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五

“挺疼是吧？”王远端着饭菜进来，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徐立波意识到自己眼里有泪花。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我是想我自己，大半辈子都过去了，瞅着像个棍儿似的，最后他妈有病了，还得让工人照顾，悲哀，真他妈失败。”他自嘲的冷笑。

“犯不上这样啊。这不是突发情况么，临时对付一下，有钱这些事还不容易？先不说保姆随便挑，抢着伺候你的也少不了。”

“那有什么用啊？都是冲钱来的。我死了他们能哭吗？田间地头农民，走街串巷收破烂的，回家都有老婆给烫酒，有孩子叫爸，有钱有什么用？”看见王远摆出来的家常菜，徐立波更受刺激。

“话不能这么说，好像有钱就必须没家似的。老板娘当初也不是因为你有钱了才不和你过了。你说有钱容易飘，我同意，你要说有钱是祸害，我不同意。有钱能让老婆孩子过得更好，把日子过得更好，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也是白手起家，那时候比现在好吗？想吃菜你就说想吃菜，别跟穷人说肉不香。你要真悟出来平平淡淡才是真了，也不晚，老板娘不也没找人吗，就怕你舍不下那些花花绿绿的大姑娘。”

徐立波让王远说得讪讪的，但心里透亮了，转移话题夸菜好吃，一边盘算着是直接给前妻打电话，还是先给女儿打。

徐立波的女儿25了，十年前他们夫妻离婚，女儿跟着妈妈。他对女儿很好，很享受给女儿花钱。他女儿话不多，但很随和，和他每一个红颜知己相处得都不错，而且不会跟她妈提，所以在女儿上大学之前，徐立波和前妻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偶尔还会在前妻家里留宿，那时候，他和每一个跟他有关系的女人，都有感情基础。

女儿虽然跟着妈妈生活，但性格还是更像他（感情方面），男朋友换了又换，初中高中还稍稍隐晦，上了大学，就是出笼的鸟了。和他，也没有小时候那么亲近了。女儿喜欢画画，就上了所美术学校，每个月都会给他打一两次电话，话题却永远都是一个——要钱。徐立波知道前妻对女儿是有规矩的，所以开始的时候接到女儿的电话都会先问是不是需要钱。可是渐渐他发现，在这个事说完之后女儿就没什么意愿接着和他说话了，于是他就把这事放到最后，先把要说的，想说的说完。

不知道是因为没了和前妻女儿固定的相处，造成了精神上的虚无，还是女孩们和大叔们要钱的方式越来越直接，徐立波对待异性，猎奇的心越来越盛，对感情的需求急速衰减。一直到突如其来的病痛，他才又开始渴望感情，就像流浪的人渴望回家。

徐立波先给女儿打电话，诉说自己可怜的现状。他女儿倒是很善良，看见流浪的小动物脏一点都能流眼泪，对他也是非常关心。就是跟目前的男朋友相爱不久，腾不出身回来看他，于是就向他保证，一定让她妈替她来看他。

女儿果然说话算话，徐立波的前妻第二天就来看他了。两个人像老友重逢一样，过去经历过的亲密无间和视如寇仇都还记得，但都不刻骨铭心，就是让两个人宛如毫无秘密的老熟人。他前妻给他做饭，给他洗衣服，给他讲女儿的近况，现在的男朋友是干吗的，然后听他分析情由，表达看法，预测以后。当天下班之后，徐立波就让王远开车把他送回了家，当然前妻陪着。前妻当晚用免提给他们的女儿打电话，说听她的，来照顾她爸了。女儿很高兴，表扬了妈妈，承诺等周末男朋友有时间，就回来看他们。徐立波很高兴，一夜睡得很踏实，前妻就睡在旁边，但并不让他觉得身边多了个人，只是多了份踏实。徐立波知道前妻这些年也一直都有“知心朋友”，但他不在乎。不在乎不是因为他左拥右抱90后，男人的嫉妒心不会因为自己有多少女人而增减，而是他对身材发福，性征退化，无比熟悉的前妻失去了嫉妒心，他不在乎前妻曾跟谁有过感情，他只希望早上醒来，家里不要太冷清，当然也不要太闹腾。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家的重要性会渐渐超过自由，徐立波是这样的，他相信前妻也是这样的，所以他们都乐呵呵地选择了妥协，不是对彼此，是对生活。但他们不会复婚，因为他们暂时还放不下自由，而且没有契约也就没有归属，这还能让他们掩耳盗铃地不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