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子骞

“你还叫他师父？”不念反问，锋利的双眼横扫过去，带着鄙夷，“他修炼邪力，走入邪途做尽了坏事，你还把他当做师父？”

“我当然把他当做师父。”李太远想都没想地回道，“我不知道三百年前的事，什么邪途恶神，毁坏阴间和我没有关系。我只知道向青天是我师父，天雷的领头者，当年是他把我带回了天雷，不然我早横死在街头了。”

“你觉得向青天带你回天雷，是救了你？”不念又厉声反问，脸色沉郁。

李太远知道不念话中还有别的话，但不想再听下去，于是斩钉截铁地说：“他救了我的命，点化了我的灵气，引导我修炼灵气。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说的更明白点，没有他就没有我！”

“李太远！”不念呵斥，对李太远的固执既惊讶又气恼，“你只想着自己，不看事实和真相吗？”

李太远丝毫不害怕不念的呵斥：“什么事实，什么真相？我只知道我看到的就是事实，明白的就是真相。至于背后是什么？我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了。我已经死了，在十九层地狱，其他的和我没有关系了。”

李太远说到这里，神色暗了暗，好像三百年前那个望着一屋子悲伤的人们的孩子，心中焦急，但无能为力。雨儿，我又一次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你的英雄，无法带你逃出危险。如果这里是我的终点，就让我带着对你永恒的亏欠和悔恨灰飞烟灭。

地魄望着李太远的面色，猜出了他心中七八分的想法，于是开口道：“如果你没有死，如果一切和你有关，你会怎么做？”

如果？

李太远心中不由得嗤笑一声。如果可以选择，如果可以重来，如果可以成为他想成为的人，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如果，根本没有如果！他只是一个懦夫，一个铸成滔天罪孽的人，身处世间最底层的地狱，从来没有如果。

“李太远，别忘了，之前你改变了十九层地狱的惩罚，让幻象按照你的设想发展下去。然后你去了死狱，见到了肖雨儿和向青天。你还回到了黄泉路，遇到了温林叶和左小香，遭遇了周桓生和游魂。那一切都是真正发生的，不是十九层地狱的幻象和惩罚。”地魄又说。

真正发生？

李太远默不作声，心中平静无波，没有回复地魄的话。那些还重要吗？他现在在十九层地狱里，面对鬼仙和一片绝望的空旷，面对等待他的惩罚，悔不当初，无能为力。

地魄见李太远沉默不语，又说：“你还记得更早之前在凡间中了邪毒，不仅没有死，身体还在仙力的作用下一次又一次地复原了。那时你失去了灵力，显现出来的力量是仙力——你身体里的仙力。”

李太远好笑地皱了皱眉。仙力，哪儿来的仙力？难道不是鬼仙的阴谋，妖怪的圈套？他中了邪毒，失去了灵力，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仙力，遭到天雷和师父误会，才落到了现在的下场。成王败寇，落到现在，他不认也得认。

地魄知道李太远不相信他的话，接着又说：“如果我刚才说的你都不相信，那一百年前肖雨儿的婚礼，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一提到肖雨儿和当时的那场婚礼，李太远的脸色立即变了变。婚礼上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他永远不可能忘记。鬼仙为什么提到那场婚礼，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李太远望向地魄的双眼中隐隐显出防备的锐利之色。

地魄注意到了李太远眼中的锐利，不动声色地继续说：“婚礼上，你闯进娶亲车队，想要带走肖雨儿，可她不幸中弹。子弹打在她的要害处，本令她必死无疑，是你救了她，让她最终活了下来。”

他救了肖雨儿？李太远立着不动，心中自嘲地冷笑，他除了知道抱着浑身是血的肖雨儿，惊慌失色地在大雨中奔逃，好像一个吓得手足无措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他只会害了她！

李太远依然闭口不语，地魄再说道：“那一天你不仅救了肖雨儿，还救了自己的命。那天夜里，你和向青天，还有我在大雨中遭遇。后来你挨了向青天一拳。我看得一清二楚，向青天使出了全力，结结实实地打在你的身上。如果换做别人，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但你还活着，被关进了天雷的地牢里，没有治疗，没有食物和水，昏迷了整整一个月又醒了过来。”

