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五

张欣冲桌对面的程浩笑，手里在剥螃蟹，优雅地剔出蟹黄。

张欣请程浩吃饭，感谢他的帮忙。程浩父亲是交通局的副局长，解决王远郝齐的事情很容易。

在答应郝齐之前，张欣很想问一句：“他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几天前，王远还摆着大男人的姿态指责她，显着自己的能耐，怎么这么快就要求她了？但最后她还是给王远留了面子，想想，帮他把事情解决，之后再见面，看他不好意思的样子更有意思！看他怎么哄她。可在她把他的事情摆平之后，郝齐却又告诉她付菡回来了，王远跟她正式好了。张欣又为王远哭了一回。上一次是伤心，因为觉得王远不该那么对她，那个和她有过十年快乐时光的王远不应该是那样的；这一次是寒心，王远不只辜负了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简直就是个陌生人。他把她当成什么了？她对他好是因为感情，她不欠他的，他如果要像“债主”似的对她，那他们真的到头了。

张欣决定选程浩。之前跟他的交往，更多是为了一条人际关系，隐约存在着某种可能，中心还是王远，现在她要换了。请程浩吃饭不光是感谢他，也不是一般的增进感情，晚上，她要请他去她的新家看看。

“好吃不？”张欣问。递过新剔出来的一壳蟹黄。

“嗯，挺好。”程浩加速吃净了她刚才递过去的一壳蟹黄，接过了这个。

张欣觉得缺了点什么，但具体缺什么，一时没想起来。餐巾纸在程浩的旁边，她挓挲着两手等了一会，程浩放下筷子，喝了口酒。张欣欠身起来拿来了餐巾纸，王远瞬间跳进了她脑海里，他们重逢的第一天，她亲手做了虾，晚饭时主动给所有人剥虾，她每往王远碗里放一个虾仁，他就要阻止她一次，最后直接挡开了她的手，由他给大家剥了起来。他挡开她的手，是他们再一次肢体接触。他把剥好的第一个虾仁放到她的碟子里，还让她去洗手，时间长了腥味不好去。张欣擦着手，明白缺什么了，手擦干了，可还是那么腥。转念想想，王远有这个眼力见儿又能怎么样？他不过就是个修车工，看到的再多，又能做到什么？况且他都变了。

“一会吃完饭买点东西你拿回去，谢谢叔叔。我的房子刚装修好，请你上去看看。”张欣拿出深情款款的腔调，看着专心吃螃蟹的程浩，当然没办法发自真心。

“行啊！”程浩这时候抬起了头，扯开的嘴角上挂着一点陈醋。张欣知道他的回答只针对去她家。

程浩外貌比王远差远了，人也木，听王远说话，笑比不笑的时候多，听程浩说话，要时刻提醒自己该笑了。可他是**，父亲是副局长，接触他的人大都会对他高看一眼，王远只是个修车师傅，农民，现在还没还清为父亲看病欠下的债，这样人再好，又有谁能看到？

饭后两人去了县里的一家大超市，张欣几乎把购物车填满才出来，着重逛了“进口食品”和“名烟名酒”，程浩没说什么，只是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她往购物车里装东西。结账用了差不多十分钟，收银员叫来了另一个人帮忙，一边用机器扫码，一边拿眼睛扫她。她故意视而不见，打开鼓鼓的钱包，抽出一沓红色钞票，并不熟练地点着钱，对收银员微笑着，像在为自己的不熟练表示歉意。收银员回以微笑，像在说没关系，她们很乐意看她数钱的动作。

收银台上装了好几个大口袋，可张欣却惊讶地看到程浩只拎起了其中一个先走了，另一只手摆弄着手机，不知道被什么逗笑了。张欣看着他的背影，眼前都是王远的样子，他只要看到她手里有重东西，不管在干什么，都会停下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而且是很自然的，不会多看她一眼，以显示他有多么在乎她。重逢那天晚上出去吃烧烤，他特意为她多穿了件衬衫，这让她断定他没变，对她也没变，他们分开的五年就像五天，她的一切，他全都记着，所以她才把他带回她的新家，告诉他新家里的什么是为他而设的，他的那件衬衫，现在还挂在她新家的衣橱里。

“我妈给我打电话，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去。”张欣走出超市，找到了倚车站着玩手机的程浩，把手里沉甸甸的东西交给他。

“什么时候能完事儿？不要上你新房吗？”程浩终于忽略了手机，关心地看着她。

“晚上得在家住，下回吧。”她保持仪态的笑着，他迟迟不接，她就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地上，揉了揉手指上深深地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