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改变

李太远眼睛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当他再度醒来，周围一片黑暗，发霉的气味充斥着周遭，四面厚厚的水泥墙冰冷潮湿，沾满了暗色的血迹和挣扎的各种痕迹。他被关进了天雷的地牢里，作为他犯错的惩罚。在那个分不清白昼和黑夜，只有几平方米的地方，他一关，关了十年。

十年后，他从地牢里出来时，一切变了。十年的黑暗生活没有减弱他一丝一毫的力量，反而更强了。他的脸颊苍白消瘦，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黑暗冷冽之气。他的双眼明亮锐利，射出寒如冷剑的精光，可以看清黑暗中的所有物。他的双耳也变得异常敏锐，能才扎中分辨出一根针落地的声音。只是心里空空洞洞的，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

牢房外，来接他的人竟然是肖雨儿！

她还活着？

他怔住了。她更美了，一席黑色的旗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眉宇间褪去了明媚和天真，变成了一名精致优雅的女子。她站在星空下，散发出一股与之前不一样的气息——那是降妖人才有的灵气。

她成了降妖人？

“师兄，我奉师父的命令来接你出去。”她对他淡淡一笑，微微颔首，依然美得让他心跳不已，可言行举止间充满了对他的疏离和敬畏，就像一名普通的降妖人对待她的兄长一般。

师父，原来这才是你对我的惩罚吧？她忘了他，忘了他们曾经刻骨的美好，和义无反顾对抗世界的无畏。“好。”他收起了所有的情绪，转身走出去，在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眼角的泪无声地落到了黑暗之中，彻底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恍惚间，周遭忽然又变成了热闹的婚礼现场。他又置身于一片欢呼热闹的人群中，西装革履，装扮得一丝不苟，手中拿着一束花。道路中间，娶亲的队伍整齐地驶过，锣鼓喧天，鞭炮声震耳欲聋，花瓣漫天飞舞，只有眼角的泪痕还来不及干涸。

为什么他又站在了这里？

难道惩罚还没有结束？

他又听到身旁的妇女在议论。“这是肖将军嫁女儿吗？简直比皇帝老子结婚的派头还大啊……”“当然了，我听说肖将军家里的钱财能买下整个南京城，他的兵和军火能打下半个中国的江山。”“嘘，你别乱说，要是被人听到……”“哦、哦，我多嘴了，真该死。”“看，新人的车来了！”

他侧过身，清楚地看到缀满鲜花的车队正缓缓地行驶了过来。于是他不由自主地跨到前方更显眼的位置，拨了拨头发，整了整领结，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娶亲的新郎，不能有一丝疏漏，这样才能配得起他完美无缺的新娘。

空气中鞭炮的味道更浓烈了，人群中的欢呼声更大了。他看着汽车开了过来，旁边紧挨着的人用力地撞了他一下。手中的花险些被撞掉了，他不满地看了一眼撞他的人，再抬起头时，猛然看到了站在道路中间的地魄。

没有人注意到地魄的存在。那些娶亲队伍纷纷从他身上穿了过去。这是惩罚吗？地魄在惩罚未开始时，只是一个透明的存在。而他还没有从曾经的他的身上分离出去。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花，玫瑰的小刺扎进了他的手指，传来轻微的疼痛。不对？他看着手指上渗出细微的鲜血，心下奇怪。他记得自己之前没有被玫瑰花扎穿手指，而且，他还记得所有的事。他记得车子来后，他会闪身到道路**，她会打开车门跑向他，然后枪响了……如果这是惩罚，为什么他会有之前的记忆，还被玫瑰扎穿了手指？

这时，地魄回身看到了他，沉色的双眼露出一丝异样。地魄马上闪身朝他过来，而他周围紧跟着一晃，已经立在了道路**。他讶异地扭回头，地魄闪身来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同样惊讶地回过头看他。

不对，好像和之前的记忆不太一样？他来不及多想，肖雨儿已经打开车门，跑向了她。望着她兴奋喜悦的笑容，和洁白无瑕的婚纱，他轻舒了一口气，如果这是梦，就让他永远也醒不过来吧。

他看到她身后的军官下了汽车，举起了枪，于是迅速地闪身冲过去，一把紧紧地抱住了那个纤细的白色身影。雨儿，我抱着你了，你就是我最美丽的新年。无论如何，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呯地一声，枪响了！埋在她肩膀上的英俊面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抱着她快速地一转身，用身子挡住了飞来的子弹。

这不是十九层地狱的惩罚，惩罚不会这样慈悲；这也不是他的记忆，记忆里全是伤口和疼痛，这也不是虚幻的梦境，他的梦境只会让他痛苦万分，突然惊醒。这一定是他关在地牢里整整十年时间里无数次懊悔的设想！他想着，如果当时能够早一步发现军官的举动，如果能挡在肖雨儿的身后，如果他没有出现在婚礼的现场，如果他没有遇见肖雨儿，如果……

他笑着，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雨儿，祝你幸福……”紧抱的双手依依不舍地松开了，他无力地跌倒在地上，温热的血从身体里流了出来。那个站在阳光下新娘还是那样洁白，那么美丽，她的婚纱没有染上刺目的血，手中的花朵还是那样鲜艳。

她没事，没有受伤，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他心里无数次念着想着的都是这个情景。他吐出了一口血，子弹打在身体上的伤很疼，真的很疼，像是把身体硬生生撕成了两半。雨儿，当年你也是那么疼吗？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他笑着闭上了眼睛。

“不！”肖雨儿痛苦地趴在他的身上，悲痛欲绝地哭泣。

“怎么可能？”地魄满脸地错愕来到李太远和肖雨儿身旁，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为什么之前惩罚的情景重新进行了一遍，而结局却改变了？肖雨儿没有死，军官和婚车司机也没有死，但李太远却死了。

他低着头，看着从李太远伤口上流出的血，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李太远竟然改变了十九层地狱的惩罚，让记忆按着他想象中进行？就在这时，周围的场景如崩塌般一点点往下消失了。十九层地狱又恢复了之前的空旷，而地上的李太远也不见了？

不可能！如果刚才的情景是一个虚无的幻象，只是结局被李太远改变了，可原本身处于十九层地狱的李太远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了？地魄惊讶地转身向四周望了望。李太远去哪里了？“唔……”他突然弯下身子，吐出一口鲜血。摊开掌心，那血不是红色的，而是黑色的。

这时，身旁闪出一道白光，不念出现在白光中。“你怎么样？”她一看到地魄的模样，一改平日的冷漠，她关切地去扶地魄，但他摇了摇头，拒绝了她。

“我还好。”地魄微喘着气，“李太远逃出去了？他真的能逃出去？”

不念往向远处的空旷，皱了皱眉头：“他逃不了多远的，我去带他回来。”

“好。”地魄点了点头。不念马上在白光之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