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

张欣新家的那栋高楼北边临河的一条路，走车不多，路边的房子拆迁大半，已没人居住，去年夏天有人在路边支起了露天烧烤摊子，越聚越多，渐渐形成了绵延几十米的大排档。王远郝齐，如今也成为了其中一员。

王远跟郝齐提议干烧烤，他一口答应，当天就跟家里要了5000块的启动资金。这么多年，信任已经是现成的，只要是他说的，郝齐都觉得行。况且郝齐也正缺钱，没有陈晓丽的时候，他想的最多的是床，有了陈晓丽之后，他想的最多的是钱。挣钱的需求变得很迫切。

王远以废铁价买了辆即将报废的农用车，跟郝齐一块用了十天，把它变成了一辆从性能到外观都合格的二手车，作为他们的“坐骑”。车斗里装着四角伞、桌椅板凳、杯盘烤箱、酒水食材等等一切露天烧烤大排档需要的东西。

在修车的这几天，他们每天买烧烤，自己烤烧烤，对比，改良。这些天王远家的院子里每天都重复着同一个景象，车库里停着辆破车，车库门口架着烤炉，机油味和焦香味混杂，王远郝齐一手拎着工具，一手拿着肉串，聊两句酱料，说一句轴承。陈晓丽滔滔不绝地跟付菡讲解，串应该怎么穿，盘子应该怎么端，从哪个角度上菜，对客人的几种常规举动应该怎么应对。因为实在太香，常常招来邻居，他们会热情给出去几串，然后虚心听取食客的意见，许是吃人的嘴短，收到的都是好评。

开张当天，郝齐中午买好了各种肉来到王远家，几个小时把肉串穿好。付菡跃跃欲试，心情大好，郝齐的心情应该跟她差不多，不停地吹牛逼，付菡不知不觉也跟他一块吹了起来。下午四点，王远提前下班回家。早就装好了家伙什的车被开出车库，新喷的蓝色油漆味道还很重。付菡穿上新买的衣服，坐在王远旁边，躲在椅子里，确认工地上没有自己家的车，才敢坐直。看着车慢速驶出村子，驶过街道，从这个角度看到的景物，闻着车窗外的气味，付菡感觉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是个参与者，不再是旁观者。

到达场地，已经有很多同行在准备了。王远不让她伸手，她就站在一边看。摊位有先来后到，他们是后来的，所以排在最后，马路南北向，南边紧挨着一座高楼，北边是延伸出去的路，西边是一片拆去了房顶的平房，东边是河堤，河里有水闸，水蓄得高高的，上面有天鹅形状的脚蹬船。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多，但都会看着他们驶过，河堤上的行人不少，视线也主要放在他们这些人身上。在跟几个陌生人对视过之后，付菡的兴奋劲没了，她一眼又一眼地看他们开来的车，想坐进去，或者到河提上去，还做旁观者。

天擦黑，来客人了。开始那两桌是王远的工友，之后又来了两桌不认识的。人声嘈杂，这条街陡然活了起来，每个人，就像海浪顶端溅起的水滴，欢快地跳到了生活之上。他们这块天地也忙碌起来，付菡眼看着王远郝齐来往穿梭，端盘子上酒，跟客人聊天，还要看着烤炉，她却越退越远，所站的位置就像个看热闹的。她看见王远搂着郝齐的肩膀耳语了几句，郝齐点点头，到一边打了个电话。过了会，陈晓丽不知道从哪跑了出来，一来就直奔烤炉旁上菜的桌子，指着刚烤出来的一盘韭菜问：“哪桌的？”

“北头那桌。”王远拿起一串肉串指着靠路边的一桌。

“好嘞。”陈晓丽接过肉串，端起盘子，一路吃着把菜送到了那一桌。

陈晓丽来了，两个男人就从容多了，付菡看王远额头上的汗也少了一些。陈晓丽在烤炉与餐桌之间来往穿梭，像只在草丛间跳跃觅食的麻雀，轻盈自如，这里俨然是她的栖息地。而且在这种场合她也依然能跟郝齐打闹嬉戏，一言不合，就抬脚踢郝齐屁股，郝齐一边挡着一边躲，招来一阵笑声。

食客来去两拨之后，来了四个中年男人，陈晓丽跳上去和其中一个偏瘦的男人热络地聊了起来。郝齐蹭到烤炉边：“给我爸打个折呗？”

“滚犊子！”王远笑骂，一把肉串在篦子上掸了掸，装盘递给了过去，“先喝着，别着急。临走给我婶儿带点。”

“带啥带，我妈都多胖了，还给她吃肉！”郝齐撇着嘴走了。

过了些时候，有了间隙，王远自己端了盘菜到郝齐他爸的桌上打招呼。陈晓丽跑到她身边，老远就露出了神秘兮兮地笑，问她：“你知道郝齐他爸为什么那么瘦不？”付菡摇头，“他爸特别爱搞破鞋，老找小姐，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