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七

第二天中午，本来应该抓紧时间睡觉的王远却在县城东边一个老旧的开放式小区里转，猫着腰窥看小区里那些私搭的小仓房。经过几十年，这种小仓房已经形成规模，每一栋楼的周围，都分部着好几座。仓房里装着各种不适合放在家里又不舍得扔掉的东西，兼着养鸡养狗。王远汗流浃背，小偷似的看过了七八个小仓房，才有一个体格健壮的大爷出来问他，他也才有机会打听皮蛋家住哪。

王远站在家里的大门口给付菡店电话。

“干什么呢？”

“睡觉啊。”付菡是人为醒来的声音。

“我在大门口了，你出来。”王远装着出事了的腔调。

“怎么了？”付菡的声音果然立刻清醒了大半。

“快出来吧。”王远刚撂下电话，付菡已经出现在门廊，穿着长及大腿、胸前有卡通图案的粉色睡衣，趿着拖鞋走下水泥路，看着他的脸，走两步，跑两步。王远低着头，等两人距离只剩五六步的时候，他抬头，牵出了蹲在柳树下、门垛后的皮蛋。付菡一声惊叫，原地站住，双手捂住嘴，不敢相信的眼神不停在他和皮蛋之间转换。

“以后皮蛋姓王了。”王远笑笑。

付菡皱起眉头，撇开嘴，眼泪滑进遮着鼻梁的指缝，跑上来，狠狠地扑进他怀里，吓得皮蛋一抖，退开好几步。

“不说不养吗......老公你真好！”付菡哭腔在他颈窝里嘟哝。

“这才多大点儿事，养条狗，又不用上天。”她昨晚刚为了他和家人闹僵，过后和没事人一样，他今天只为她带回条狗，她的感动却像是他为她摘回了星星。

“你是怎么找着它的？”付菡蹲下去揉皮蛋的脸。

“跟那大姨她不是说过住哪么，赶着找赶着打听，就找着了。昨天遛狗那邻居给它妈打电话，它妈一听咱们要养，乐完了，正愁没地方托付呢，也不要钱，说以后回来能来看看它就行。”

“那它以后就是咱们的了？”付菡眼里呼扇着喜悦。

“不是告诉你，以后姓王了吗。”

“咱们就是它新爸爸妈妈了？”

“别这么论，我接受不了，”王远笑，“想当爹妈自己生。”

“咱俩以后有空就牵它出去玩。”付菡的憧憬不只在话里，眼里，甚至头发里都在向外散发。

“嗯。”王远也忍不住憧憬。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到了怎么对付菡好都嫌不够的程度，就像过去对张欣一样。从他留下付菡那天开始，他就要求自己，钱不必算计，可感情，一定要有所保留。然而感情是最不能玩的东西，因为在感情里人管不住自己的心，不知不觉，一个自己就变成了两个，看着自己把自己卖出去。心一旦给出去，人就不踏实了，看着付菡和皮蛋说话，王远慢慢聚焦在皮蛋那张不置可否的脸上，等以后付菡走了，只剩他俩了，它就成了他们感情的遗产。

下午，郝齐在车库里装车，王远抓紧时间给皮蛋钉窝，选址在房子北头，挨着地炕的烧火口，冬天暖和，前面是葡萄架，夏天凉快。付菡举着小镜子坐在窗边化妆，可又想看王远干活，就抱着化妆品爬上了窗台，那盆君子兰正挡在窗口，被付菡顺手挪开，花盆后露出一瓶被灰尘裹得严严实实的护手霜。

“哥哥，这是谁放花盆后头的？”付菡伸出胳膊，晃着手里的瓶子。

“不知道。”王远的靠近门廊看了一眼。

“都过期了，扔了吧。”付菡打量了一遍瓶身。

“行。”王远头也没抬，倒是栓在葡萄架底下的皮蛋定定地看着她。