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

王远回来的当天下午，他们的大排档就恢复了营业。向日葵不知道什么时候由黄转黑，结出了葵花籽。因为菜园子里那片玉米好吃，烧烤摊子每天晚上都能卖出几十棒烤玉米。付菡渐渐成了这条街上的一部分，得了个“小老板娘”的诨名。王远说之所以叫她“小老板娘”，是因为他这个老板太老了。

一个礼拜之后，张欣来了大排档，张万青出院，她来感谢王远。她又穿了条半透明的纱质裙子，米色底子上有黑色的蝴蝶，还是那么漂亮。但付菡这次没有嫉妒，这样的漂亮跟这个环境一点也不协调，她和王远是这个环境的一部分，张欣只是这个环境的过客，就像她裙子上的蝴蝶一样，飞过他们这片开满了野花的草地。

“我叔恢复怎么样？”王远问。

“挺好，现在拄拐棍儿能走几步了，大夫说恢复一阵还能更好。”张欣说着接过王远递过来的烤玉米。最让付菡不爽的是张欣在接受王远给的东西时那种乐意的表现，就像他给的都是她正想要的，大明大摆彰显默契的样子看起来特别**。

“哪天有空？请你吃饭。”

“不用。”

“怕对象生气？”张欣一对大眼睛转过来看付菡，自来熟的善意笑容。

“我不管，随他便。”付菡随意地瞥了两个人一眼，拆开一次性杯子、盘子的包装。

“听见没？”张欣问王远的语气就像她是付菡的闺蜜。

“你信那？反正我不信。”王远说的一本正经，可连付菡都笑了。她想参与，用张欣对她的态度一样对她。她想明白了，当着张欣的面跟王远秀恩爱，才是她最具杀伤力的手段。但是她在河堤上看到了好几天没看到的皮蛋，被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牵着，就扔下了这边，跑到了那边。

付菡叫了皮蛋一声，它马上站住，作呆憨状，期待地吐着舌头。付菡把一些下脚料的零碎肉喂给它，揉着它后颈的毛，与那个中年男人相视而笑：“好几天没看见皮蛋了。”

“啊，它家主人姑娘生孩子，上抚顺伺候月子去了，以后就在姑娘家哄孩子了。狗不能养了。”中年男人笑说。

“给你了？”

“没有，我们是邻居，给照顾几天，她自己处理。”

“想怎么处理呀？”

“卖了呗。”中年男人没兴趣跟陌生姑娘聊邻居家的狗，扽着皮蛋走了。皮蛋依然乖顺，并不需要怎么强迫。付菡看它低落地耸着肩甲，像个孤儿。

张欣看她回来就走了，付菡顾不上回应她的笑，跟王远说了皮蛋的事。

“卖给谁呀？”

“饭店呗，狗肉锅。”从保温箱里拿肉串的郝齐抢在王远之前说。

“啊......”付菡听见自己尾音的颤抖。她问王远是担心皮蛋被新主人虐待，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不能，别听他放屁，养这么多年谁舍得卖饭店。一般都给亲戚，卖也是卖给养狗的。”王远的宽慰止住了她的眼泪，他的话很合常理，可她还是担心。

“咱们买行吗？”

“咱哪有工夫养狗？咱家三口人谁有工夫遛它？”王远温和的笑笑。从开大排档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付菡不好意思再坚持，可整晚上都在惦记着这事，想来想去，都没有好结果，铜火锅时不时闪过眼前，接着脑子里就会回放皮蛋耸着肩胛骨渐行渐远的背影，接着眼睛就湿了。

心里想的和手里干的不一样，就容易出错，随着客人陆续坐满那几张桌子，付菡上错了两次菜，扣了一个盘子。不单手不好使，腿脚也不如平时听话，明明早就看见客人的脚边戳着啤酒瓶，可上菜时还是一脚踢到了瓶子上。瓶里的酒还有大半，淌出来灌了那个客人一鞋。

“干啥呀？看我帅，想引起我注意呗？”客人站起来，脚向后蹬，甩着凉鞋里的酒，通红的脸上咧开一个不太正经的笑，T恤向上卷到胸口，露出发福的肚子。这个人三十出头，来过几次，算是这里的熟客了。

“真不好意思，我再给你拿两瓶吧。”付菡看看也不算什么事，就回了一个撒娇的笑，这也是女孩犯了小错之后的惯用伎俩。

“太没诚意了，小老板娘就不会敬杯酒啊？”他说着抓住了付菡的手，借着酒讪脸。付菡也没觉得有多反感，随便两句话就敷衍过去了。

“爪子拿走，哪学的臭毛病。”还没等付菡说话，王远就像会飞似的出现在她身边，拽开那个人的手，连人一块推了出去。再看他，眼睛又像要吃人似的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