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长明

不念再度迟疑地思索了一下，终于使出仙力。顿时，白光一闪，他们的周遭换了一个样。一座巍峨的牌楼出现在三人的面前，黑檐黑柱，高近百尺。一白一黑两只神兽石像立在两侧，长须龙角，横眉竖眼，像是随时准备要扑过来。牌楼上写着三个字——长明界。

这是十九层地狱的幻象，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李太远疑惑地向牌楼后望去。一条万尺长的石梯沿山而上，挂在山崖之中。石梯陡峭宽阔，连着山巅上的一座雄伟的宫殿。天幕低垂沉重，黑如墨色。周围寒风冷冽，风声隐隐。

“这里是地府。”地魄抬头望着牌楼，目光凝重，“更确切地说，这里是地府的后方——长明山。”

“我在地府的长明山？”李太远困惑地转向地魄，“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你跟我们来就明白了。”地魄说着，已经迈开脚步向石梯走去。不念沉默地扫了李太远一眼，也跟着地魄走了过去。李太远迟疑地扭头，看向了他们的后方。隔着灰色的云雾，他看到了地府高大的飞檐屋顶在黑色的天地间若隐若现。

他真的在地府？鬼仙又搞什么鬼？李太远想了想，看到地魄和不念已经走上了台阶，不由得跟了过去。

万尺台阶挂在山崖上，像是直通天际。登上石梯，风更大了，在耳边呼呼地刮过，却出人意料地感受不到风的力量。它们像是穿过了他的身体，连衣衫都没有被吹起来。台阶很高，每一节都到小腿肚的位置，但走上去时不觉得困难也不觉得累，反而很轻巧。登到半山腰时，云雾已经笼了过来，好像一道窗关了起来，再也看不到山下的情景。

在不知不觉间，三人来到了山巅。面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一座黑色的大殿呈现在眼前。大殿高千米，占据了整个山顶，仰起头也不能看完它的全貌。幽幽的白色光芒从殿顶散发出来，映在天际，在黑色的天地间竟生出一种庄重安详的感觉。厚重的殿门上写着“长明殿”三个字。

“长明殿，鬼仙安息的地方。鬼仙是没有魂魄的，死后只剩一缕仙力回到长明殿，汇入殿中的长明火中，与其他逝去的鬼仙的仙力一起，永远地明亮着，守护着阴间。所以这里也是阴间仙气最强的地方。”不念说着，向前走了一步，使出一道仙力飞向大殿的大门。不出一会儿，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殿门发出低沉的声响，回荡在天地间，有一种苍凉又厚重的感觉。李太远心头一跳，紧盯着殿门。不知道为什么，在殿门开启的那一刻，他总觉得有什么正在等待着他，等待他已经很久很久了？

大门打开后，一团白色的火焰赫然映入三人的眼帘。火焰悬浮在空旷的大殿**，发出白色的幽光，将宽阔幽静的大殿照亮了。李太远仔细一看，火焰其实不是火焰，是一团汇聚在一起的仙力。它就是不念说的，死去的鬼仙留下的最后一缕仙力，回归到长明殿中而成的火焰？它散发出来的光芒透出了长明殿的屋顶，映上了天空。

“它就是长明火。”不念回答了李太远心中的疑问。三人走进殿后，身后的大门又缓缓地合上了，依然是那个沉甸甸的声音，令长明火照耀的大殿更加庄重肃然，让人心头凛然一提。

不念继续向前走去，脚步踏在大殿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长长的裙裾拖着，光可鉴人的地面照出她清冷的灰色身影。李太远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忽然发现了异样！

为什么？为什么地面上只有不念的倒影，却没有他和地魄的？他不由得停下脚步，盯着地面，脸上渐渐浮出一丝惊异。难道他们……

“你终于发现了。”地魄也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他，一双深沉的眼睛含着深意，“李太远，我和你都在这里，但不是现在的样子。我们没有死，不是阴间的亡魂，而是两只脱离了身体的灵魂。”

“什么？”李太远错愕地抬起头，却见地魄伸手指了指前方。

“我们在那里。”地魄又说。

李太远顺着地魄指着的地方看过去，在长明火光的阴影处，似乎有两个人横躺着漂浮在半空。可大殿太大，李太远的距离又太远了，他看不清那两人的模样，只隐隐觉得十分熟悉，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越往里走，他的心跟着越激烈地跳动起来。当浮在半空中那两人的模样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眼中时，他顿时一愣。他们是……

左边的那个人，眉头紧锁，浑身染血，越到胸口处血越浓稠。但他面色红润，气色极好，身上的血不过是紫红色的血痂，早已凝结了起来。胸口处本该有的伤口也几乎愈合了，看不出之前遭受的重创。他的身上还浮着一股淡淡的白色仙力，力量稳定，源源不绝，像是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护着他，也在为他修复伤口。

那是他！他盯着那人，错愕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张他的面孔，那个他在闲云居被师父打伤的伤口……确切地说，那是他的身体！他真的没死？他的身体躺在这里，灵魂却跑了出来，去了黄泉路，遭遇了游魂们，又去了十九层地狱，被鬼仙死去活来地折磨？

这是是意外，是巧合，还是他想多了，从头到尾都是鬼仙搞的鬼？

地魄也望着躺着的他，向李太远点了点头：“是你。你的身体在仙力的修复下很快就会复原了。”

李太远蹙起眉头，向另一个人看过去。那人身上也围绕着白色的仙力，但力量时而弱一些，时而强一些，发出的白光也晃动不定。从他裸露出来的手臂上显现出了邪毒中毒的症状，淡紫色的皮肤起着细小的脓疮。

他是……

李太远瞪大了眼睛，望向地魄。地魄此时的面孔，漂浮在半空中那人的模样，还有他记忆中的木云仁样子，忽然都重叠在了面前地魄的脸上，一时真真假假，恍恍惚惚，已经辨不出哪个幻象，哪个是真实的？

地魄看出了李太远的困惑，沉默了半晌，终于声音更沉地开口道：“李太远，对不起，我以这样的方式和你再次见面。但是我和不念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必要的。希望你能够明白。”

李太远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木云仁，你真的是木云仁？”那个扬着无所畏惧的笑容，总是一副天塌下来有他撑着的兄长；那个一心一意教导他，维护他，不惜为了他忤逆师父的大师兄；那个眉心紧锁，身上好像肩负着沉沉重担的降妖人。还有无论什么事情都说是“必要的”，希望他会明白的木、云、仁！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地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心中有千百话语，千百个疑问都像被一块大石头堵在了心口上，只剩最后的三个字：“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