他昏迷了一个月？李太远几乎头一遭听到他被关在死狱里的事。在那个黑暗的地牢里，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又怎么醒了过来？铁门隔绝了外部的一切，没有一个人理会他，没有谁给他带来任何消息。他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走出那道铁门。之后，他终于从死狱里出来，师父下了禁令，不允许任何人再提起他被关在死狱里的事。

“你从牢房里出来后，像脱胎换骨地换了一个人，不仅身体康复了，力量还比之前更强大了，超越了一众降妖人，成为天雷的强者。至今，天雷里没有一个降妖人能做到，也不可能做到！”地魄望着李太远说，“肖雨儿能活过来，是因为你身上的仙力及时保住了她的性命。你挺住了向青天一击，是因为你身上的仙力挡住了他的力量。你中了邪毒没有毒发身亡……”

“也是因为我身上的仙力？”李太远这时候开口了，打断了地魄的话。他望向地魄脸孔冷静自持，没有一点儿犹豫和动摇，“鬼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身上没有仙力，也失去了灵力。当年我不该去肖雨儿的婚礼，害了她中弹，毁了她原本的生活。我挨了师父的一拳，被关进死狱里十年，还有我现在死了，你们对我的惩罚，都是我罪有应得，我……别废话了，你们要杀我，要惩罚我，就来吧！”

“唉……”地魄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李太远的坚决有些无奈。

不念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双眼紧锁着李太远，不容置疑地说：“李太远，你听好了。你没有死，你的身体还躺在地府里。你的身上拥有他人难以企及的力量——当年地府第一鬼官地魄大人的力量！”

李太远皱了皱眉头。鬼仙又在说什么？他没死，他的身体，他的力量？李太远不恼反笑了。如果他没死，他现在这样算什么？他的身体躺在哪里，地府？他没听错吧？还有他面前不就站着一位名叫“地魄”的鬼仙吗？他不是当年地府的第一鬼官，拥有他人难以企及的力量？

地魄微敛神色，望着李太远难以置信的神色，解释道：“我是地魄，也是木云仁，但我不是当年地府那个强大的鬼官地魄了。我没有他的记忆，也没有他的力量，是他落入轮回，转世投胎的一个凡体肉身。”

说到这里，地魄抬眼看了一眼不念，不念也正好望向过来。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纷繁复杂，意味难言。地魄很快移开了目光，不念也转向了别处。他又说：“三百年前，地魄消失后，他剩下的力量散到了凡间，依附在了一个男孩的身上。那个男孩叫李子骞，曾是北京城里一户富贵人家的独子，从小体弱多病，本该死在七岁那年的腊月。”

“李太远，你就是那个七岁的孩童——李子骞。”地魄突然正色道，在李太远的头上炸开了一记惊雷。

“李子骞？”李太远回过神来，扬眉笑了，“李家高飞的孩子，真是一个好名字。可我从来没有叫这个名字。我从前在街头流浪，没爹没娘没有名字，后来遇到了一位书生，才给我起了现在的名字。我也没有三百岁，加上街头流浪和在天雷的时间也不过一百多岁，不过两百岁。鬼仙，你们认错人了。”

“我们没有认错，你就是李子骞。”地魄一字一顿地肯定道，“李子骞因为有了仙力，没有按照命运的安排病死在七岁那年，而是沉睡在李家大宅的地下一百多年，醒来后变成了一名孤苦无依的流浪儿，后来遇到了落魄的书生周桓生，再后来……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李子骞不是我，我也没有地魄的仙力！”李太远油盐不进，迎着地魄望过来的目光，和那张木云仁一摸一样的脸庞却有些动摇。每当他打量着地魄，就会想到木云仁。每当他想到木云仁，就越觉得站在面前的地魄就是木云仁！如果再继续听下去……他不想再听下去！

面对李太远如顽石般难啃的态度，地魄收回目光想了想，又对他说：“李太远，你别急着否定，我们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地魄将目光转向了不念。不念收到地魄的目光，犹豫了一下：“你真的要带他去那里？”

地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