竟带着一丝杀意？他向疯子问道：“他们是谁？”

“降妖人，你知道吗？接下来的那一世，我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疯子没理会他，继续说着，“我在夹缝中生存，又被动物和人追捕，都侥幸逃脱了。还有的一世，我是一只偷鸡摸狗的黄鼠狼，同样招人唾弃招人追捕……”

“喂，你听到我问你的话了吗？他们是谁，为什么围在我的身边？”李太远加快脚步，试图走出游魂的包围，可没想到在这些游魂之外还是游魂。他们竟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他，连路边的彼岸花里都站着游魂。他冲不出去，被游魂们逼压着，退到了他们的围着的中心。

疯子还在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吃了彼岸花想起的那几世，简直是一部活脱脱的生物进化史。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让我活了一遍。可你知道吗？无论我是一只什么畜生，都无比幸运地活到了生命的终结，没有遭遇任何不测。只是到了这一世，我终于不再是一只四脚着地的畜生，堂堂正正地做了一回人！谁知，我竟死在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年纪……”

“喂……这些游魂怎么回事？是你叫他们来的吗？他们围着我做什么？” 游魂的包围圈在不断地缩小，慢慢挨近了他。李太远被身旁一只挨得很近的游魂撞了一下，恼道，“你们想干什么？离我远一点！再靠近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降妖人？”疯子扭过头来斜睨了李太远一眼，双眼犀利如刀，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他又说，“我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正是斗志昂然，满腔抱负的时候，还有整整四十年的寿命没有用尽！鬼仙告诉我，在我四十岁的年纪，会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降妖人，要不是我遇上你们，我怎么会死，怎么会死？还有他们、他们怎么会死？”

疯子指了指周围的游魂。他口中说的就是周围的这些游魂！李太远顿时明白了一些，难道这些游魂全是死在降妖人的手里？糟了！看着游魂们气势汹汹的模样，李太远预感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